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花的坚持下,于夫人、二嫂、谢氏、世子夫人都去休息了,只有琼花要陪着她,春花没有反对,她知道琼花一定要问她一些问题,自己也有事要说出来。
“为什么闹成这样?”琼花一改平时爽利的习惯,非常柔和地问:“你姐夫说,郭少怀给大家看了,他胳膊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是你咬的吧?”
春花点点头,“别问了,总之我想去沧浪庄上住着,这样不会影响家里的声誉吧?”
琼花看春花是决不肯说了,也就不再追问,听丈夫说,郭少怀也只让大家看了牙印,什么都不肯说。这小俩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家从开始就欺负春花,春花也不是个吃亏的,终于成了眼下的局面,还真不如三朝回门时就让春花和离了,那时郭少怀没进过洞房,传出去,杨家就能占上九成理。
可是那时候自己总想着杨家的清誉,倒是耽误春花一辈子了,她想到这里,无奈地说:“都这时候了,还想什么清誉呀。人哪,还是得先保命,再要名声。”
“我这不是保住命了吗?”春花笑笑说:“我可不想杨家百年的声誉因为我受影响,还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亲事,要是因为我的事,他们订不到好亲,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不影响,你就放心吧”琼花拍了拍春花说:“郭少怀成亲一年,纳了六个妾,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宠妾灭妻的人。”
“那就好。”春花放心了,“大姐,你也去歇歇吧。”
琼花看了看春花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就站了起来,看见一直陪在旁边的如琴和如棋说:“你得好好打赏这两个丫头,要不是她们俩,一个拼命地跑到外院让人传话给我们,一个死也不离地守着你,今天的事还不知会如何呢?”
春花看看如琴和如棋,两人都蓬头垢面,眼睛肿得象桃子似的,心痛地说:“苦了你们了。”
如琴和如棋哭着说:“都怪我们,就不应该离开小姐,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原来郭少怀让她们在门外侍候,她们俩也不疑有他,以前春花与郭少怀也单独说过话,后来,就有人喊她们去取东西,已经走了出去。好在如棋有些头脑,觉得情况不对,就拉着如琴悄悄回来了,正好赶上春花撞到了架子上,听到声音,这两人知道出事了,如琴跑出去报信,如棋守着春花。
“你们也是被骗了,好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春花轻轻地说。
十二月十六日一大早,春花收拾妥当,由两个强壮的妇人抬着出了屋子,坐上了拉到了内院的车子。郭侯一家人、杨府的人,还有林家的姐夫和琼花昨夜住在侯府,都来送她,春花笑着与大家告别,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郭侯谢氏的话,让她好好休息的,让她尽快回来的,她都点头答应,心里却明白,她近期是不会回京城的。
胡妈妈哭着来了,给春花磕头,说:“如诗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出来送小姐的。”
春花让人拉起她,“千万别告诉如诗,让她坐好月子,奶娘也要保重身体。”她想拨只钗子下来,在头上摸一下,却摸到貂毛的帽子,为了保暖并且遮住伤口戴上的,于是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胡妈妈说:“洗三时,做添盆吧。”
月影不知怎么挤到了前面,向春花行礼,少见的一脸严肃地说:“五奶奶,我们就此别过了。”谢氏瞪了她一眼,齐姨娘上前拉住她说:“五奶奶过些时间后就会回来,你瞎说些什么。”春花却心有所感,离开侯府后,让人偷偷给她捎了五百两银子。
还有一干人都上来告别,春花一一笑着话别。
郭少怀并没有过来与春花说话,他只是跟在郭侯后面,甚至很少抬眼看春花,春花也觉得没什么可与他说的。名义是最亲的两个人,从来没有真正亲近过一天,说上一句心里话,现在终于成为最疏远的两个人了。
最后放下车帘前,春花对车前面的所有人说:“我想把我的嫁妆都带去山庄。”这事昨晚春花与琼花打过招呼的,要是她这样走了,她的嫁妆就会弄不清了。
琼花见春花对嫁妆如此地看重,也听说过谢氏一心想谋算春花的嫁妆一事,马上在大家面前郑重地承诺,“让如琴留下来,今天就直接清点嫁妆,理清后,立刻就送到山庄里。”
春花放下心来,她确实有点贪财,但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嫁妆就这样交到别人手中。钱是有用的东西,她要用自己的嫁妆办更重要的事。更何况,她的嫁妆,就是扔到水里,也不想留给郭家。
马车出了内院,套上了马向山庄出发。父亲请了刘院判送春花去山庄,同行的还有世子、世子夫人。
正是隆冬时节,出城的路不好走,这是一趟辛苦的差事。
于夫人想去,但她年纪大了,家里人不让她去,而二嫂是春花的娘家人,自然应该出头,但她生育不久,孩子太小,也不能出远门。琼花要去,但春花坚决反对,离过年只有十几天了,林府里一大摊子事,她这个主母再跑出来,会让长辈们不满的。
而世子、世子夫人,做为侯府的人,送春花也是应该的,琼花见春花点头赞成,也就同意了。
郭少怀没提出要送,郭侯倒是提了一句,二哥冷冷地拒绝了,他跟着车队去了山庄,刘院判毕竟不是家人,家里还是得派个男人一同去的好。
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了,越接近玉泉山,路越不好走,好在她们出发前带了足够多的炭,车子里还不至于太冷。到了山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黑下来了。他们突然出来,根本没机会告诉山庄的人做准备,只是在她们出发前没多久,派了两个人骑马通知山庄的管事,现在只把离温泉最近的两个小院子收拾出来了,大家就随便住了进去。
春花受的外伤并不是很严重,折腾了一天一夜,她虽然有些没精神,但也不要紧。刘院判给春花诊了脉,第二天留下了药同二哥一起走了,他们都是官身,能送到这里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过了一天,春花的嫁妆就都拉到了,几十辆的大马车,连家俱都拉了过来,琼花做事就是这样,下了决心,就不留余地,把事情做绝。据如琴说,谢氏的脸色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过了两天,春花把世子、世子夫人劝了回去,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过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不比她可以在山庄休息了。
世子夫人走之前,想起来春花与慧静师太交好,而且慧静师太还通些医术,就特别把她请来陪春花说话,又拜托她时常来看春花。
慧静师太并不问春花出了什么事了。按对外面的说法,春花是生了病,刘院判建议到温泉休养。但春花额上缠着的布条,清楚地看出来她是受了伤。
慧静师太陪着春花闲谈,读书,但很快春花就看出来她有心事,春花笑着说:“师太,一定有病人等着你吧,你赶紧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再养两天就能上山去看你。”
慧静师太也不推辞,马上就准备离开,春花又问:“是不是需要我布施些什么?”那天慧静师太让她布施参时,说的话很不客气,语气也非常坚决,但春花却感到她并不愿意开口求人,只是迫不得已才开的口。眼下她要是不主动些,慧静师太一定不好意思说,这是个骄傲的人。
慧静师太犹豫了一下说:“今年雪特别大,到我们尼庵来的求救的人也特别多,现在不止厢房,就是两个侧殿都住满了,最急缺的是衣服和被子,还有米粮、药材。五奶奶病成这样,我本不该说的,可是……”
“师太,你早就应该说。”春花爽快地让人把山庄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送到尼庵里。
第二天,春花拿了银子让人去了京城买了慧静师太所需的物品,又给琼花带了一封信。
接到琼花的回信后,春花就加紧了布置,腊月二十八,京城里就传出了一个消息,杨阁老的嫡幼女,也就是嫁给武成侯府郭探花的,前些日子因患病去了山庄休养,被静心庵慧静师太感悟,如今将她陪嫁的所有银两和首饰,全部拿出来购买粮米,衣物,分别布施给京城几十座庙宇、尼庵,再由他们发放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之人。
杨阁老的嫡幼女,本来就是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在过年前去了山庄里养病,肯定是不正常的。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郭侯夫人苛刻,郭探花风流,但世人本就对女子严苛,加上杨松身居高位,就如那招风的大树一般,挑春花毛病的人也不少,就有人说,杨松之女娇奢,不事姑舅,不顺夫君,成亲一年无子。
在这个时候,春花捐出大量的财物,从侧面平息了这场风波。一个娇奢的女人,能舍得拿出这样大量的金银吗?再说一个有着如此慈悲心肠的女人,能不事姑舅,不顺夫君?
更何况杨家幼女捐出嫁妆时,她嫁妆的帐目也同时对外公开了。武成侯府竟然从媳妇的嫁妆里拿走了一万两银子,还有值上万两银子的物品,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尤其是一万两银子,还有郭侯出的盖着印章的条子。家里周转不过来,用点媳妇的嫁妆也说得过去,但这样大笔地强取豪夺,太令人不齿了!
舆论的导向完全一边倒向了春花,对杨家的风评也全扭了过来。
永乐帝自从即位后,特别注重佛教,多建寺庙庵堂,善待出家人,春花的布施又恰好对上了皇上的心思。皇上在内阁集议时就问了杨阁老一句,杨阁老磕头不止,只说世受皇恩,为皇上分忧,他也拿出家财,一同以女儿的名字布施出去,多余一句话不肯说。
杨阁老这是自恃身份,不肯因私说别人一句不好的话,可是上至皇上,下至群臣,谁不明白杨家的幼女受了委屈?
太祖皇帝驱逐元蒙,恢复汉人衣冠,江南士族莫不影从,杨家才子辈出,在太祖未登基时就有人追随左右,确实感沐皇恩多年,皇上对这些臣子也格外体恤,当时就封了杨松幼女为五品诰命夫人。
这种不是因为丈夫儿子而得的诰封是很少见的,以春花的作为,并不够如此封赏,但皇上封赏下来,给的就是杨阁老的面子。
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实过程是这样的:春花只提出了要多拿些嫁妆银子布施,怕有不好影响,询问琼花会不会惹麻烦,她也知道她正在风头浪尖上,但具体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山庄毕竟还是偏僻,消息传递慢。
没想到事情到了琼花手中,她谋算了一番,就弄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林家大奶奶在京城中颇有名气,她的计策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太全面了,而且完全成功。现在对于春花的事,大家是众口一词,连皇上都封赏了,谁不赞杨家的幼女。
于是春花就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首饰和陪嫁银两,按嫁妆册子捐了出来,她还有一些没上册子的首饰,其中精华部分,挑拣出来,分成了几份,留给子侄辈婚嫁用,还有素来与她交好的几位夫人奶奶,也分送了些心爱之物,以后她也用不上这些了。
一方面,春花很内疚,父母给她的嫁妆,她就这样都用出去了,本来应该还回杨府的,另一方面,父母和琼花他们也很内疚,春花本来也只剩下些嫁妆了,但为了名声,他们还是让她只留下商铺土地等,其余都捐了出去,所以他们要给春花补一些嫁妆。
好在,成亲前,春花坚持在家中留下了一部分的嫁妆,现在看来,是极为正确的。于夫人就在春花留在家里的嫁妆的基础上,又添了些东西,暗自又给春花置办了一份嫁妆。
春花坚决不要,她的织布厂经营良好,肖鹏也在京城里也打开了销路,目前他忙得没时间来见春花,就是想抓住年前的大好时机,赚上一笔,估计织布厂很快就会有营利了。
这些事情她本来没说出去,如今也告诉了家人,还有她与世子夫人开的桃花面,也早就开始有了分红。不用说春花还有绸缎行和几间铺子,以及留在家中的嫁妆,她一点也不缺钱。
春花与杨家书信来往不断,在这期间,春节过去了,武成侯府来请春花回府过年,春花理都没理,她被封为诰命夫人都因为“生病”而没去谢恩,怎么会回武成侯府过年呢?
在山庄过年怎么也不会有京城那样的热闹,但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让春花高兴。杨管事买了不少的鞭炮,听说三姑奶奶最喜欢玩这个。他还将各种鞭炮分送给住在田庄和山庄的孩子们,让他们随便玩,营造喜庆的气氛。
慧静师太怕春花感伤,大过年的把庵里的人都扔下了,专门陪春花过年。春花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取下了缠着的布条,右侧额角露出些结痂来,她把头发放下来一绺,在右侧挽了个小圈,不细看发现不了伤口。
眼下春花在练字,慧静师太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多年礼佛,让她性子清冷,尤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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