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将这些石头运到京城,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从这里,就可以想见当初建园子时的花费一定非常巨大。
沿着小湖走过去,转过一座菊花嶂,就到了三小姐的院子前,春花曾同四奶奶来过两次。
三小姐笑着将他们迎入屋内,奉了茶,春花见屋子摆着一个大绣架,上面绷着正红的锦缎,知道她一定正在绣嫁妆,也知道顾梦生不好多坐,就让人拿出一个小匣子说:“里面是两件首饰,给你做添妆吧。”
三小姐接了,看看左右,下人都已经出去,自己跪了下来,“那天若是没有哥哥嫂子,我……”。
江阴侯三子病死的消息前两天传了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他有病了,但会这么快就离世还是令人大吃一惊。
若是三小姐真与他订亲,要么守望门寡,要么出家,就是最好的情景,也要过几年才能悄悄嫁出去,而且也只能远嫁到差得多的人家里。
春花拉起了三小姐,“这是你自己的福气,只盼着你以后更好。”而顾梦生也说了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的话,两人就离开了。三小姐的亲事他们管对了,否则三小姐这辈子就是个悲剧。
江阴侯三子的消息让老夫人和泰宁侯也都沉默下来,就是他们也没想到江阴侯三子的身子能这样差。
二奶奶丢了面子,又心痛弟弟,常回娘家守灵,人也很快憔悴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四奶奶就在这时脱颖而出;她将三小姐成亲的各项事宜打理得条理分明,很快她就在侯夫人的支持下分担了一些家事。百忙中她依然时常到春花这里嘘寒问暖;成了侯府里最活跃的人。
侯府里的四小姐也订了亲;男方就是曾经打扰过三小姐的安公子,而五爷六爷也说着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一天;四奶奶来访;笑着告诉春花;“母亲说过几天南宁侯府老夫人过寿;她带着我去。”
南宁侯府老夫人是泰宁侯老夫人的妹妹;也是温太太娘家的大伯母;春花也会参加这场寿宴。随着顾梦生地位的提高;她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差不多的事情;她都会接到一份帖子。就是老夫人出门,也时常会在带着二奶奶之余加上她。
春花便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好了。”
侯夫人不大喜欢出门;如今为了一个庶子的媳妇竟然肯出门应酬;真不知四奶奶怎么将侯夫人这个一点也不肯为庶出子女出力的人扭过来的。
“嫂子;到时候你一定提点着我。”四奶奶有些紧张地说。
“其实没什么,我们跟在长辈后面行礼就行,遇到熟人就打个招呼,然后就是看戏吃饭。”春花笑着说:“四奶奶这样的聪明人,还用为这样的小事担心?”
“嫂子,你不要笑话我了,”四奶奶笑着,像明媚的春光,“我哪里有什么见识啊!”
人就是这样,四奶奶在泰宁侯府里不愿意提及她的出身,但在春花面前就不在意了,毕竟顾梦生是从外面认回来的私生子子,身份还不如庶出的呢,而春花这个二嫁的寡妇出身就更是一般了。
果然,在南宁侯老夫人的寿宴时,老夫人与侯夫人等长辈都在戏台下面的正厅里坐下了,四奶奶一直跟在春花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到了偏厅找个了座位,而二奶奶因为为弟弟服丧而没有出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唱的是什么戏,有个小丫头过来向她说:“温太太找少奶奶过去说话。”
春花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到温太太在一根大柱子后露出脸来向她点头,就与四奶奶说了一声,挪到了被那柱子挡住的一处座位上,这里是最偏僻的地方,没有别人。温太太拿出一个小银锞子打发走了小丫头,问她道:“顾少奶奶,温大人还好吧?”
听着温太太怯生生的问话,春花无限的感慨。
温峻他不只不参加外面的活动,而且他的长女出生、洗三、满月他都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操办任何的仪式。而那个叫碧月的丫头也生了个儿子,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与安氏一起有孕的,却保住了孩子,不过也一样没得到温峻一点关切。
春花想温峻一定明白了安氏之死的一些内幕,温太太虽然有坏心,但她也是被人骗了,她的嫡母和碧月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一声不吭地躺在折柳院里。温太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的面,今天的寿筵,他作为胡家的女婿自然也来捧场,但却没进内院。
“温大人很好,只是不喜与人来往,就是我也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春花就低声把温峻的日常生活向温太太描述一番。想了想她又问:“要么哪天有空时你去我那里坐坐,顺便看看温大人?”
“不,”温太太怕了温峻,她曾去求过父亲,让他出面帮忙,可是父亲却一味地指责她,让她去求温峻原谅;她想找姨娘帮忙,可姨娘还自顾不暇呢;至于嫡母,她就是再蠢,也知道了这件事就是嫡母在害她,就因为姨娘和自己在定辽前卫时过得太好,忽视了对嫡母的礼节,又将父亲在定辽前卫的积蓄都当成自己的嫁妆等陈年往事。温太太只好对春花说:“儿子应该启蒙了,请顾少奶奶有空替我在温大人面前提一句。”
春花只得应了。这时她也想到刚刚在大厅里,看到赵姨娘穿着一身青衣在胡三太太身后侍立,听说南宁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就是生子的姨娘也与寻常侍婢一样,一点额外的体面都没有。
想当年在定辽前卫时,大家都称赵姨娘为夫人,对她同正室夫人一样尊重。还有温太太,所有的人都羡慕讨好她,如今真是天差地别的变化。
春花就是因为安氏的事情已经不打算与温太太来往了,看到如今的温太太母女也不禁有了同情心。可她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呢?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有些走错的路有机会重走,有些根本就没有改错的可能了。
前面戏台上热闹非凡,而她们面前的柱子虽然不能屏蔽住声声欢唱,但却隔住了那喜庆的气氛。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温太太突然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一直在定辽前卫呢!”
刚进泰宁侯府的时候,春花也这样想过,但现在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在哪里都有烦恼,也都有欢乐,她劝道:“还是自己想开些。”
“我当年要是听父亲的,嫁给卢总旗该有多好!”温太太又梦呓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春花不反驳她,也不再去劝她了。
没多久,四奶奶让丫环过来叫她,“张太太等好几位太太在找少奶奶呢。”春花就势离开了温太太。
四奶奶很快就成功地打入了勋贵的社交圈子,她本来就惯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侯夫人又肯带着她,为她打通了条条路径。慢慢地,泰宁侯府出门应酬也少不了她。
在这个秋天里,春花也频繁地出门参加各种的活动。成亲、祝寿、赏花……种种的活动层出不穷,大明的高层随着两年两次的帝位更替有了不少变化,这些活动不仅是娱乐,也是织就新的关系网。
有一次春花还遇到了刘指挥佥事。当然这根本不是巧遇,而是他专门在花园里等自己,毕竟在忠勇侯府,刘指挥佥事的家里,他安排这点事也没什么难的。听到刘指挥佥事笑着行礼说:“顾少奶奶,好巧啊!”
春花一点也没吃惊,回了一礼也说:“还真是巧。”
春花听顾梦生说过刘指挥佥事的情况,他们都是来自定辽前卫,肯定要时常来往。听说他调回京城还是做着指挥佥事,与在定辽前卫时一样,对仕途并不很热衷,很享受京城里的繁荣与奢华。
听春花在巧上加了重音,刘指挥佥事笑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再见于娘子一面,总想看看于娘子成了顾少奶奶是什么样子。”
春花听了这样无聊的回答,就不肯再理他,转身离开。
刘指挥佥事在后面赶紧说:“顾少奶奶,我有事情对你说。”
春花停了脚步,刘指挥佥事走上前小声说:“倚红老板前些天路过京城,我们见了一面,还谈起了你。”
刘指挥佥事孤身一人,春花身边也只带了两三个下人,都是她的心腹,春花便关心地问出了声,“她回江南了?”
“哦,你也知道她要回江南?”
春花想起了好心肠的倚红老板,并不肯回答刘指挥佥事的问话,而是反问道:“她很好吧?”
“很好,把倚红院卖了,手里握着些银子回故乡养老。” 刘指挥佥事说:“我又送了些程仪,想来总够她过完下半辈子了。”
春花想说,为什么不通知她一下呢,她也想送些程仪,可是她也明白,如今的顾少奶奶与倚红老板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见倚红老板,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又马上把这一点点的惆怅放下了,变成了祝福,“但愿倚红老板的下半生过得宁静愉快。”
刘指挥佥事替倚红老板回答说:“放心吧。”
路在自己脚下,倚红老板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应该积累了足够的智慧,规划好她的下半生。
很快,差不多在京的所有侯府春花都去过了,当然,她也重新踏进了武成侯府的大门。
邓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笑着与她和四奶奶打招呼,“亲家少奶奶们,我们府里简陋,莫要笑话。”
武成侯府请客,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没有出面,只派了她们两个出来。
春花和四奶奶笑着客气两句,见谢氏和雪花都没有出来,不禁有些疑惑。不过,她也不可能去问,见四奶奶正与几位夫人谈得投机,春花悄悄退出来向戏台走去。
“亲家少奶奶,”邓夫人不知从哪里过来挽着她的手悄悄说:“继母婆婆和新五奶奶都病了,不能出来招呼客人,我带你到处看看。”
春花倒不信她们能这样巧都病了,但看不到这两个人,她心情还是很好。而跟着邓夫人在侯府里转了一圈,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侯府里变化非常大,春花简直认不出这个她曾住过一年多的地方了。她随着邓夫人的指引看过去,原来萧条的空地如今变成了一片片整齐的果园、田地,种得最多的是成片的红玫瑰。
艳红的玫瑰如同一片火一样,把侯府点缀得生机盎然。“这是今年最后一季花了,宴客后就要采下来送到桃花面制胭脂。”
“你真行,”春花佩服地看向邓夫人,又指着眼前的玫瑰问:“我想要一束花行吗?”玫瑰的原产地之一就是中国,但这时的人们并没有特别喜欢这种花。
邓夫人笑着说:“若是喜欢随便采,只是上面有刺,小心不要扎到手。”
正是因为有刺,玫瑰才能成为爱情的象征呢!
晚上的时候,春花捧了一大束玫瑰回了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春花的应酬多;顾梦生的应酬更多,沐休日不用说了;比上衙的日子还忙;就是平时,他回来也越来越晚了。随着太子登了基,顾梦生马上就由太子器重的人变成了皇帝器重的人;这种变化可是非常巨大的。
太子器重的人;风险很大;只看历史上出事的太子有多少;就能想到会有更多太子器重的人跟着倒霉;一年前杨阁老也曾小心地提醒顾梦生要低调。可随着皇上的更替;顾梦生眼下的情况变了。主动与他结交了的人很多;而顾梦生也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男人在外面总要大气些;家里的进项不少,你与朋友们在一起时多请几次没什么。” 春花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她总是提醒小武出门时多带些银子。
对顾梦生的面子;春花看得很重,但她也经常嘱咐他:“不许喝太多酒。”
顾梦生虽然答应着,可有时也难免要喝多一些。
这天,小武扶着醉熏熏地顾梦生回来了,一进内院就问道:“少奶奶呢?”
小琴正在院子里闲坐,看到他们站起来帮着他扶着顾梦生向屋子里走去,又说:“少奶奶与留儿抱着阿瓦在小花园里逛,让我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春花的屋子小武时常进来,他便扶着顾梦生进了正屋,见屋里没有下人,就扶着顾梦生躺到了床上,对小琴说:“你去叫嫂子回来,给大哥擦擦,秋老虎又发威了,热得很,我们都出了一身的汗。”
小琴却说:“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吧,你不必管了,自己回去擦擦汗吧。”
小武出了内院,见一个军士捧着顾梦生出去吃酒时换下的官服在内院门口等着,忙又接过来送进内院。正屋里地上摆着一盆水,小琴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布巾,一只手正在拉着顾梦生的胳膊,说:“大哥,你转过来,我替你把衣服脱了,擦擦汗!”
顾梦生面向里面躺着,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小武上前将小琴拉出门去,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要不要脸!”
虽然跟大哥间像亲兄妹似的,扶一把拉一下都没什么,但解衣服可是过分了!而且,以小武对顾梦生的了解,他一定是醒了,才特别转过去说什么也不动。喝多了不等于什么也不知道,要是现在来一个瓦刺人,大哥动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