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姐说:“弟妹,不知你当年成亲时用的什么?我那时穿的是借来的红棉袄呢。”
春花看到范娘子正看向自己,马上改口说:“我只是看温副千户家里准备了那么久,心想,我们比起他差得太多了。”
鲁大姐笑着说:“温副千户出身大家,自是没法比的。鲁千户当年成亲,也不过是穿了件红棉布袍子罢了。秋月和秋叶的喜服不差了。”
春花赶紧点头称是,又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穿那么豪华富丽的喜服,不过落得个逃婚的结果,但愿秋月和秋叶比自己的命运要好。”
秋月和秋叶的嫁妆准备得七七八八,但有一件事始终没办好。原来成亲所用的被褥之类的东西,都要请个全福人来帮着缝上几针,成亲的时候,也要有她们送嫁,表示吉祥和祝福。
所谓的全福人就是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人,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时代,这样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边城,战火频发,使得全福人更少,靖远楼里这些女人里就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春花请了几位全福人,可她们都推脱了,其实请全福人来是要打点些银钱和礼物的,以示感谢,在平常的时候,全福人是很愿意出来参加这种喜事的,不但能沾沾喜气还有收入,但就因为中秋月和秋叶的过往,竟然没人肯来。
春花心里不舒服,但她也明白定辽前卫的人是极保守的,她们虽然不再为难秋月和秋叶了,但不可能从心里赞成把她们当成平常的人,尤其是到了出头露面的时候,谁也不愿意。
“多许些银两和礼物,让鲁大姐再去请一请吧。”春花这样想着,刚要将鲁大姐叫来,才厨师过来找她。
“于娘子,我家的邻居弟妹就是全福人,我同她说好了,她明天就会过来。”
春花听才厨师的语气很是平常,但她知道才厨师能请到全福人并不是这样容易的,这些天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
能够对自已未来妻子的事情热心关注,遇到了问题积极出面解决,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吧。
才厨师已经有几天没上工,他在家里收拾房子,准备迎娶,又与春花商议一下成亲的细节。虽然他表面很是镇静,但春花还是感到了他的焦虑。
成亲的消息本来没说出去,但也没有特别隐瞒,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压住了温副千户成亲准备的风声,卫城到处都有人讨论着才厨师和秋月秋叶的亲事。
春花天天坚持在饭店里,俨然成了秋月和秋叶的新闻发言人。无论是谁问,她都笑眯眯地说:“男未婚,女未嫁,不是挺好的吗?”
“听说那天,于娘子还说她们俩是你的姐妹?”
春花无视提问的人嫌恶的目光,还是笑着点头,“秋月比我大,秋叶比我小一点,她们不正是我的姐妹吗?”
虽说问的人不少,但这两天没出现对饭店的冷落情况,反而因为来的人多,饭店的生意还要比平时好一些,到了发嫁前一天,店里倒处是人,让春花不禁后悔,早知这样不如多停业一晚。明晚发嫁前,春花会停业的,因为花轿要从靖远楼出门。本来春花也说在要店里摆酒,可无论才厨师还是秋月和秋叶,都坚决反对,春花知道他们都不预备张扬,也就罢了。
春花看了一眼这两天从军储所里一出来就坐到店里直到打烊的卢百户,他刚吃过了一大碗馄饨,还有春花特别给他添的几张饼,正无聊地看向那些说话的人们。知道他是怕这里出事,才特别到这里消磨时间,便走过去,给他添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放在他手边,笑笑说:“耽误你时间了。”
“没什么,”卢百户把春花倒的茶一口喝了进去说:“你累坏了吧。”
“还有一天。”春花向他眨了眨眼睛,明天送亲后,她一定要歇歇。
卢百户又问:“听说你要去定辽右卫?”
“是,金花告诉你的吧?”春花不吃惊,卢百户天天与金花见面。
“让金花陪你去。”
“她家里的事多,就留在卫城里吧。”
“没关系,三舅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好好休养,再说还有我呢。”
“那好,”虽然她是同一群人一起出门,而且也不过两天的路程,但春花也不再推辞了,“有金花做伴,我就方便多了。”
“小婶。”春花回头一年,温副千户站在后面叫她,一副我抓奸在床的感觉。春花不与他计较,笑着说:“温副千户,你的饭菜都摆好了,在后院的房间里,我让人送你过去。”
在春花的记忆中,温副千户从没在前店的散桌上吃过饭,眼下见他一屁股坐在卢百户身边,明明前店的空间这样的紧张,这小家伙还来添乱。
春花就又说:“温副千户,一会儿饭菜恐怕要凉了,你赶紧过去吧。”温副千户每次来前都会让随从过来通知一声,所以饭菜都是按时间准备好的。
“小婶,你让人给我端过来在这里吃。”
春花无可奈何地让人端来了饭菜。
温副千户客气地让了一下卢百户,“卢百户一同吃点?”
卢百户笑着说:“我刚吃了一大碗馄饨,就不用了。”低头喝茶。
“小婶,今天的菜都不是你做的,我一尝就知道。”温副千户笑着说,语气中流露出非常的亲密,看到小婶与卢百户在一起,温副千户很不高兴,虽然他已经下了决心,断了对小婶的念想,但小婶与卢百户这样在一起说话,还是很碍他的眼。
他们间的气氛表面看很是随意,但温副千户还是感到了种特别的东西在两人间流淌,小婶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
“今天我忙得很,没空下厨。”春花安抚温副千户说,她直觉感到温副千户与卢百间有着一种暗流。今天已经够乱了,这两位可别再动手。
“春花妹妹,帮我再添点水。”卢百户说。
春花惊讶地看向他,她是第一次看见卢百户与人斗嘴,而且还是占别人便宜。当然,春花从被卢百户带到舅母家投宿时开始,就按卢百户的称呼叫三舅和舅母,与金花她们姐妹相称,卢百户叫自己妹妹也没什么错。
不过,眼下他拿出来像对金花一样熟络的态度来,指使自己帮他做事,就像他对金花姐妹们那样,春花还是很不习惯。但作为老板娘,这也是应该做的事,于是笑着答应了,拿着壶添了水送回来,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
温千户的脸都快青了,他平白比卢百户低了一辈,又说不出什么。就想开口让小婶给自己亲手做几个菜,但看店里乱哄哄的样子,也知道不大可能的。要是小婶当众回绝了自己,那不是更没面子吗?就暗自沉思一下,如何给卢百户一个反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婶;我要喝茶。”温副千户说。
温副千户想,他想要喝茶;小婶一定不会拒绝。平时小婶给他上的都是上等的铁观音;那么重新给自己泡一壶好茶,卢百户一定会没面子吧。
春花自然要满足温副千户喝茶的正当要求,她马上拿了一个杯子;从刚刚的壶里给温副千户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温副千户拿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就准备说:“我喝不惯这茶;我要喝铁观音。”
就在开口要说话时;发现他现在喝的就是铁观音;还是平时他喝的那种。
铁观音多少钱一两?小婶不可能拿这们的好茶放在店里给大家随便喝。只能说明小婶对卢百户真的不错;这样好的茶也拿来给他喝;可能卢百户自己并不知道,他哪里能喝出茶的好坏来?
温副千户这一段的分析还算正确。春花确实从来不会应付卢百户;卢百户不只是她的客人;而是她的朋友;对朋友自然要上最好的茶了。
而卢百户对喝茶也确实不懂,他只是觉得于娘子这里的茶好喝,但于娘子这里不论什么都好,馄饨好吃,饭菜好吃,特别是于娘子特别给他添的一些东西,都是她亲自挑的,每一样都合他的口味。
不止是吃的,于娘子帮他选的布料做的衣服,穿上好看;帮他买的书,正好适合自己;她对自己说的话,也都那么有道理,而且还是真心为自己好。
所以卢百户虽然没想到温副千户要茶的目的,但见春花从自己的茶壶里给温副千户倒了茶,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虽然这茶最初是给自己的,但总不能让于娘子再沏一壶茶来吧,那样多麻烦。
温副千户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了,今天他有些失控了。本来他已经放下了过去的种种,包括对小婶的想法,但见到卢百户与小婶在一起说话,马上就想起来那天自己被打了一顿的事,实在是按捺不住。不过,没想到本想找回点面子的自己不经意间已经输了几招。
不行,怎么也得把面子赢回来!否则自己在宣府街面白混了这么多年。
温副千户的想法,春花没法猜出来,但她却感到了他们间箭拨弩张的气氛,可偏偏她又得顾店,想抬脚就走,又不放心。正为难间,就看见池指挥佥事站在她面前温和地说:“于娘子,我过来吃饭行吗?”
“池指挥佥事,您先请坐吧。”春花热情地笑着答应。要问开店的老板最喜欢的客人是什么样子的,那池指挥佥事就是标准。
他有钱大方,从来不挑剔,也与惹事生非不搭边。同样的要求,温副千户提出来,春花的感觉就是他在捣乱,而池指挥佥事提出,春花唯一的感觉则是要努力满足客人的正当要求,池指挥佥事提要求的时候太少了。
更何况今天,池指挥佥事就像是专门来给她解围的。
有池指挥佥事这个最擅长做和事佬的人在,春花放心地离开了。
总算熬到了宵禁前,春花送了客人们离开,有了池指挥佥事,卢百户和温副千户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最后春花见他们还一同离开了饭店,春花对池指挥佥事的印象更好了。
关了店门后,春花回房间拿了东西,就进了西屋。
秋月和秋叶隔着炕桌相对而坐,还在忙着做衣服,虽然急着穿的已经做好了,但那天春花买的布料还是太多,她们俩还在赶工。
靠墙摆了一排的包袱,有的已经系好了,有的还没包上,粗粗一眼看去都是她们俩的衣物,再加上几件银饰,就是她们全部的嫁妆。
到了送嫁的时候,也不用算是几抬,由娘家跟去几个人抱着送过去就行了。这样的嫁妆,在定辽前卫,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寒酸。
定辽前卫一般人家的嫁娶也就是这样了。
“于娘子,你怎么还过来,赶紧歇歇吧,这两天你累坏了。”秋月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先看到春花掀开帘子进来,便站起来开口说。
“还行,最初开店时,人少活多,比现在还累呢。”春花摆手让秋月秋叶坐下,自己也脱了鞋在炕桌边上坐了下来,安慰她们说:“别紧张,我看才厨师还是很靠得住,对亲事也上心,全福人的事他就处理得很好。”
秋月和秋叶一提到亲事就很拘紧,春花又说:“你们既然要一起出嫁,以后就同心协力地过日子,有什么矛盾互相间要多替对方想想。”
“放心吧,于娘子,我们俩不会闹什么矛盾的。”秋月低头说:“不管是谁,只要能生下一个儿子,我们将来就有靠了。”
秋叶也点头称是。
“这就好。”春花听到她们的表态,觉得她们比自己更能认清现实,便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她从袖子中拿出了两块金子,递给她们俩一人一块,小声说:“你们把这金子都藏在最保密的地方,就是才厨师,不到真正相信他的时候,也不要告诉他。”
秋月和秋叶看到金子虽然吃惊,但她们早就养成了不声不响的习惯,因此倒还没有发出声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春花。
“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春花指了指自己和她们俩,“赶紧藏好。”
如果才厨师对她们不好,她们至少可以拿着金子去寻条生路,不至于衣食无着。春花又说:“而且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回靖远楼来。”
秋月和秋叶每人握着一块金子,无声地哭了起来,她们平时可能也时常这样痛哭,只有压抑的低泣,想到秋月和秋叶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多少次这样无望地哭泣,把春花的心都要揉碎了。
春花拍了拍她们,“别哭了,明天开始就是崭新的日子了。”
亲事的各项事宜,都由鲁大姐张罗,春花、范娘子都是寡妇,不能出头露面,她坐在内院,听到外面鞭炮齐鸣,想到卢百户答应她今天跟着看热闹的人一直将秋月和秋叶送到才家,也不再担心半路上能出什么事。
其实,定辽前卫的人经历了上次的谣言事件,对秋月和秋叶的印象虽然没好,但也宽容多了。就像那天于娘子所说,时间一长,大家自然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品了。
于娘子最和气不过的一个人,带着个遗腹的女儿开店做生意,每天早起晚睡,等闲不到处乱走,门户也严,绝对是个正派的人。
那两个从绮红院里去的姑娘,也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于娘子干活,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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