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你们能回来,是有人帮忙了吧,他们没跟你们说话?”唐妙冷不防地问道。
二婶犹豫了一下,道:“有位柳公子跟我们说了几句话,还送了……五十两银子。”顿了顿她接着道:“路上花了几两,送了老三家五两,给了我爹娘二十两,如今还有差不多十几两,回头我拿给你。”
唐妙笑道:“二婶,算了。你和二叔一直在外面,是见过大世面。不像这里人,见个几两银子眼珠子能凸出来。咱们好好干,回头别说五十两,五百两百千两也是能挣到。”
二婶点了点头。
唐妙算了算,打算来年跟村里人合作多种几十亩种子田,自己家地一半用来盖大棚。到时候还要跟别村谈水源事情,那样就只雇两个村人干活,不再雇外村。到时候卖蘑菇、种子之类,都可以分他们红利。
唐妙也不知道周诺到底在不在县里,还是托人给送了一些她特产,问问他和柳无暇好。不曾想隔了几日接到他信,说一切安好。又简单说了两句二叔事情,确实是柳无暇去处理,虽然付出一点代价,可是能换得二叔平安也值得。他说柳无暇如今没回来,至于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清楚。得公子乾推荐,如今他已出仕,在徐州附近帮着做事情。周诺还说唐妙陪嫁家什儿已经做好,随时可以送过来。另外送了诸多礼物给大家,杏儿和唐妙每人一匹织锦缎,浅粉色杏花纹路,浅绯色桃花纹,清雅而美丽。
这一年过得很平静,因为朱知县亲自来过唐家,唐家如今既有钱又有地位,没人敢随便捣乱。唐妙跟父亲建议去请了唐文汕一家,送了他们一些蘑菇,还有几块缎子,一坛酒,却独独没有送三叔家,什么都没送,连年夜饭也没请他们吃。
唐妙意思,有时候自己家白眼狼更难喂,那不如不喂。出于亲情一次次忍让已经成为过去式,如今就是想分便分,想打便打,她绝对奉陪到底,一丝都不退让。而唐文汕家又不一样,他们总归是外人,只要自己家好起来,他们就没有闹腾资本,只能跟着后面求得提携。况且唐文汕家跟他们近了,三婶和三叔才更加孤立眼热。听三儿媳妇说,王氏天天跟二小媳妇抱怨哭诉,夜夜睡不着觉。
奶奶因为二叔事情跟母亲闹过之后,两人感情才真亲密起来,几个姑姑看着都眼热,羡慕她们感情好。老唐头如今也没了心事儿,却也闲不住,每日都去菜园子跟胡大几个忙活,给他们提提意见,帮帮忙。
唐妙觉得这样境况,她和二姐可以放心出嫁。二婶能吵架,嘴巴又快,要是真打起来,也比三婶厉害,如果能收伏她,以后自然可以帮衬奶奶和母亲,这是好事儿。
所以唐妙建议二婶把还没出阁那个女儿接回来,到时候找一门好亲事。唐妙把话跟二婶挑明了说,“妹妹如今找婆家,自然不像从前,由着人家挑我们。如今也算是我们挑人家。可你们也要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太高。人家如今是冲着大哥面子,若是到时候真要有个变故,人家自然也不会再善待门第比他们低媳妇。所以说到底还是家世平一点好。”
这个二婶倒是听进去了,没有非强求嫁萧家柳家那样大户,而是想挑薛思芳那种小门小户,却也衣食富足。
杏花大喜
年热热闹闹地过去,开春又是一阵忙碌。如今家里雇了人,自不必女人下地,除了做饭便是做针线,纺纱织布这样累活也是自愿,不喜欢便不做。唐文清家两个媳妇是惬意,妯娌安静,婆媳和睦,夫妻更是恩爱。既然二叔事情解决了,高氏便跟婆婆媳妇商量,等两个小姑出了嫁,让大媳妇也回水城去陪景枫。他一个人在外面孤孤单单,家里也都不忍心。李氏自然同意,二月里杏儿就要出嫁。原本萧家想三月办萧朗和唐妙亲事,可唐妙怕母亲一时间适应不来,希望他们推迟一点。大家商定便把日子便定在八月初,那个时节天气凉爽,果实累累是收获季节。
二月春寒料峭,十八宜嫁娶、宜出行、宜开宴、宜会友……杏儿婚期就在那一日。杏儿脸色平静,却有半个月寝食难安,大家都以为她紧张,纷纷劝她。唐妙看在眼里,也只能心疼,什么都说不出。
十七那日曹婧和荆秋娥忙着去陈家铺床,唐妙在家陪二姐,其他人也是忙得团团转。
唐妙跟二姐道:“二姐,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天色很好。”
原野依然广袤无垠,麦苗泛青,翠色幽幽。空旷大道上草色如酥,料峭春风吹拂着她们脸庞,娇嫩如花,似乎承受不住这风,这凉意。
唐妙看着瘦了一圈杏儿,道:“二姐,要是冷话,我们去场里坐回吧。”
杏儿摇了摇头,抱紧了胳膊慢慢地走,无意识地泪流下来,她迎着风,哽咽道:“我想自己待会儿。”
唐妙只好慢慢地跟在后面。
风里有细沙,飘着淡淡杏花雨,落在肩头,沾衣欲湿。
唐妙看着远处飞驰而来骏马,马上那人白衣如雪,乌发如墨,她心下一惊,想要跑过去,却又缓缓地顿住脚步。
杏儿展眼望着不远处白马,还有马上那人,她朝他笑了笑。
周诺翻身下马,看着十步开外杏儿,她一身淡青色衣裙,静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得像是枝头即将飘零落花。他心头发紧发疼,生生被什么勒过一样。他原本想来悄悄看一眼,却不曾想会在此处遇见。
天青草酥,垂柳嫩软,美丽人像是一朵轻软云,看一眼就不想再离开。
“杏儿。”他笑着轻唤。
杏儿泪如雨下,闭上眼,又缓缓地睁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了笑,“谢谢你来看我。”
周诺慢慢地走近,站在她跟前三步距离,淡淡地笑,笑容里有着无论怎么装都掩饰不起痛意,“你一定会幸福。”
杏儿点了点头,“是,我一定会幸福,就算没有你,不是你,我也会幸福。”
周诺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下去,“他比我适合你,能给你我给不了幸福。”
她笑着流泪,在他眼底是她伤心样子,清丽眸子里热泪滚滚。他胸口紧得胀痛,再靠近一步,抬起手指轻轻地擦过她眼底,用极低却又清晰声音道:“杏儿,如果你真不怕,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深深地望着她,看着她泪如雨落,哭着笑,笑着哭,最后慢慢地退后。
她摇了摇头,“我曾经想过不顾一切,不计生死。可后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所以我没有恨过你。你又何必来安慰我?”她笑起来,心头一片轻松,她只想再看他一眼将那片没有开始感情画一个句点。
他能来,她很感激。从此便水归水,路归路,再也不相干。
他眸子里面有火,有冰,一瞬不瞬,深沉窅黑。
他们都有一股隐忍不住力量,却都有着独特却又相似冷静。
她慢慢地后退,微微地笑着,“周诺,再见!”她留给他一个美丽笑容,缓缓转身,慢慢地走开。
他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虽然慢却比那次坐在马车上更加彻底。曾经他觉得自己会转瞬即忘,却没想到能悄悄地将她放在心里这么久,可等他明白他愿意为她不顾一切却又不想那般自私地破坏她平静。表哥说对“不要在她淡忘时候再提及,一切努力都是对她伤害,不如让她走自己人生……”世间千万种美丽,他都可以拥有,独有最爱那一种,他必须放弃。
他来,只是不想她怀着遗憾出嫁,希望她知道,他也曾为她彻夜煎熬。指甲刺进掌心,粘稠一片,笑容凝固在他唇边妖娆而美丽。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空中飘着如丝细雨,朦胧氤氲,视线渐渐模糊。良久,他翻身上马,疾驰如飞,踏碎落花春草,和着细雨,零落成泥。
杏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她挽着唐妙手,头上有飞鸟叫声,清澈而悠长,划破初春料峭,凉丝丝细雨温柔地抚摸着脸颊,给她轻轻抚慰。也许她不需要滂如沱,只要这样沾衣欲湿,盈盈滋润,就足够。
她朝唐妙笑了笑,“春天了,我是不是应该换一身鲜艳点衣裙?”
唐妙歪着头看她,“你有吗?前年娘说给你做一身粉色,你还发脾气呢。”
杏儿勾起唇角,“穿你行不行呀,萧夫人——”
唐妙立刻呀一声胳肢她,“陈小四家,你别跑……”
原野空旷,水静天长,两人清脆声音悠然回响。
唐家几乎一夜无眠,个个兴奋异常,就连宝儿和小蔷薇都一个劲地跑来跑去。村里帮忙送嫁妆青年个个穿戴一新,笑容满面。唐家提前三日已经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氏跟几个女儿说,当日嫁大梅时候什么都没有,可她婆家体贴,也没屈着她。今儿自己家里有,就不能再委屈女儿。这一次专门请了一位有名头喜娘,她帮着张罗,吩咐大家该做这个那个。
“小伙子们,大家都精神着点儿,等新郎官和轿子一来,咱们嫁妆就跟着轿子后面,新郎家聘礼在前面,可别抢混了,记着呀!”喜娘声音张力十足,透着带劲喜庆。
唐妙看着一身大红吉服二姐,从小到大,这算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披红簪金。凤冠霞帔下是一张含笑俏面,虽然略有疲倦,却洋溢着幸福之色。
唐妙笑嘻嘻地附耳道:“二姐,你说陈小四掀盖头时候,会不会激动晕过去?他跟你说话都一副手不知道怎么放样子。”
杏儿抬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去你。”
正闹着,外面传来萧朗声音,杏儿趁势取笑道:“你家这个总是最急。”
唐妙转身跑了出去,见萧朗穿一件绛色砑光暗花缎袍,打扮得份外喜气。她笑道:“又不是你成亲,打扮这么臭美干嘛?”
萧朗笑了笑,说了句恭喜,“奶奶说今儿是杏儿大喜日子,非让我穿得喜气一点。”
唐家早请人在院子扎了彩棚,摆上酒席,时间差不多时候喜娘高喊一声入宴,众人搀着老唐头、李氏、庄嬷嬷等人入座,其他人也纷纷入了席。
这时候王氏和老三一起跑进来,“呀,打扮了下就晚了,幸好还没开席。”王氏笑着凑到了二婶旁边,在她下面坐了。
高氏见了便让人再添张椅子,也没管。王氏朝她笑道:“大嫂大喜大喜呀。”
高氏也不想当着客人面掉脸色,既然老三家和和气气来,她就当外面来客人,笑了笑,“入席吧。”
酒过三巡,便听见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知道是姑爷来了。大家纷纷离席,等在一旁人把酒席撤下去,摆去西屋回头可以再吃。
唐妙拉着萧朗去门口堵二姐夫,打算戏弄他一番,可从门缝里看着陈小四一张脸红扑扑像是喝醉一样便笑得前仰后合了。几个年轻人打趣了一番,然后讨了开门红包,便放新郎等人进来。
陈小四见了唐妙拱手深深一礼,却又一下子忘了叫什么,怔了怔,“三——小——姨子”
乐得大家前仰后合,陈小四脸更红了。
萧朗忙给他解围,“大家都让开点,让新郎官过去。”
等大家都浩浩荡荡地出去送亲,高氏拉着唐妙手坐在西间炕上,怔怔地抹泪。她擦了擦泪笑道:“眼瞅着你们这么大了,既想你们赶紧出嫁,过上夫妻恩爱日子,又想着要是能多在家留两天……”
唐妙抱着母亲肩膀,笑道,“娘,我们是出嫁,又不是再也不能回来,等来年我二姐给你抱个大胖外孙回来,您该更乐。多划算买卖。”
高氏嗔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来年,你也给娘带个小宝贝回来。”
唐妙脸腾得红了,“娘,你是不是该准备三日二姐回门事情?”
高氏忙起身,擦了把泪,“对呀,到时候可不能手忙脚乱。”
唐妙和萧朗信步走到村口并肩站在河堤上,看着二姐出嫁队伍消失在南边村落间,只有喜乐尚可入耳。萧朗握紧了她手,身体微微发抖。
唐妙看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萧朗仰头望天,看白鸟飞翔,微笑着道:“我觉得很幸福。”空气里有落花声音,轻而软,幸福气息一点点弥漫,氤氲在周身。
三日杏儿跟夫婿回门,她穿着绯色棉袄,粉色长裙,盘着年轻妇人发髻,鬓角插着金澄澄发钗,耳底两点白玉坠子,俏皮中带着几分文静。
陈小四一直笑着,喝酒时候眼睛还要先瞄一下她,待她垂着眼帘笑起来,他才喝。
薛思芳笑话他们,“二妹夫,姐夫我跟你说呀,才成亲你不能这么唯唯诺诺,否则肯定被欺负。”
大梅白了他一眼,“你少把人都教坏了。”萧朗也打趣他就会唆使多别,自己比哪个都唯唯诺诺。
唐妙挽着杏儿手去菜园转转,如今那里鸡鸭成群,犬吠声声,更加热闹。两人走到水车旁边,水声哗哗,风吹水汽,冷浸浸地拂在脸上。
“二姐,成了亲,好吗?”
杏儿扶着木柱,扭头看着送水上来竹筒,目光有些空,随即阖眸轻笑,“好呀,怎么不好?成亲是人必须经历。成了亲就算没人教也突然明白,做姑娘日子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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