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华听了低头沉思,汜水可没有一路修到楼南国,再过几日他们就要改行陆路了,“那还有什么法子好好调养一下吗?”她问。
韩琅文还这样年轻,丰神俊朗,四体健全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成了跛子啊。
太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喜道:“下官想起来了,江湖上有位神医张德芳,相传是药王的嫡传弟子,医术高明,可以向他求医,若得他妙手回春,韩大人的脚定能恢复如初。而他平日悬壶济世的蓟州说起来倒也算顺路,只是那里已经靠近边境,怕是不太方便……”
谢朝华挥了挥手,“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就请大人这几日好生看着韩大人便是,医我来负责去求便是。”
谢朝华在给皇帝的密折里写道:“臣女日日生恐有负圣上临授安危之计,只有竭尽所能,为为上分忧。多日旁观,唯觉韩侍郎心念苍生,贤德盛茂。岂碌碌庸臣所能匹及,如今国家于危难之际。犹当推广贤德,巩固大统……”
写着写着就又惦记起韩琅文的伤势来。心中当下便有了计较,于是提笔又写了封信,盖上印叠好,扬声唤翠儿进来。
抬眼看见这个清丽的女孩踏进来的时候,突然便改了主意,她随意吩咐道:“船上寒气湿气都更加重,韩大人这几日腿上关节隐隐作痛,你去关照太医再给开个方子。”
翠儿应下,转身离去。
等她走远了。谢朝华才又唤:“青桐!”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的小丫鬟跑了进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谢朝华,等她吩咐。谢朝华未马上开口,而她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老练成熟。
云青桐本是一个小县城主簿的女儿,县官贪污受贿,害死人命,被苦主告到上头,县官却将责任全都推到了主簿身上。父亲冤死之后。青桐四处为父伸冤却屡试未果。后来在东平,正好撞上肖睿的车马,她只听人唤肖睿王爷,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追着不放。不断喊冤。
肖睿他根本不会为这种事情所动,何况东平本不就在中山王府管辖之地,而那时候又是非常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保不准这还是别人设下的局。故而他根本没打算管。
而谢朝华也是在那时候见到的青桐,面黄肌瘦。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即便被一再冷漠拒绝,却依然沉静稳重,不像其他苦主因为求告无门而哭爹喊娘,叫天叫地的。
于是谢朝华便提出将她收留,并且私底下明着告诉她现在无法为她父亲洗刷冤屈,一切都需等待时机,问她是否愿意。然后青桐便做了她的丫鬟。
这孩子大概是因为从小小年纪便遭遇了家破人亡之故,比一般同龄女孩子都要懂事早熟,话不多,做事谨慎踏实。她也算官家出生,比一般丫鬟更知书达理且举止得体,谢朝华很是喜欢她。
“你现在就从陆路出发,将这封信送到新乐,直接亲手送到中山王府何毅少将军手里。此事断不可让外人知晓。”谢朝华将信递到青桐手里嘱咐道。
小姑娘机灵得紧,问:“连翠儿姐姐也不让知道吗?”
谢朝华笑:“对。”
青桐走后,谢朝华又将翠儿找来,问:“韩大人的伤势怎么样?”
翠儿道:“太医看了,说韩大人的脚照这情形的确容易落下病根。”她说着看了眼谢朝华,试探地问:“姑娘,要不我走一趟蓟州去求药?”
谢朝华不露声色,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你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
几日后,一天早晨,谢朝华睁开眼发现天光已大亮,浑身觉得有些酸痛,眨了眨眼,忽然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转头看去,就见韩琅文熟睡的面孔近在咫尺,一愣,随即脸不由得一红。
前两天他们已经该走陆路,而兴许是路上受累了,韩琅文昨夜里突然发起热来,到了半夜依然高烧不退,翠儿青桐都不在身边,让其他人伺候照料她又委实有些不放心,昨晚竟然不知不觉就靠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韩琅文此刻总算睡得安稳了些,眉头舒展,呼吸绵长,十分放松的样子。
谢朝华轻手轻脚起身,又给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青桐竟然就守在外面,见她出来,跳了起来。
“小姐。”
谢朝华脸上有些烧,可表面还是强作镇定道:“你回来了啊。”抬头却见营地巡逻的士兵哥哥严阵以待的样子,问:“怎么了?”
青桐小声说:“附近有流民闹事,听说还打死了人。”
“流民闹事?死了什么人?”
“奴婢也是回程之时听路人说起,死得是城里富豪李家的小儿子,那造事的流民是楼南那边过来的……”
谢朝华抿了抿嘴,多事之秋,越怕来事情,这是非就越是跟着来。那富豪李家谢朝华略有耳闻,原是朝廷退下来的一品大官,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处置。楼南流民闹事,若是处理不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了眼身后的营帐,示意青桐随自己走远离了一些,才刚要细问,就有人说孙大人请谢朝华前去一见。
孙大人是此番随行的官员,谢朝华听了立即前去。
刚刚走到孙大人营帐前,就见他人已经匆匆迎了出来,可见是事态紧急,他也不等谢朝华行礼就开口道:“谢小姐,有件事情想听听小姐的意思。”
照说一个朝廷官员怎么会巴巴地找谢朝华,听她的意见?
不过这位孙大人到底是京官,京官别的不说,那各个都是极会察颜观色的主,就他眼中看来,谢朝华地位非比一般,更何况离京前皇上特意关照过,要多听听谢朝华的意思。何况他孙大人还有小道消息,听闻皇帝即位之前与这位谢小姐关系密切,交往频繁,虽说后来太子妃另有他人,可难保眼前这位谢家小姐不会成为皇贵妃啊。
“不敢,有什么事能为大人分忧,也是妾身的荣幸。”
孙大人让着谢朝华坐下,才开口道:“今日冒昧将小姐找来,实在是因为有件事,下官也不知如何处置,离京前,圣上特地关照下官,事事都可与小姐商议酌情办理,故而来请小姐示下。”
谢朝华侧身一让,“大人言重了,不过既然大人如此说,敢问究竟何事?”
孙大人脸上露出焦虑之色:“谢小姐可听说,城里头李大人小儿暴毙一事?”
谢朝华点了点头:“略有所闻,听说是流民所至。”
“那些南蛮也着实可恶,前些日子李大人府上办寿宴,请他们前去搭台唱戏,这些南蛮子也太不识好歹,竟然偷窥李大人家中财物,不想被李公子识破,狗急跳墙便将李公子打死了。”
谢朝华听了皱了皱眉,这里面疑点太多,且不说这楼南戏班怎么如此大胆,单单一个戏班子又怎么可能在李府公然行凶杀人还不被人阻止?
就听孙大人继续说:“最可恶的是,这件事情闹开了,其他南蛮子竟然纠众闹到了衙门去,威胁县令放人。呃……只因此事是出在楼南流民身上,听闻这消息,有些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我明白了,不如妾身随大人前去看看可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孙大人听谢朝华如此说,当然连连称好。
路上在车里,谢朝华见青桐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她:“怎么了?什么事情?
青桐抿了抿嘴,道:“小姐,其实事情并不像孙大人说的那样。”
“哦?那你倒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青桐面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说了:“这里面是是非非奴婢不清楚故而也不好说,只是那些流民也是被战争弄得无家可归,就留在这里。平时靠着打杂卖艺为生。奴婢只听说,东窗事发后,县官便将那个戏班子暂时扣押起来,可是看守那戏班子兵士,却无人管束,私下里拿那些流民泄愤……”
谢朝华脸沉了下来。
青桐继续说:“这戏班子究竟有罪无罪奴婢不知道,可是,县衙这做法却是有违法纪,那些流民也都是可怜人啊……”
谢朝华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几下,道:“我明白,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青桐一贯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激动的神情来,一双大眼盈盈闪烁。
***
因为断写了一个月,中间若是情节有什么不对之处,有心的读者看出来的话,恳请指出。
☆、第十六章 再见
第十六章再见
谢朝华一行人赶到衙门,主簿想是得了讯匆忙迎了出来,“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
“行了行了。”孙大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此事事关楼南和谈,就别客套了。我且问你,那个戏班子的人呢?关在哪里了?”
“呃……大人是指那些犯人吗?”大冷天的,此刻那主簿的额头上却冒出了汗,“都关押在后头,下官让人把他们提来。”
“不劳烦大人了,我们亲自去看看。”一旁的谢朝华客气地说道。
“就听这位小姐的。”孙大人在边上吩咐着。
主簿疑惑地打量眼谢朝华,不知她什么来历,只是看孙大人的样子,显然是得罪不得,可又不愿就这么让他们往里去。见谢朝华抬脚就往里走,连忙赶上去拦着:“哎呦,可使不得,牢里可是个肮脏所在,小姐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何况那些还是刁民,万一被伤着如何是好?还是让下官将人提来大堂见吧……”
“犯人押着都能伤人?那你的乌纱帽就等着挪个位子吧。”一旁的青桐冷冷地说了句,她父亲曾经可就是个主簿,对于如何应对那真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这话当下就把那主簿说的噎住无语,一个劲的抹汗,有些语无伦次:“这……可这牢里还是不去为好……”
谢朝华当然不再搭理他,很快在青桐的指引下就找到了地方,毕竟衙门的构造都是大同小异。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叫骂声,哭泣声。还有嬉笑声传了过来。
孙大人到底很会看眼色,还未等谢朝华开口就立刻上前一步。喝道:“都统统给我住手!”
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讶异地看着他们。
谢朝华跟在孙大人身后走进去,就见五六个衙役手里拿着衙棍围着三四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只见他们一身伤痕,一脸怒容。
旁边还蹲着几个老人小孩,正瑟瑟发抖。其中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衣衫不整,双目红肿,满面泪痕。
主簿这时候也赶来过来。跺脚呵斥道:“还不给大人跪下!”
孙大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样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猜出几分来,不过他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转头问谢朝华:“小姐你看这……”
这样子看似是很给谢朝华面子,实则也同时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万一以后出事,他大可来个抵赖不认。
谢朝华当然懂得这里面的道道,不过眼前此事也只有她出面来管。“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开口问他们的女子是何来历。只是她淡淡柔柔的语气却莫名给他们一种无形的压力。
“都干什么吃得,问你们话呢,好好回!”主簿这话里有话,谢朝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属下在审犯人。”其中一个上前回道。
“胡说!”被围着的一个满脸伤痕的青年突然大声吼道:“明明是你们想非礼我们的女人!”
谢朝华面无表情地扫过去,那几个衙役莫名感到浑身一个激灵。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主簿见情况不妙,上前来打圆场:“这些南蛮子打死了李公子。他们楼南士兵又杀了我们那么多百姓亲人,所以弟兄们一时激动。控住不住……”
“所以就可以滥杀无辜,随意羞辱他们的女子?”谢朝华冷冷地问。
主簿一脑门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谢朝华瞟了眼那几个惊疑不定的楼南人,说:“他们几个尚未定罪就不可滥用私刑,不要以为这些人是楼南国流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若是因为你们做出的糊涂事情而导致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到时候……”
主簿听了这话,早就冷汗一身,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连连磕头:“是小的们糊涂做错了事情,差点连累到大人们,再不敢犯了,还望大人开恩。”
孙大人见差不多了,就略带询问地看着谢朝华。
谢朝华点点头,对脚下的主簿说:“你知道就好。”说着抬脚便出了牢房。
孙大人跟上来,有些犹豫问:“此事小姐看究竟该如何处置?”
谢朝华淡淡一笑,道:“此事妾身可没权治他们失职之罪,待日后禀明圣上再做处置吧。”
走了几步,谢朝华忽然停下来,那跟在后面的主簿差点撞上她,“这事情是谁起的头?”她皱眉问主簿,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