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伯祖母明示,朝华不知究竟所犯何错。”语气十分平静。
“你在福茂茶馆私会男子一事已经被人传至街头了!”李氏声音微微发颤,“谢家的脸面都快让你丢尽了,亏我平日如此待你,你竟然如此不知检点,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李氏见谢朝华沉默不语,扬声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朝华并无什么要说的,此事的确是事实。”语气依然平静无波。
李氏虽然明知此事是真,毕竟这样的事情,她总是要派人去查清楚的,可听见谢朝华如此直截了当承认了,却未免还是觉得有些讶异的。
李氏冷哼,“倒是痛快。”
谢朝华此时终于抬起头,直视坐在上手的李氏,道:“只因朝华并无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之处,我问心无愧。”
李氏听了她这话,不怒反笑,“好个问心无愧,这礼义廉耻如今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朝华一直得伯祖母关照提点,又怎会做出有辱谢家门楣之事来。”谢朝华此刻口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与哀怨,“当日朝华实在是偶然在福茂茶馆见到何护卫的,听闻他的遭遇颇为同情,才赠予他银两,如此而已。虽然此举有欠妥当,可却真的未有半分私情在里面,那天也是朝华与何护卫第一次见面而已。”
“何护卫?”李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说的何护卫可是安西将军何震之子?”
“正是何元吉何护卫。”谢朝华轻声道。
李氏轻咳了声,道:“那之后你们可有往来。”
谢朝华微微一僵,好似有些踌躇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喏地道:“又偶尔巧遇过几次。”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李氏心中如何忖度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出了内堂,谢朝华揉揉刚刚跪得有些发酸的双腿,轻轻呼了口气。想着适才李氏柔和下来的脸色,这关应该是过了。
想到何元吉。心中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愧疚有些无奈。她此刻把他抬出来,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只因放眼望去,她手中可用的王牌却是寥寥无几。
出了亭侯府,谢朝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和嘎吱嘎吱的车轴滚动声搅合在一起,让谢朝华思绪起伏不定,抬出何元吉只是想让李氏,让谢家知道自己还是有可利用的地方,毕竟何家如今是上到皇家。下到大臣都想着巴结拉拢的。
可是,这和亲的人选却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合适的,再加上父亲与汝阳王之间……谢朝华知道她眼前还有一场艰巨的无声之战在等着自己。
马车终于停在了谢府门口,谢朝华刚刚下车走入大门,便有下人过来道:“大小姐,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谢朝华心中一紧,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朝着谢老夫人院子走去,如今她最看不透的就是谢老夫人对自己的究竟是如何的想法了。此番应对还是要格外小心应付才是。
适才在李氏那里,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却也给了李氏一种假设,自己与何元吉关系的假象。
可对于自己的祖母谢老夫人。她却是有些吃不准该如何把握才是最好的。思索之间已经到了谢老夫人的屋门口,她让门口的丫鬟进去通报了声后,才抬起裙摆走入了屋内。
谢老夫人正坐在卧榻上。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个鸟笼,里边是一只通体白色的鸟。只是额上有一抹金色的毛,曾经身为皇后。看多珍奇异兽的谢朝华也看不出是何品种来。
而谢老夫人却是怡然自得地逗弄着鸟笼里的鸟儿,好一会儿才仿佛意识到人应该进来了,这才抬眼望过来,看见谢朝华的人,笑着招呼她过去。
谢朝华心下疑惑,却是一脸笑容走了过去。
“丫头,瞧瞧这只鸟儿,真是闹腾,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它消停过。”谢老夫人脸色如常,语气也是平日里闲话家常的语气。
“怕是在笼子里待久了吧。”谢朝华应声回道,转而又瞅着这鸟,啧啧赞叹,“这么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确实罕见,而头顶那摸金色又更为珍奇,也只有老祖宗有这福气可以得了这样尊贵少见的鸟儿了。”
“这鸟还真是珍贵,就是你瞧瞧它,却是不太知好歹,每天供它好吃好喝的,却还是这么不安分。”谢老夫人呵呵一笑,“它想出笼子,可它却不知,指不定我这会儿子放它出了笼子,却是一天都活不了呢!”
谢朝华心中“咯噔”一下,谢老夫人这话是有所指吗?她抬眼望去,却在谢老夫人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一番闲话家常之后,却听谢老夫人突然笑道:“你瞧瞧我这记性,差点反而忘了把你叫过来的事情了。”说着从案几上拿起一个锦缎袋子来,伸手递给谢朝华,“这原是你的东西,拿去吧。你今天也回来晚了,这就下去吧。”
谢朝华虽然心中感到疑惑,却接过来之后便起身告退了。
她没料到谢老夫人竟然不是为了传言之事叫自己,只是为了这个东西?
出了屋子,她从怀中拿出适才谢老夫人递给她的袋子打开,里面只有一支金钗。
取出细细打量,只觉眼熟。
谢朝华突然一怔,只因她想起来这支金钗正是当日她给了何元吉的那一支!
***
这章局内人,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到底是多少个局呢?
其实每一个人都设了一个局给别人,而自己却又入了一个别人给自己设的局。
☆、第六十六章 变化
谢朝容隐在角落,盯着从谢老夫人院中出来,端详手中金钗的谢朝华,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心中怨恨无比。
她委实没有想到,这件事件竟然完全脱离了当初的设想。
那日宴会上,她看见姐姐谢朝华举杯遥敬何元吉,她也注意到远处何元吉的目光从宴会开始之时就一直落在姐姐身上。
何元吉眸中的那执着仰慕的目光,她看得分明。想起几次三番遇见何元吉,他对自己彬彬有礼却也疏离冷漠的样子;想起何元吉给御学院众女儿上课时,得知谢朝华不在那有些失望落寞的神情。
为什么?!
谢朝华她只是一个被休之人的女儿,而自己则是天朝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己从小到大都长得娇艳妩媚,讨人喜欢。而姐姐谢朝华却是唯唯诺诺,除了她那双大而乌黑的眼睛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引人注目的地方。
姐姐谢朝华她凭什么得到何元吉的青睐!
当她偶然听得姐姐谢朝华酒醉后无意说出的秘密,心中着实窃喜,她要让何元吉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姐姐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女子。
于是她暗中让人放出谢朝华私会男子的消息,而事情也正如她所料,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族长夫人李氏那里。
正在她翘首以盼,想看看她谢朝华灰头土脸的样子,却无意中看见何元吉站在府外。
这倒是天赐良机,她心中窃喜,只因她正愁这消息无法让何元吉知道。谢家在这传言刚刚起来之时。就暗中将此流言压制了下来,她的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不想何元吉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看见何元吉听闻姐姐谢朝华在福茂茶馆私会男子时的表情,她以为她成功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谢朝容满含怨愤地看着谢朝华,此刻她身后走来一个人,却是谢焕。只见谢焕走到谢朝华身旁,低声与她说了句话,她脸上露出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
哼!装吧,打量别人不知道你心中定然得意非常。
谢朝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谢焕与谢朝华都说了些什么,只因事情发生的时候。谢焕也在场。
她现在不由得后悔万分,早知如此,适才就不应该唤住何元吉让他得知此事,从而提出求见谢老夫人的请求,如果这样的话,一切说不定都不同了。
可是,她又如何会知道,事情远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所以当何元吉站在谢老夫人面前,她看见一旁还有下朝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而来的。阴沉着脸的父亲以及叔叔谢琼和哥哥谢焕,心中着实暗喜。
可在场所有人惊讶的是,何元吉竟然突然双膝跪地。
他说,他是来认罪的。
他说。他没有想到姐姐谢朝华当日的善举,如今竟然会让她处于这样的境遇中,而他却是起因。
他说。他就是那日姐姐谢朝华在福茂茶馆见面的男子!
这番话何元吉说得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听得分明。
而谢朝容看着眼前的何元吉。这辈子第一次尝到了何谓作茧自缚的味道。可她不甘心,那时她冲到何元吉面前。脱口而出,就算你想为姐姐开脱也不用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
而他却十分平静地看了眼自己,然后又扫视了屋内的众人,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支金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该是她站在一旁看着姐姐谢朝华羞愤无地自容的,可如今她只觉得何元吉手里的那支一闪一闪的金钗,仿佛在嘲笑她似的。
谢朝容看着谢朝华远去的背影,搭在树干上的左手指甲几乎深深扎入树皮之中,然后她毅然而然转身朝新姚公主的院落走去。
她是绝对不会让她顺遂如愿的,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休想得到!
静夜。
屋内只燃了一支蜡烛,烛火映照下,桌上的金钗熠熠生辉。
谢朝华瞅着面前的金钗,思绪纷乱,心久久无法平静。
那日夜宴上,她知道自己朝何元吉敬酒,妹妹阿容都看在眼里。而她也是故意将福茂茶馆的事情说与她知晓,谢朝华知道,妹妹阿容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打击自己的机会的。
然后,果然不出所料,才几天功夫,李氏就找上了自己。
谢朝华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她知道只要自己略微提一下何元吉,谢家,李氏都会重新考虑和亲的人选。谢朝华赌得就是这一点,而她也知道,李氏即便从她口中得知此事,也不会明着去与何元吉确认的。
何家,绝对是谢家想攀的一门亲事。而她一个女孩子可被他们利用的地方,不外乎是被送出去嫁人这条路。
只是,谢朝华万万没有想到,何元吉竟然会跑到谢府,对着谢老夫人一干人亲自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当她从谢焕口中知晓这一切后,心中感触万分。何元吉耿直坦率,他是真心关心自己,也是为自己担忧,对此她心中感激莫名。
只是,他这样一番举动,却是极有可能让妹妹阿容越发心生恨意起来。
原本这件事情,谢朝华想着只要李氏心中有数便可,妹妹阿容到时候见此事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地过去,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会开口想问的。只是如今这样一来,事情怕是又会多生出许多变故来了……
一夜辗转,谢朝华在天亮之际方才略微睡去。
早上,朦胧中被翠儿叫醒,起来梳洗时,她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尚未完全清醒。
“姑娘,昨夜里没睡好吗?怎么精神这么不好。”翠儿眼中流露出关心之色。
“半夜醒来,就一直睡不着。”
“姑娘这就去请安吧,早去早回,回来后可要好好补一觉才是。”翠儿说着,顿了顿,又道,“听说何公子昨天来了,为了福茂茶馆的事情。”
福茂茶馆来龙去脉,翠儿是十分清楚的,只听她犹豫又开口,“姑娘,那日茶馆的事情,我……”
说着她突然跪了下来,“奴婢不知道为何福茂茶馆的事情会传了出去,我一个字也从未对人说起过,姑娘!”
谢朝华赶紧伸手扶起她,“你啊,就知道瞎想,我有说过是你吗?快起来吧,当日茶馆里这么多人,指不定是谁说的。”
翠儿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微微抽泣,“不过,如今何公子这样一闹,说不定反而是好事也未可知。姑娘的终身,指不定就有着落了呢。”
谢朝华看了看翠儿,心中暗叹了口气,事情怕是无法如她所想的那样,只是也不想说与她知,免得她又担忧操心的,便伸手在翠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整日只知道胡思乱想的,还不快去给我拿衣服来换上,再不出门,今日就晚了。”
翠儿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的样子,赶紧伺候谢朝华穿戴。
谢朝华如往常一样,先去新姚公主处请安,刚刚走到院门,见门口比平日里多了好些下人,定神细看,明白昨日父亲谢琰应该是在这里安寝,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可每每碰见,心中依然还是感到别扭。
“大小姐,老爷说让小姐来了之后去回话。”
谢朝华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那是徐伯。据说他在父亲还只是孩童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伺候了。
印象中,徐伯一直沉默少言,只是谢朝华每每都能感觉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是带着慈爱怜惜的。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