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芳笑笑,也不勉强她,客气地将她送出门上了车。
走过院子的时候,谢朝华突然朝旁边看了一眼,顿了一下。
张德芳随即望过去,那边墙角上只有几根枯草随风摆动。
车驶出巷子,青桐便觉察谢朝华脸色极其难看,担心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昨夜里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谢朝华手微微有些发抖,她适才故意在张德芳面前这么说,为得就是试探。
若是心中没鬼,照张德芳之前的行事作风,定不会管她究竟何时离去,可现在却反而过来迁就她的时间,那反而问题严重了。
而刚刚在她离开济草堂的时候,却见到一种鸟。
那种鸟她太过熟悉,是用来传信的鸟。
一般信鸽太过普通,也十分显眼。这种鸟却十分罕见,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它可以用来传信之用,而且此鸟极难饲养,普通人家根本不会去养。
而这鸟却出现在济草堂,说明了什么呢?
青桐见谢朝华久久不语,越发担心了,伸手握住她的,“姑娘,怎么了?”
谢朝华字字沉重,“回去立刻带上东西出城。”
青桐大惊,“那不等药了?”
谢朝华不语,心中冷笑,这药也许根本就是个诱饵。
“姑娘,若是真着急要走,要不您先走,奴婢留下来等着取药吧。”
谢朝华暗叹,若是他们的目的真是自己的话,青桐留下来又管什么用,想必张德芳也不会给她药的,还平白搭上一个忠心的丫鬟,摇了摇头,安慰道:“你还是跟我走,药我会安排人去取的。”
福来客栈的钱掌柜一手支着脸,打着呵欠,一手指挥者伙计擦桌子。
这年头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满城的难民把原本一个客商往来的蓟州弄得乌烟瘴气,难民一多治安就差,弄得做生意的都不从蓟州过,他们客栈的生意一日比一日清淡。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要关门大吉了。
大堂里没有客人,伙计也懒洋洋的,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瞅着大街。
忽然一辆马车急冲冲驶过来,停在大门口。钱掌柜眼睛一亮,这可是连日来碰见难得的金主,他急忙从柜台后走出来,笑脸迎了上去。
“夫人,您回来了?用了早饭了吗?我叫人给您送上去。”
青桐替谢朝华说道:“钱老板,不用了,我们这就退房。”
钱掌柜一惊:“可是小的们伺候得不周到?”
谢朝华自顾回了房,青桐拦住道:“我家夫人有急事。你赶紧给我们换一匹脚力好的马。”说着,将一大锭银子塞进了掌柜手里。
钱掌柜刚才还发青的脸顿时又笑开了花,,连声道好,赶紧招呼着伙计去换马。再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夫人,这出手,真是大方,都抵他好几日的进帐了。
所谓有钱好办事,一会儿工夫,马就套上备好了。
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回房一会儿工夫,便已收拾妥当,谢朝华带着青桐坐上马车,一路往城门飞驰而去。
就在福来客栈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座酒楼,此刻还未开门迎客,只是若从二楼开着的窗户看去,里面隐约人影绰绰,注视着那飞奔而去的马车,有人开口道:“主上说的不错,这谢朝华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第二十一章 绝望
那望着远去马车的双眸,竟然闪烁着妖冶的湖绿色,如深潭碧波般难窥深浅。只是脸上表情阴冷,与他那瑰丽容颜极不相称,让人心生冷意,望之却步。
张德芳隐身在窗后,他想不透,谢朝华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的破绽。
“聪明?如今还不照样成了瓮中之鳖。”张德芳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妆容精致,容貌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带着一种蚀骨的媚态,与身旁冷脸的张德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德芳微微蹙眉,面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那女子媚笑着,嗲声嗲气地开口,眸中却冰寒一片,“怎么,别说临了你舍不得。奴家可跟你不同,可是要带人回去复命的。”
“他想要的,难道是靠抓一个女人便可以得到了的吗?”
女子咯咯轻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兴许主上只是一时兴起。我们大……多得是漂亮美丽女子,哪一个不比她强呢!主上怕只是突然想换换口味,天朝的大家闺秀呢……”
张德芳转过身,冷眼斜睨,“塞莉娅是不是忘了,主上对于天朝可比我们还熟悉。”
塞莉娅媚眼如丝,柔弱无骨的身子靠了过去,“怎么会忘?但是芳公子也要记得,别为了一点点的私人情绪,而影响了主上大计。”
张德芳不留痕迹地闪开,冷冷地道:“我自然会让你交得了差。只是,这会儿你是不是也该点人去了。”
说完,不带丝毫留恋的。甩甩衣袖,抽身离去。
塞莉娅带着迷恋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个姿色普通的女人么。值得这么些人围着她一个人转悠,大家闺秀就这么好?”
马车突然刹住。
“怎么了?”谢朝华稳住身子,开口问。
“小姐,前面城门关了。”一个前去探查情况的亲兵回来禀告道。
“什么!?”谢朝华握着窗帘的手紧了紧,“怎么回事情?”
“听说早上城外又突然涌来大批的难民,知府大人见情况混乱,刚刚下令关了城门。”那亲兵又道,“小姐,我们是不是先离开这里。这里人太多,怕容易出事。”
谢朝华透过车窗看去,就见外面黑压压,密密麻麻地全是难民。一时间几乎将城门前的道路都阻塞了,而远处已经有些吵闹声传来,怕是起了冲突。
城门口一片混乱,才刚刚入城的难民茫然地朝城里四面八方涌去,想先他人一步找到一处避难之所,之间还夹着着孩子的哭闹声。让场面更加混乱而凄凉。
而他们的马车渐渐地也被难民所包围,有些人眼里甚至露出凶狠馋涎的目光,怕是只要有人起个头,她们就难道劫难了。
青桐有些不安。愁眉不展,“姑娘,你看怎么办?”
谢朝华看了有些心惊。知道眼下这情况,若是出事。知府在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控制,自己这行人怕只有遭难的份。
她当机立断吩咐。“换衣服!”,打开箱子,从里面抽出最朴素的灰布衣服,把身上的锦缎换了下来,然后又将身上头上的首饰朱钗也全部摘下,抱起来,又将银票揣在怀里。
青桐也麻利地换了一身素衣,还特地将自己跟谢朝华的衣服撕开几个口子,又打上结。这么一弄,看上去便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样子。
“阿土,听说城北王善人正在施粥,我们身上值钱的都被强光了,两天没吃过东西,快过去看看吧!”青桐跳开车帘,按照谢朝华的吩咐,故意大声道。
果然她这话刚刚出口,周围的人群便纷纷往北挪动,谢朝华的车夫早就得了指示,随着人流往北,行过路口,突然一个加速便驶进了一条冷清的巷子里。
直到远离巷口,也没人有人跟上,车夫阿土才开口:“小姐,外面如今这么混乱,要不我们快速驾车去知府说明情况?”
“不行!”谢朝华道,“外面这么乱,我们又人少势弱,马车迟早会被人抢去,刚才好不容易才脱离困境。这车是绝对不能坐了,下车,往城南去。”
“城南!”青桐惊讶,“小姐,蓟州知府可是在城东啊。”
谢朝华心中却是另一番考虑,这蓟州知府先不说是否可信任,那些人说不得断定这样的状况,自己必定回去官府寻求帮助而在半路设伏。
“蓟州城南都是贫户,一般若是这样难民大量涌入,即便出事,首当其冲定是在知府或者有钱人居住的地方,城南一时反而相对安全些。何况刚才又经我们这么一说,难民怕一半都涌去城北了。”
几个人听谢朝华这么说,觉得有几分理。却不知谢朝华此刻心中是焦急无比,却只能详做镇定。
这城门何时才能再度开启,她此番到底还出不出得了这蓟州城呢?
马车就被他们弃在了巷子里,一行人穿街过巷,挑着偏僻之处走着。可即便如此,依稀可以看见满目皆是携老扶幼的难民。谢朝华与青桐相扶持着,逆着人潮往南而去。
正走着,忽听路人说:“城北失火了!”
“听说那些难民围住了陈大官人的宅子,动手抢粮了!“
“作孽啊!知府大人呢?这官府的兵怎么也不出动管管。”
“哼,这年头,官府若能搞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我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孩子他娘,快把值钱的东**起来,哎天灾**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啊……”
谢朝华拉紧头巾,向城北方向望去,只看火光冲天,硝烟浓浓,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却吹不散北面天空之上的浓浓黑烟。
她心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
冰冷的手紧握住青桐,说:“青桐,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千万记住不要管我,一定要想法子出城将此间事情第一时间禀告给韩大人知晓,明白了吗?”她说完,看着其他几个亲兵,道,“你们也是一样,记住了?”
青桐到底年轻,听了这番话,脸上惊慌失措,抱住谢朝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姐,青桐不会离开你!青桐要跟小姐在一起!”
谢朝华鼻子也发酸,抱住她安慰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说万一嘛,说不定明天一切就都好了。”她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叹气,这话她实在说的太不由衷了。
城北的暴动慢慢开始影响到城中四处,谢朝华看了看这情景,心里有个疑问却浮了上来,照说蓟州城中守军应该也有四五千人,可为什么此刻却只见零星的几支散兵走过?
不过眼下她再有疑问却不及多想,只因城中的百姓开始更加混乱了。
甚至有人开始趁火打劫起来。
谢朝华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虽然走得狼狈,到底还算没有伤到。
亲兵到底还是比一般民众训练有素,在几个人奋力之下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带着她们拐进了一条窄巷之中。
暴动已经开始了。
谢朝华冷汗潺潺。
城南也已经空了大半,不知是人走了,还是趁乱一起跟着闹事。
总之,城南简陋的街巷虽然肮脏,可果然相对外面的混乱反而显得平静许多。谢朝华总想逃避着什么,急着往深处继续走去。
城南多棚户,道路复杂,何况谢朝华他们本就不是当地人,东绕西绕几乎迷失方向。
青桐突然惊喜地指向一处:“夫人,那有间善堂。”
所谓善堂当然是布施和穷人看病的地方,这时候里面已经挤了不少老弱病残的人,看来有好些人是跑到此处避难来了。
谢朝华裹紧头巾,拉着青桐往里挤去。
刚刚走到大堂,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只听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谢小姐?”
谢朝华此刻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惊恐地抬起了头。
张德芳一身简洁的青衫,头发光洁地束起,脸上挂着一抹淡淡优雅的笑容,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青桐诧异:“张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病人看病而来,没想发生那么大变故。小姐放心,这里深,闹事也闹不到这里来,再说大家都是穷人,想必也不会为难。”
谢朝华后退一步,双眸定定望向他,并不说话。
张德芳微微一笑,“小姐往里面去吧,女眷都在内堂。”
谢朝华却站着不动,眼角余光却瞟向周围,却瞅见四周蹲着的人有好些正盯着她们这里,眼中精光闪烁。
谢朝华再抬眼看向张德芳,却见他凤目淡定从容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泛起一丝无奈的冷笑,她低下头,道:“多谢先生。”
抬脚往里走,阿土突然开口道:“小姐……”
谢朝华面不改色,平静地吩咐,“里面是女眷待的地方,你们就留在这里,记得我刚才吩咐过你们的话。”
阿土目光一紧,谢朝华却已经转身走进了内堂。
终究还是逃不脱吗?
谢朝华她紧握着拳,掌心阵阵刺痛。绝望,却又不甘。
☆、第二十二章 试探
内堂里比外面暖和许多,生着几盆炭火。
谢朝华四下里打量一圈,周围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女瑟瑟地蜷缩在火边,她进去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身后不远一扇破旧的窗户关不严实,寒风便一直从缝隙中钻进来。
谢朝华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关窗,手还没碰到窗户,就被一直大手拉住,将她拽到了火盆旁边,粗声粗气地说:“这位夫人还是这边坐吧,靠窗冷。”
青桐脸色一变,此刻她终于也觉察出情况有些不寻常,默默地紧挨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