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饺子的时候会将年夜饭的两传盘包上九个红糖--过年过得强,九个枣--过年过得好,九个特制的小钱--吃钱发财等等。
唐妙家人多,水饺要包到七八盖垫,包完自己家的要去帮李氏和四婶包,李氏干活慢,四婶还有个孩子活干不快。等帮奶奶家也忙活好,家里杏儿和高氏已经炒好了菜肴,外面噼里啪啦地开始放鞭,村里本家男人也都开始串门吃酒拜年。
唐家照例东间男人西间女人,自己家人凑一起喝酒聊天,每年都是他们置办,老三老四便免了,都聚到大哥家来。李氏冬天总淌虚汗身体不好,但是过年热闹,且她是家长一定穿得漂漂亮亮,戴上景枫给她买的貂毛大帽子,由唐妙陪着来坐席。
老唐头早年喝酒凶,喜欢吃地瓜就大蒜,如今年纪大了,肠胃变差不敢喝酒,每每都来跟孙子孙女们热闹热闹,说说故事,然后就回去守家,上香点蜡。
小时候家里没钱,唐妙和杏儿盼着过年,吃好吃的穿新衣服,还有压岁钱,如今家里条件好一点,吃穿不愁,还有别人送的诸多礼物,虽然过年很累,可大哥回家,娶了大嫂,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她们也很开心。
门口都放了拦门棍,大门外挂上竹篾红纱的大灯笼,地上满是爆竹的碎屑,踩上去沙沙地像雪地。小蔷薇和景林穿了新衣服,手拉着手管唐妙要压岁钱。他们是不敢闹杏儿的,从前不敢,如今她心情不好,他们更不敢,但是唐妙一直好脾气,是可以随便闹的,就算生气也从来都是弯弯着眼,勾着唇角佯怒。
小蔷薇笑道:“桃桃姐,奶奶说如果你嫁人,那么就要给压岁钱了,可你现在订了亲,还没嫁过去,要不要给呢?”
唐妙抱起景林,用手绢给他擦了擦被寒风冻出来的鼻涕,又剥了块橘子糖塞进他嘴里,亲了亲他冰冰的小脸蛋道:“林林真怪,姐姐给你压岁钱。”
景林对钱还没有概念,但是有给压岁钱就要磕头的的习惯了,便奶声奶气道:“那我给桃桃姐磕头。”
小蔷薇笑话他,“笨蛋,她是姐姐,不要磕头的。”然后盯着唐妙道:“你不给,我管柳无暇要了。”
唐妙蹙眉,轻斥道:“人家是客人,不许闹。”
小蔷薇撇撇嘴,“他喜欢你嘛,到时候跟你成亲,就是姐夫……”
“蔷薇?”唐妙提高了声音,眸子亮得逼人,“小丫头,谁教你胡说八道呢?”
小蔷薇满不在乎地道:“他喜欢你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跟我玩的时候都在说你呢。老是那么……嗯,那么看着你!”说着她和景林吃吃地笑。
唐妙便抓着她,没想到这么小一个丫头竟然懂这么多,审视了一番小蔷薇瞪着黑亮的眸子却一点不怕,唐妙无奈又认真地道:“不许乱说,姐姐和萧朗定了亲,和柳无暇只是朋友。他是我们家的客人,知道吗?”她必须给小蔷薇纠正过来,孩子无心的话就可能被人听了去说三道四。
小蔷薇笑道:“我知道啦,她问我都没告诉她。”
唐妙立刻知道那个她是三婶,忙问怎么回事。
小蔷薇说三娘娘有时候问她柳先生跟桃桃姐是不是很好,他们有没有说过成亲啥的……唐妙教了小蔷薇一番,将此事暗暗压在心里。
“老……姑,过年好!”
唐妙扭头见是宝军儿,便也问了过年好,说了两句看他一直拿眼溜景林就招呼正在找未爆炸炮仗的小蔷薇,“我们家去吧。”然后朝宝军儿笑了笑告辞。
宝军儿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萧朗?”
恰好景枫出来,唐妙就赶紧带了孩子跟大哥回家。
屋里大家吃酒的吃酒,不吃酒的就扎堆聊天,反正不用干活,不必动针线,忙了一年终于可以停下休息一二。看着小蔷薇和景林两个孩子欢喜的样子,唐妙又想起了自己和萧朗小时候。五岁那年萧朗二十九跟仝芳来的,非要留下跟她一起过年,那自然不行,可她也不肯去萧家过年的,他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舍不得走。
现在想起来,她从来没有惯着他,甚至不肯迁就他,没有为了他喜欢她就委屈自己去萧家如何如何的。
不知道他在干吗。她突然很想他,想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他的音容笑貌,开心的难过的,委屈的哀求的,笑的流泪的……
顿时一颗心满满的,只恨不得能立时见了他的人,告诉他其实她对他的心思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少。看着满天星斗,听着屋内推杯换盏,她又笑自己,这个时候他肯定要陪着老太太吃酒的。
突然门外传来马嘶鸣声,惊得她心头一跳,狂喜之下转身往门外跑,马是他的“萧桃花”,亲切地拱她,朝她打鼻突。
马上跃下来的人却不是萧朗,而是一个叫流觞的小厮,名字是萧朗浑起的。她狂喜的心顿时转为失望。
流觞忙行了礼,又回身取下一只半尺长的锦盒递给她,“三小姐,我们少爷让小的给您送礼物来。”
唐妙接过锦盒请他家去说,流觞便去给其他人问了好,然后便告辞。唐妙送他到门口,他笑道:“三小姐,可否给个信物,也证明小的把礼物送到了。”
唐妙想写封信给他,又觉得酸,再说他们两个很少写信,便顺手把自己新做的香囊给了他,里面装着春天里两人采摘晒干的桃花瓣,下面的穗子也是新做的。平日里她极少戴这些东西,因着过年便戴来喜庆一下。
家人少不得问她萧朗送的什么,在他们印象里无非是一些奇巧小玩意或者金银玉器什么的。
王氏放下筷子,用手心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巴,笑着问道:“妙妙快打开盒子给我们看看是什么宝贝。萧少爷那么大方,说不定就是几个金元宝啥的。”
唐妙瞥了她一眼,三婶今儿穿了一件银红石榴花缎子袄儿,头上插一致镶珠金钗,映着那张黑黄的脸份外的俗气,“三娘娘,你这袄儿和金钗哪里来的?以前没见你戴过。”
王氏笑得摆了摆,“俺娘家姊妹儿给的,给人家揍营生儿,送了一匹给我也做了件袄儿。”
唐妙又看了一眼,没说话便将锦盒打开,里面只有几封点心,桂花糕、桃花酥、杏仁酥。王氏立刻撇了撇嘴,不屑道:“大老远巴巴地给送几盒点心,真当我们穷还是他不舍的呀。”
唐妙哼了一声,“他要是送几个金元宝以后可别想上我家门儿。”气呼呼地把锦盒合上,抱着便去了西屋。
锦盒里三包点心,还有一枚大红的鸳鸯同心结,底下缀的坠脚除了玉石珍珠,竟然还有一枚素面戒指。她心下一荡,忙拈起来,完整的圆环,没有缺口,外表光光的,里面竟然镌刻精美繁复的纹饰。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哄他,讲过很多有的没的童话,都是些灰姑娘和白马王子,公主王子的,她习惯性用同一个结局,都是王子给公主戴上了一枚圆环戒指,从此他们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戒指代表婚姻,甚至觉得光光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戒子戴在手指上很是难看。不曾想竟然送她这东西。
锦盒底下还有方白绫帕子,上面几个漂亮小楷,“这戒指是用来拴牛马的吗?”
她顿觉耳根都着了火,一路延伸烧到胸口,那里却又甜蜜蜜的仿佛融化的糖一样,她将戒指脱下来然后套在纤细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量身定做的一样。
事在人为
从初八镇上很多铺子已经开张,农家也都开始动针线做活,安排一年的活计,将冬天纺好的纱锭纳好的鞋底拿出来做春夏天的单鞋;同时还得准备春种的种子等。
上元节那日萧朗打发流觞给唐妙送了一盏六角纱灯,上面绘着烟笼寒月,桃花流水,点起来里面的灯会转,在墙壁和屋顶映照出一副美丽的桃花流水画卷。流觞照旧管唐妙要点什么做信物,唐妙却没的给,便拿他送的胭脂在白绢手帕上画了朵并蒂桃花,画完了叠好将四边密密地缝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交给流觞。
夜里庄嬷嬷和其他几个媳妇来串门,一边做针线讲讲最近四外村的趣事儿。
高氏一直在听,连问是不是真的。
庄嬷嬷笑道:“我还能骗你们,我闺女和她婆婆一直合不来,初十县里赶庙会,她找刚来县里的高僧算了算,说是八字不合。要说这个那可没办法,成亲只合小夫妻的,谁还合婆媳呀。”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忙说是,又问后面如何。
庄嬷嬷便给他们讲了。原来那位慧彦大师是从北边云游来的,眉毛胡子皆是白的,却面色红润宛若少年,谁也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据说他是京城皇家慈恩寺大圣天师的高足,受师命云游四海普度众生,帮人只看缘分,不取分文,很多达官贵人想求他慧眼一瞧,他都不肯的。
大家纷纷说庄嬷嬷的女儿好造化。
庄嬷嬷笑道:“说来也怪,我们二丫头本来也没想着那么好的运气,谁知那大师一看她,就能报出她的来历,说她的母亲为人接生,功德无量,是为有缘人。也没她问什么,那大师就教了她个法子,给她写一张符,五枚施法过的大钱让她回家交给婆婆,告诉她是特意求来的保家宅平安父母康健长命百岁的法钱。然后让她每日晨昏定省都要笑得真诚,向着挂大钱的炕头三叩首,每日要问候婆婆满六句,分早中晚三次,这些都会加重法钱的法力,慢慢地对婆婆就能发生作用。”
大家急得忙问如何了。
庄嬷嬷笑道:“大师神人,这才几天我闺女和她婆婆竟然缓和了些,不再以前那样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高氏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高僧可还在。
庄嬷嬷道:“在的,高僧去年从北边过来的,据说要在我们县成全九家人做满六十四件善事然后就往南去。”
高氏心下活动,又忙问在哪里,如何求。庄嬷嬷说那高僧每次都是看也不看,在人群里点出一个出来直接说他家的苦楚,然后给他解决的办法,根本不要人开口。
这些日子景椿强颜欢笑,虽然不曾提那秦小姐,可高氏知道他们搬家之后,心下更是不安,一方面托人打听打听,另一方面想求高僧再给自己儿子看看,最好能求个化解戾气的符咒回来镇宅。
*************席地瓜
正月二十四那天,都说那高僧到了白马镇,高氏立刻让景椿套车带她去看看,想让唐妙也去,唐妙却不肯,说自己要席地瓜,让二姐去。杏儿有心事,便同意了。
唐妙让爹和大哥帮她席地瓜,和周诺约好要多秧地瓜的,自己家和秦小姐合伙买了二十亩地,过些时日子可以继续买二十亩,到时候就要雇人帮忙了。
家里六盘炕,为了尽可能地多席地瓜让景椿跟父母暂时一炕,这样有三盘整炕可以席地瓜,唐妙和杏儿的炕再席一半,地窖除了生蒜黄的一个菜畦,还有一大半可以用来席地瓜。
将炕席掀起,那青砖用泥沙垒起边沿,然后底下垫上一些碎木板糠草,上面堆上厚厚的沙。这些沙有的是盖房子时候剩下的,有些是唐妙跟二哥萧朗几个从河里挖来的,当时老三家盖牛棚来要过,唐妙没舍得给,说自己要用的。如果给了他们,今儿席地瓜就得想辙了。将挑好的地瓜做母子埋进去,然后泼水,每天按时通气泼水,掌控水量,等清明节时候就可以拔秧子秧地瓜。
景枫看唐妙只穿夹衣浑身拿布条裹得利利索索地站在木板上席地瓜,左右开弓很是麻溜,在干活的时候她尤其特别,跟平日一点都不像。想起小时候她拿着小马鞭跟着大人指挥他们干活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他拎着一大筐地瓜站在一旁给她递。
突然他问道:“妙妙,爸爸是什么?”
唐妙啊了一声,“啥?”然后埋头干活假装不懂。
景枫笑了笑,却看得见她浮起红晕的面颊和耳底,知道她不想说便也不再问,又说其他的。
弄好地瓜也已经黑了天,曹婧热了饭,然后几人坐在炕上扒花生米闲聊等其他人回家一起吃饭。
唐妙将他们扒好的花生米里面干瘪的挑出来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她看着大嫂问道:“大嫂,大哥过些日子可能要走了,估计好几年都不能回家。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呀。”
曹婧默默地剥着花生,这个问题她一直都在想,景枫虽然是个小官,没资格带家眷赴任,可她跟着去在附近赁房子也是可以的。新婚夫妇就要分开,且不知道几年,她总觉得甚是委屈。
景枫笑道:“你大嫂自然留在家帮你们孝敬爹娘。到时候你和杏儿都出嫁,没人怎么成。”
唐妙看大嫂的手抖了抖忙道:“大哥,还有二哥呢,再说你们干嘛总说我。我才十四岁,要出嫁还早呢!大嫂跟着你,等有了小宝宝再回来,我们一起照顾,不是刚好吗?”
收拾小人
这日唐文清几个终于把二十五亩春地种了三之二,天依然没下雨,一家人便歇一天,等等看能不能下雨。唐妙告诉他们这些天大风不会下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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