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焕这些日子在朝中行走,往日还略显稚气的他,如今平添了几分沉稳,那墨黑的双瞳也带上了些深沉。他冲着谢朝华淡淡一笑,道:“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去吧。”
谢朝华对他笑笑,点点头,由着谢焕牵着自己的手走下阁楼。
谢朝华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直温暖干燥的大手握着,依稀可以感觉到他手上的薄茧。她抬头看他,冬日和煦的阳光在谢焕的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勾勒出脸部俊朗的轮廓,谢焕的将来又是在哪里?
前世的那一场动荡,让她之后再也没有得到谢焕的消息,心中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今世,无论如何,不管命运的轨迹是否无法改变,至少她还是想让自己所爱的人,可以躲过那场浩劫。
谢朝华正想开口,谢焕却是好像发现了似的,侧过头,深深看了谢朝华一眼,“楼南国的王驾崩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谢朝华却浑身一震,不是感到突然,而是没想到会这样快,这消息好似应该是比记忆中来的更早了些。
“谁登基了?”谢朝华心中紧张,照说她知道结果,可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些什么。
“局势不明,那楼南王去得突然,据说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谢焕低声道,“几个皇子夺嫡,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哪几个皇子?”
“汝阳王,还有长子东林王,四皇子临南王。以及六皇子长安王。”果然如前世一般无二。
谢朝华低头蹙眉,忽然抬头问谢焕:“依你看谁的赢面较大?”
“汝阳王之前因其母身份低微。一直不太理朝政……”谢焕沉吟,反问谢朝华:“你可是担心阿容?”
谢朝华怔了怔。她根本没想到妹妹谢朝容,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担心阿容,妹妹阿容虽然张扬跋扈了些,可是却不笨,应该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谢朝华这样问,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如今的局势。
谢焕接着道:“长子东林王,有太后撑腰。加上名正言顺,优势比较明显。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何少将军跟着阿容一起入了楼南国,定会护她周全的。”
谢朝华点点头,她关心的不是谢朝容的安危,而是何元吉的立场。他此次会卷入这场夺位的斗争中去吗?还是他离京前,其实早就有人暗示过他,更甚至于说,何元吉此次随嫁前往。其实是别有目的的?
前世,这件事她也只是知道个结果,经过并不是很清楚,如今的她。却是身在其中,这每一个环节若是不细细掂量清楚,转眼间。自己之前的布局可能瞬间便全部化为乌有了。
可如今,谢朝华能做的也只能是同其他人一样。静观其变。
心神不定地过了几天,这一日清晨。谢朝华正慢悠悠给自己梳着发,小红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谢朝华耳边吐出三个字:“汝阳王。”
谢朝华手一抖,头一痛,扯下几缕发丝来。
果然依旧是他。
当天,谢朝华在族长夫人李氏那里确切地得知了汝阳王楚楠忻登基的消息。
李氏笑呵呵地对谢朝华道:“可是要恭喜你父亲了,阿容这下是要母仪天下,做皇后了。”又瞟了眼谢朝华,小声道:“可惜啊,当初本来是想把你嫁过去呢。”
谢朝华给李氏正捶着腿,听了这话,手上并未停顿半刻,十分淡然笑说道:“伯祖母说笑呢,阿容妹妹就是有做皇后的命,这都是老天爷定的,不由人。”
谢朝华不相信,当日这和亲事情一来一回中,李氏会只在边上做壁上观而没有出手,如今这样的结局,对谢家来说,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大好事情。两个女孩子,一个赢得了楼南王,一个确绑住了何家,多么好的算盘啊!
隔天,谢朝华随同谢老夫人和新姚公主,入宫去见贾皇后谢恩。这谢恩之说,在谢朝华眼里只觉得讽刺。
正巧碰见何贵妃来给皇后请安,她私下里拉着谢朝华的手,啧啧称赞,与之前冷淡的态度截然不同。谢朝华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于当日不同了,楼南国皇后的姐姐,撇开姐妹的情分,单单这身份就是这样明摆着的了。
“之前总听元吉提起你,对你赞不绝口。我也看你打心眼里欢喜,不知哪家才配得上这样的人品与样貌哦。”何贵妃笑脸吟吟。
谢朝华低下头做害羞状,而贾皇后那边的谈话声突然轻了下来,谢朝华偷眼看去,只见几个人都朝自己这里方向看过来,心中冷笑,何时自己成了香饽饽了呢。
贾皇后调笑的声音响起:“妹妹前些日子还说我们多管闲事,如今自个儿怎么也操心起来了。”
谢朝华看见眼前的何贵妃脸色一僵,可转身面对贾皇后的时候,却早已神色自如,娇笑道:“这原也怪不得我,实在是这谢家丫头让人看着欢喜,心中不由自主就往这事情上头惦记。说起来,要怪还是得怪这谢家太样人了,没得要让其他府上羡慕嫉妒呢!”
谢老夫人忙起身道了声不敢,贾皇后哈哈一笑,却不接话,一旁的新姚公主却是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
谢朝华看着殿中个人,这些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算盘,她谢朝华自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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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剧透一下,尧写文初,大纲设定第一卷差不多20万字。如今看来**不离十,第一卷已经接近尾声了。
☆、第七十三章 雨夜谜语
新姚公主的病终于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精神依然有些不济,但日常起居都基本如昔了。
谢朝华从老太太屋里的丫鬟那里听闻,之前谢老夫人曾当着公主跟秦氏的面,提起过让公主与秦氏一起管家,可之后妹妹阿容的出嫁让公主大病了一场,这事也就这么搁置着了。
想到那日苏嬷嬷的来意,不外乎一是想让自己拉拢何家,二么……应该是想让自己去开口求老太太,或者应该说是谢老夫人是想让自己看明白,即便有族长夫人李氏在,在这个府里还是谢老夫人说了算的。
谢朝华虽然那时候吃不准谢老夫人让这样做意图究竟为何?可她却是心中明白,老太太是不会让自己出嫁楼南的,故而那日言语之间就将苏嬷嬷给打发了。
可无论如何,那时的她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阿容出嫁还有另一层意思,谢老夫人应该是早就想好利用妹妹阿容出嫁的事情,来打击公主,不动声色之间就达到了她所有的目的……
毋庸置疑,老太太是不想让公主插手管家的,谢朝华有些无奈也有些感慨,折腾了半天,无论是她谢朝华还是谢朝容出嫁,如今看来,最大的赢家却仍然是谢老夫人,至今为止,可见府中所有的人都是她算盘上的那些可以随手拨弄的算珠。
这一日,谢朝华有些无所事事,一个人坐在后院池边垂钓,在已经结冰的水面上凿开了几个洞,鱼儿争先恐后抢食。不用多久便收获颇丰。
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后,她得了李氏的意思。便不再去御学院了。
按李氏的话,说是快过年了。府中总少不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让谢朝华还是留在府里好。谢朝华自然应承下来,心中明白,御学院里多贵戚,自然也就多是非,如今自己可是牵住了好些人的目光,在家避避风头也是应该的。
冬日冰下的鱼应该是许久没有好食饵下肚了,这会儿纷纷迫不及待上钩,谢朝华随手又钓上一条鱼来。就见翠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谢朝华冲着她嫣然一笑,道:“你来得正好,我钓上好几尾肥鱼,你这会子拿去给厨房,让他们别放太多东西,晚上就煮一锅干净清爽些的鱼汤来。”
翠儿一脸焦急之色,道:“姑娘还有心思在这里钓鱼呢,再不想办法可就出大事情了!”
谢朝华看她这幅着急的模样,却只是淡淡地转头问道:“你究竟听见什么事情了?”
翠儿咬了咬唇。“我适才听人说,兴建伯侯家有人来为世子来向公主提亲了!”这提亲的对象,自然是谢朝华了。
谢朝华忍不住冷笑,把玩起一旁木桶里钓上来的鱼。水,冰凉彻骨,“这不是好事情。没人提亲才是大事,翠儿你难道想让我嫁不出去?”
翠儿听了谢朝华这话。有些沉不住气,扬高了声音。“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情说笑!倘若公主真的应承下来,姑娘可如何是好啊!那兴建伯侯家的世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别的不会,喝花酒打架闹事都有他的份儿,姑娘要真嫁给他,下半辈子幸福可全没了!”
谢朝华随手撒了一小把食饵,池里的鱼儿立刻争先恐后地都朝冰洞口游来争抢食物,顿时水花阵阵,她如今就好像这落水的食饵,引来众人争抢。
兴建伯侯世子,即是皇帝的侄子,也是贾皇后的外甥,只是这番求亲不知道是授了那边的意思……
贾皇后自然是不希望谢家与何家结亲,难道皇上就乐见其成了么?
小红这时匆匆跑过来,有些喘,低声道:“小姐,楼南那边乱了!”
一阵寒风吹过,天色有些暗了下来,谢朝华抬头看天,云转密集,怕是要变天了,今夜恐有雨。
是夜,整个谢府上下气氛紧张异常。大伯父与哥哥谢焕据说从白天就一直待在族长家中,堂叔谢琼据说也去了,只是到现在依然未见动静,在家久候消息不至的女眷们则是更是心焦欲焚,坐立不安。
半夜果然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这在冬天实属罕见的天气。
原来,虽然汝阳王坐上了楼南的皇位,可长子东林王联合太后,说汝阳王名不正言不顺,就在前几天密谋要将刚刚上位的楚楠忻从皇位上拉下来,祸起萧墙,楼南国皇宫一片腥风血雨。
消息是在楼南的探子回报,内容则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了。如今楼南那里怕是早早有了结果,只是路途遥远的京都却依然无法得知确切的答案。
谢朝华冷眼旁观,见谢家人人脸色凝重,心中冷笑。其实他们根本没必要担心,即便楚楠忻被废,东林王登基又如何,到时候他们只要再送个女儿过去不就成了?这种见风转舵的事情,谢家也没少干过。
谢老夫人看着周围的一群女眷,叹气道:“都回吧,干等在这里也没意思。”众人虽心中焦急,也明白这事情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散了。
谢朝华也随着众人除了谢老夫人的院子,往自己住处走去。
黑沉沉的夜雨,如深山瀑布似的狂泻,打得树木哗哗作响,落到身上也有些疼痛。谢朝华撑着伞,还是不一会儿就湿了大半身。
忽然,墨黑的天空好像被利刃划开了一条口子,一道耀眼惊人的白光闪了一下,这一瞬间,谢朝华看见后院池边水榭之中有个人站在那里,如今已至寒冬,又下着暴雨,雨水是不是飘进水榭之中,这样下去,那人怕是免不了得一场大病。
谢朝华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那人好像感觉到身后来人。转头望过来,“父亲。这雨怕是要下一晚上了,此地寒冷。不宜久站,还是回屋去吧。”
她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照说应该是不久,不然适才在老太太屋里都没有下人来回禀。可看他几乎湿了的外衣,又像是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府里就没人注意到父亲回来了吗?
谢朝华心中疑惑,抬眼打量父亲的神色,只见他满脸水珠,英俊清矍的脸上却看着有些迷茫之色。这表情似曾相识,好像哪里见过……是那日酒醉!他也如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了好些胡话。
果然,还未等谢朝华反应过来,谢琰就抓住了她撑伞的手,“茂娴,你是来接我的吗?”
照说父亲能这样惦记着母亲,照说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谢朝华如今心中却只感到无力。这算什么呢!何况,这已经是父亲第二次认错人了,谢朝华将手抽回,“父亲。我是朝华。”
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的关系,谢琰仿佛没有听清楚谢朝华说的话,继续说道:“你来了。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日子,好好看看!你可觉得满意了?”
果然又是这样的话。接着是否又要像上次那样,叙说着母亲的不是?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呢?只因母亲早已被休。今生也许无法对质,他就可以尽情发泄,任他颠倒是非黑白吗?
谢朝华心中烦躁不堪,耐着性子道:“父亲,你这样会得病的。如今楼南国出了事,大家都在族长家里商量事情,您今日回家却怎么独自一人跑这里来了呢?老祖宗怕还等着消息呢!”
只是谢朝华这番话就好似墨水泼进了这漆黑的雨夜般,不着痕迹。谢琰这时举步逼到谢朝华跟前,字字珠玑,“我常常在想,倘若当初我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没有想尽办法赢取你的芳心,最终娶你进门的话,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而当初你若是没有走的话,又会如何呢?你走了,你看看这锦衣玉食,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