“这河水,变得真小,比夏天时要瘦上一圈呢。”春花穿着鹿皮小靴子,挽着裙子,向小河走去。
“三姑奶奶,可别往前走了,那里的地太软,不小心会陷进去的。”陪着她们的管事娘子提醒春花。这位三姑奶奶到处都要去看,跟着她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
春花从泥中拨出自己的靴子,那里的地确实很泥泞,她感慨道:“这条河太小了,连个人也淹不死。”
管事娘子听了这样别扭的话已经不奇怪了,三姑奶奶常常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回答:“现在看着小,就是三姑奶奶去年夏天来时,河水也不大,但是春汛一到,那可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河水都能涨到那里。”她用手比着河边的地说:“每年都得冲走几头猪,鸡鸭就不用说了,前年还淹死几个人呢。”
春花的眼睛亮了,她就是在找这样的机会,被河水冲走,在下游随便找两具尸体穿上她们的衣服,不就能蒙混过关了吗?虽然以前也想了几个法子,但这个看来是最靠谱的。她拉住管事娘子的手仔细追问着,春汛时水有多大,去年那几个人是怎么淹死的。
回到山庄,春花就开始教如棋游泳。温泉那边用汉白玉石砌成的水池虽然不大,但练些基本动作还是可以。
没想到平时聪明伶俐的如棋在学习游泳上笨得要命,春花不停地叹气,已经好几天了,如棋还不能浮在水面上,她总是太紧张。一个羞涩的小脚女孩,把裙子脱掉,只穿简单的衣裤,根本放不开。
如棋学起游泳实在是没什么天份,过了十几天还没什么进展,春花心里急得要命,却也知道不能再逼如棋了。她只有放弃借着春汛诈死的打算,如棋这个样子,到了水里恐怕就得真死。
还是另打主意吧。
就在这时候,绸缎商铺的万掌柜突然到了山庄。
春花赶紧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果然,见了面,行礼后,万掌柜就急忙对春花说:“武成侯府昨天从我们商铺里拿走了一万多两银子的货物,我知道后把商铺关了,赶紧到山庄来请五奶奶示下。”
春花也吃了一惊,不只是因为万掌柜说的货物数量巨大,而且是因为谢氏虽然一直努力从春花手中弄些她的嫁妆,但她的手从来没伸到过商铺。她其实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内宅妇人,只懂得从春花的嫁妆中算计几块料子,到商铺中拿走近万两银子的绸缎布匹,还真超出她的想像力。
“可以肯定是武成侯府吗?”春花还是有些奇怪。
“正是武成侯亲自来的,二掌柜才不敢拒绝,只好一面让他搬走料子,一面找人叫小人回去。后来,小人到了店辅后,一见侯爷让人已经把货架上的料子都搬空了,说什么也没让他们进库房,马上把商铺关了,嘱咐伙计们挂了牌子,不再开门营业。”
“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春花问。
万常柜茫然地摇头。
春花可以肯定武成侯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自从她到了山庄,虽然杨家的人差不多都过来看过她,还有世子夫人等也都来过,不过,她不问外面的事,也没有人对她说,她现在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怎么办?”
春花也知道,她想了想说:“万掌柜,你处理得很好,现在商铺已经关门了,也不急于营业,再等一等看吧。你在山庄上休息一天后,明天还是回京城,没有我的通知不要开门营业。”
万掌柜见春花没有责怪他放下心来,“三姑奶奶不怪罪我就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春花摇摇头说。武成侯毕竟还是她的公公,就是她在商铺,可能也无法阻止,何况万掌柜他们,能及时关门歇业已经是做得最好了。
万掌柜这边刚走,世子和世子夫人就来到了山庄。
春花笑着招呼他们,请他们先去洗个温泉澡,缓解一下路上的疲劳,再开接风宴。
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同摇头,他们互视了一眼,还是世子夫人先开了口,“五爷被人告发了,办案循私,收受贿赂几千两银子,还有包庇罪官,奉命出使途中私收罪官之女为妾。”
过去春花也不大懂,听了世子说明,才知道郭少怀以前出门带回来女人收房也是违律的,以前是没人追究,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收受贿赂的事才被一起翻了出来。
武成侯抢了自己的商铺,就是因为郭少怀出事了,需要银子打通关节,春花静静地听着。
世子也开口说话了,自从他请春花为世子夫人请了刘院判看病后,就对春花非常的客气,眼下他惭愧地说:“家门不幸,但少怀总是郭家的儿子,父亲也是急得没法子了,就到五奶奶的商铺取了布料,用来归还收受的贿赂、补偿对方,还有打点各处的官员。”
世子夫人接着说:“家里的银子都拿出去了,还是不够用,侯爷也是急昏了头,就带人去了五奶奶的商铺。听说商铺已经关门歇业了,恐怕损失不小。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但我手中所有的嫁妆都交给婆婆去用了,现在只剩下与五奶奶开的桃花面这一个铺子了,先把契书放在五奶奶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听了这一番的原故,春花很无语,郭少怀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竟然能搅出这样的大事来。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监察御史虽只有七品,但可访风问俗,提调复审冤案,罢黜官吏,一般事皆可自决,大事可直奏皇帝,是天子耳目之臣,位置很重要。
否则当时郭少怀也不会非要谋这个职位了,在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很容易就能在皇上心里留下印象,升职特别快。不过,出了事,也往往都是大事。
这些事情春花不打算再去探究了,她想想还是接过了世子夫人给她的契书,世子夫人说如果她不接,一样是要交给谢氏的,因为里面有春花的股份,她才说什么也没交上去。
世子、世子夫人同样是郭少怀的受害者,看样子世子夫人将给为良哥和茵姐婚嫁准备的东西也一并交了出去。春花在世子夫人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坚决,她自然是心痛给孩子准备的财物,但她与世子是恩爱夫妻,到了侯府真的有困难的时候,她还是会完全占在世子身边的。
而且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一定会努力减轻郭少怀的罪责。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有,但弄不好郭家的声誉从此就完了,侯府所有的人都会受影响的,最可怕的可能是夺爵,其次是世子的两个孩子,他们很快就要到了订亲的年龄。
春花理解世子夫人的决定,但她自己可不愿意为郭少怀的错误付出什么。现在她真庆幸自己早一步到了山庄,但就是在山庄,她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春花理了理思路,说:“不管怎么样,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是要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准备晚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晚餐过后,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是把事情一一详细说清了。
原来,就是郭少怀与吴姨娘出去那一次,没了胡妈妈和吴强提醒,他与吴钰两人毫无顾忌地收下了许多不该收的东西,又把齐宝珠留在了身边。齐宝珠的父亲是个犯官,齐宝珠以身相许,郭少怀就不辩是非,一心帮着齐父,终于惹恼另一边的人。
那些人颇花了些时间收集证据,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一纸状子将郭少怀告了。
郭少怀虽然本人还在外面来不及回来,但吴钰和齐宝珠两个在郭侯面前却承认了,情况基本弄清,如果对方告上去,郭少怀就会身首异处,明初对贪污收贿的处罚是极重的,太祖曾因为几十两银子就杀过头,眼下到了永乐年间,虽然执法没有洪武时那样严厉,但犯事的人也免不了身败名裂。郭侯现在正与对方私下谈判,郭家偿清收受的贿赂,并拿银子补偿,打点各处的官员,而对方将状子撤下来。
世子和世子夫人到来,还有一重目的,那就是请春花回去,到杨父那里为郭少怀求情,如果杨阁老出面,对方一定会退一步的。事实上,如果郭少怀不是杨阁老的女婿,对方会比现在还要强势。
春花什么都没说,她需要先想想并与杨家商量一下。不过,当晚她就接到了琼花送来的信。郭少怀的事情与世子夫妇说的差不多,杨家早就知道了,但之所以没告诉春花,也是有不想她参与的意思。没想到事情现在到了这种程度,家里只有通知她了。
据琼花的信中介绍,本来郭少怀退回收受的贿赂,郭家再赔些银子就完了,但郭少怀的一个小妾携银逃走,退回贿赂的银子就没了着落,加上还要赔偿对方,郭家拿不出对方要的银子,事态才严重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郭侯才去打春花嫁妆的主意了。至于小妾私逃的消息,郭侯还在保密,恐怕世子和世子夫人也不知道。
春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月影,这个逃妾就是月影吧,真是个有魄力的人呢!
琼花还提到,原来以为郭家会处理好此事,春花也不必过问。眼下,事态却严重了,她让春花还是同世子及世子夫人回侯府,不管怎么样,郭少怀是她的夫君,他们不可能分得开。
至于春花损失的嫁妆,琼花也是没想到,郭侯能做出如此的行为,所以没来得及保全,琼花答应她会给春花补齐,郭家可能没有能力再补回这些绸缎了。
而关于郭少怀,琼花也做了说明,他已经接到了信,正从外面向京城赶回来,过几日才能到京城。
最后就是让春花安心,不管怎么样,郭少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恐怕差事会先免了。至于春花想怎么对郭少怀,是借此机会,将他一举控制在手中,还是保持原状,琼花让她自己想好。
春花唯一想好的就是赶紧逃离郭家,此事后,她要把自己同郭少怀仅有的一点点的联系完全斩断,让杨家以后完全不受这个人的影响。
但第二天,她还是跟着世子世子夫人回了京城。琼花说的对,在这个犯了罪要诛连的时代,她与郭少怀是夫妻,怎么也分不开。郭少怀要是犯了事,她和杨家都要受牵连,眼下她必须出面。
京城依旧,郭府里表面也是依旧,但谢氏起居所用的正院里一片死寂。郭侯面色灰白,再没了以往的精气神,谢氏也好不了多少,她一下苍老了十岁,靠在座位上没精打采的,据说是生了病。
春花上前请安。她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发型一改以前常梳的各式复杂发髻,而是只简单地挽了一下,额前还有淡淡的伤疤。头上插的金玉之物全部消失了,只余一支简单的玳瑁钗子。
浑身的装束更是与过去完全相反,以前的春花差不多天天都是大红的衣服,大红百蝶穿花、大红绣金牡丹、大红缠枝莲花等等,新嫁娘自然如此打扮。现在身上的披风是青缎子的,解下披风,露出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襦裙,不见一点的喜庆。
这身素气的装束为她的脸增添了沉静。她行礼后缓缓地退后站在一旁,垂下头一声不响。
“杨氏,你都知道了吧。”郭侯先开口了。
“是。”
“你真的将嫁妆银子和首饰都布施出去了?”谢氏到此时犹不能相信,从听说这个消息后,她就一直被折磨着,那么多的银子,那么多的首饰,竟然就全舍了出去,她这个婆婆一点也没得到。
“是。”春花沉声回答。她按嫁妆单子布施的,一样也不差,听说还有几样首饰在大银楼里还引起了纠纷,有不少人竞价购买,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唉!”谢氏深深地叹气。真就像一声梦一样,娶了一个有钱的儿媳妇,然后儿媳妇到山庄里住去了,嫁妆没了,儿子又出了事。她想指责春花,但郭侯事先已经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眼下还要杨氏的父亲为儿子帮忙。
气氛如此沉闷,世子夫人突然说:“五奶奶还是坐吧,如今五奶奶是五品诰命夫人,按理我们还应该给五奶奶行礼呢。”
世子夫人这样一说,谢氏更加地不自在了,她还没有诰命在身呢,但给杨氏行礼,那肯定也不用想,邓氏不过是想给自己添点堵罢了。
又是沉默,春花主动说:“明天,我回娘家去求父亲,看看能不能帮五爷脱罪。现在我回客房休息了。”
依云院的正屋里是空的,春花早把大到家俱,小到摆设,所有的东西都拉走了,现在自然没法住,所以她早与世子夫人说好了要住客房。如今她说出了郭侯和谢氏想听的,自然要告退了。
春花进了客房,并没能休息。胡妈妈、如诗带着孩子随后就到了。
大家一见面,胡妈妈和如诗就大哭起来,把正睡着的孩子也惊醒了,也跟着哭了起来。春花上前抱起孩子,轻轻哄着,劝她们说:“别哭了,把孩子吓着了。”
“小姐,你怎么这样的打扮?”胡妈妈和如诗齐声问。
春花的打扮与寡妇差不多,不管在杨府还是侯府,她以前从来没穿过这样素的衣服,怪不得她们看不惯。
“这样不也很好吗?我已经习惯了。过去的衣服都收起来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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