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前世足足早了一年零四个月也是正式进入京城社交圈的第一次战役,不容有失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忙得吃饭都顾不上了,喜欢的梅花篆不想放弃,要亲手缝制荷包给长辈,此外,还要拉着弟弟一起听吴嬷嬷讲述国公府的各房亲戚。
俞子皓早在听到吴嬷嬷教导他院子里的大小丫鬟时,就知道了,姐姐为什么倚重不知根底的吴嬷嬷了,这几日听得越发用心,将所有可能遇到的亲戚长辈、兄弟姐妹都记在心中。
他的乳嬷嬷张嬷嬷,也想跟着去,理由是不放心。但这回,俞子皓非常坚定的拒绝了。就凭张嬷嬷的礼仪规矩,去了还不够丢脸的。再说,他是去外祖母的娘家,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
不说姐弟两的用心准备,俞子轩一路从通州回到家乡,亳城内早得到消息,望族耆老、富户贤士,都在城外几十里地迎接。刚一入城,就在最大的酒楼准备了欢迎宴,内容是“新任县令就是亳城本地人,亳城未来三年发展可以预见云云”。听到熟悉的乡音,又有人不落痕迹的吹捧,俞子轩喝得醉醺醺的,心也飘起来。
他在想,或许没进翰林院是件好事?曾祖父贵为帝师,的确是臣子的最大荣耀,但是,他没记错的话,曾祖父十二岁开始靠科举,花了二十年才榜上有名。随后在翰林院又煎熬了二十年五十岁的的时候才有机会入主中枢。
他自问没那么强大的耐性,在翰林院清贫的苦熬着,熬个二三十年。外放为官也不错啊,俸禄高,生活上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三年一考评,就凭他是亳城本地人,评优是难事吗?一层层升上去,同样有入主中枢的可能。而且不用像翰林院过得单调。
读书为什么,不就为做官吗?
俞子轩这样想,心头的块垒就消了,金榜题名的愉悦、骄傲又回到他身上。而这时,俞家老宅的大夫人、婷瑶,早就等不及了,催了好几遍,才见欢迎宴结束的俞子轩带着一身酒意回到家中。
“大哥哥,太爷爷等你半天了”
“什么?”
俞子轩一个激灵,他竟然忘了应该早早回家匆忙换洗了干净衣物,又服用了醒酒汤,这才匆匆赶到松涛阁。刚一进门,老爷子已经把写满三张纸张的东西卷成一团,收到袖口里,声音依旧是那样平和,“回来啦?”
“太爷爷,子轩回来了”
说罢,声音哽咽着,跪倒在青灰色的老人身前。
老人大半年不见,身子越发消瘦了,脸上也多了一块块的深褐色老人斑,只有一双眼睛仍旧锐敏犀利。
其实俞子轩在京城里见了谁,都做了什么事情,哪里瞒得过老人家的眼睛,徐万宁派了多少人盯着?每隔三天按时把消息传递回来。
原以为这个重孙离了他,至少能知道人情世俗,没想到性子越发拧了,连安庆侯也敢得罪还在客栈那种地方毫无防范的吐露家中私事,唉距离他想要的方向越来越远。
真的就没一个人比得过老三吗?
他下了这么大的心力培养出来的……竟是这么个玩意不过,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老人完全放弃了,他的笑容仍旧和煦——因为俞子轩还有最后一点值得利用的。
“璇儿,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等不到了。”
“呜呜,太爷爷,子轩不孝没能进入翰林院,继承你的荣耀光辉……”
“不要紧,回来就好。”
一一一章 分家
一一一章 分家
傍晚的阳光穿过雕刻精致图案,但异常陈旧的窗棂,飞舞的烟尘在光线中飘飘忽忽,没有定向的旋转。大理石桌案上摆放了几卷发黄的案宗,基本快要抽线的线装书籍,笔架上大中小号毛笔依次排开,尖端沾了些墨汁,都结块了,不知道有多久没清洗过。桌案后是一幅山长水阔图,画轴足有一丈五长,听闻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大画家用时三月所绘,送给当朝帝师为礼。
这间书房,放在二十年前本该清雅至极的,也许是沾染了主人生命尽头的气息,如今里里外外都透着陈腐气息,尤其是那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置的书籍泛黄破旧得几乎不能轻易翻动,动辄破裂。
俞子轩跪倒在地,不肯站起。
他自懂事起就常常出入这间书房,旁的兄弟没有召唤不能踏足,他却好像自家后花园一样平常。这也让他年幼的时候就有了认知——他与俞家其他子孙不一样是长房长孙,是俞家最重要的男丁虽然父亲早逝,母亲守寡,可他凭着这份特殊荣耀,在族中兄弟中一直昂首挺胸,没有一丝一毫自卑意思。
唯独今天,他有些心慌了。
一来突然发现,一直以为参天大树的曾祖,老了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还有鬓角的白发苍苍,甚至身体里渗出的丝丝“腐朽气”,都令他深深恐惧着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老爷子不是神仙,早晚会死再者,他去京城参加考试前,多么雄心壮志啊慷慨的立下誓言,不高中绝不回乡。虽然最后实现了誓言,但他没有达到老爷子要求——进入翰林院第一次让曾祖失望,他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曾祖的欢心?曾祖父生气怎么办?
其实俞子轩的性格,既自卑又自傲,自幼缺少父爱,母亲也因守寡变得偏激,对他要求严苛。若非他读书还有那么一点天份,只怕根本扛不起“长房长孙”的重担。他对俞清瑶的怨念心结也来源于此——他要拼了命的读书,每日每夜熬到三更才敢睡觉,生怕懈怠会失去曾祖的疼爱,会遭到母亲的责骂或者是他承受不起的眼泪。凭什么俞清瑶跟俞子皓,什么都不用,去了京城就成了侯府亲戚,过的是奢华安逸的生活?他处处用高标准、严要求规范自己行为举止,所以也见不惯旁人散漫。
这是他内心最隐私之处,他当然不会承认了,只会觉得是俞清瑶抛头露面不知廉耻,存心丢俞家的里面,也是丢他的脸面。他都是官身了,怎么允许丢人现眼的妹妹损害他的清名?
不过,现在不是说杂事的时候。虽然老爷子一脸和善,温和的道“不要紧,回来就好”,可他一点不敢大意,哭着爬到老爷子身前三步,叩首道,“轩儿不孝,没有达成曾祖的愿望……实在是……”
难得他喝了那么多的酒,仍口齿清晰,思维敏捷,把自己到达京城后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道出,不欺骗、不隐瞒只是说话的艺术,有时不在于说得多寡、真诚虚假与否,而是说话的人想要造成什么想印象?
在俞子轩的话中,他成了发奋努力的学子,心无杂念的参加考试,终于考中了二甲第八名的成绩。考场出来后,他跟其他士子结交,尤其跟状元储凤栖、唐书槐等人交好,并拜读过他们的文章,都是花团锦簇一般,他名次再后,倒也不冤。原本一切正常,谁晓得安庆侯突然横插一杠现实莫名其妙传出他偏帮外人欺负弟妹的谣言,而后又暗指他作弊,通过侯府提前贿赂了主考官天地良心,他什么时候欺负弟妹了?难道看着俞清瑶他们横行霸道、欺压京城普通老百姓也闭口不言吗?什么,碰瓷?他也是被蒙骗的啊怎么能怪他?至于名次,实打实是考出来的,第八名他都觉得自己靠后了呢怒火攻心下,他上侯府请侯爷出来说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凭他的实力需要贿赂主考官吗?不想侯爷居然拒绝这是吃果果的害他名誉啊一怒之下,声名不再跟侯府往来。侯府也是真小气,当晚就结账了预定的宅院,逼他离开。
“子轩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房兄,也是子轩结交的好友,明明认识翰林院的前科状元,说是子轩有望进入翰林院的,不想任命书下来,说是外放。也曾到吏部询问过了,办事的说翰林院名额有限,今年就没了。子轩很怀疑是安庆侯暗中使坏,只是他也未必能操控吏部,可能是说过什么话威逼了吧”
俞老爷子深深的一叹,靠在宽大的紫檀木靠背椅上,整个人都缩在暖和的白狼皮垫子了,显得越发瘦小了。通过这一番话,他再次认定一个事实——他亲手教养的俞子轩,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可笑,京城是天子脚下,藏着多少股势力,每天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一点一滴都有人如实传达回来。难道隔了千里距离,就以为他老到听不清、看不到事实真相了吗?还是认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偏信一面之词?
换做其他老人,也许,大孙子,还是个刚刚金榜题名回乡做官的,换做普通人家,老少怕是都高兴的嘴合不拢。
偏他俞青松根本不在意名次高低。
灰了心,从此事看出了,俞子轩根本不堪造就。
一来,明明得罪了安庆侯,还不认错,只知道撇清自己干系,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却看不清,没有了这一门重要亲戚帮扶,小小的七品官,有什么能力爬上高位?这一辈子能做个平安县令不错了难道读书十几年都是白费,看不明白临走之前,特意带上写给沐天恩的信,为了什么再者,与其他士子结交不错,可翰林院那种清贵之地,哪个敢说保证能进?事情没确认之前,就大咧咧的说出口,结交的都是什么人不用见,光是听就知道是虚华无赖之辈偏俞子轩还认真了,故意在同年面前奚落贬低俞清瑶姐弟,显示自己不同寻常浮躁,一离了自己看顾,各种毛病都出来了……
最重要一点,也是俞老爷子彻底放弃的原因——没有进入翰林院,那他后期为俞子轩安排的所有道路,都完了老爷子早就看出俞子轩的脾性过于刚强,不懂得婉转,官场上那些门门道道,虚伪敷衍教不会,所以为长房的长孙定下了先进翰林院,后入监察院的宦海生涯规划。两个部门都是有名的清水衙门,但无比清贵。尤其是后者,官职不高,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文武百官,可以风闻奏事其实凭俞子轩挑毛病的功力,再也没有比御使更高适合的官职了。但谁让他接受了外放的任命书了呢?
如果他没得罪安庆侯,或者俞老爷子再年轻十年,能为他筹划一二,将他偏离的轨道拉到正轨好。
但……没有如果。
安庆侯不会帮助一个践踏侯府声誉的人,老爷子也必须为其他子孙着想、谋划了。
长房了,到了必须该弃的时候了。
“咳、咳,说这些都无用了,外放……也有外放的好处。好在是家乡,亳城的父老大约会卖个面子,三年后考评一定‘优’。”
俞子轩听了,面色一喜,还以为老爷子不介意了呢。他哪知道,这话要往长远里听,“三年后考评一定优”,那三年的三年后呢?还有后面更多的三年呢?老爷子肯定看不到那天了,到那时,他能靠谁去?
膝行着靠了过去,俞子轩满面悲容,“太爷爷,是子轩无用……”
俞老爷子眉头微动,刚刚不是把责任都推卸到别人身上了吗?这会子怎么自责起来?他太老了,没多少时间好浪费了,也懒得在这个弃子身上多耗费心神,直接摆摆手,装作虚弱无力,“书案……”
“太爷爷?”俞子轩露出迷惑目光。
“卷宗……”
这才懂得,是让他去桌案拿卷宗的意思。俞子轩擦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站起身来,后退着绕过老爷子,到书案后拿起那几卷泛黄的卷宗。
“以前做太傅时候的……你拿着,记在心理……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用……咳、咳”
最后两声咳嗽,俞子轩完全没听进耳中,入手碰触到卷宗,他的整个心神都陷入狂喜中原来,这些卷宗不是平常之物,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老爷子当权时候救过的官员家属、帮扶过的士子、名流。笔架上凝结的笔墨,也是两三天前老爷子在卷宗上勾勾画画,标注哪些人已经离世,哪些人可以利用但是要给以一定钱财,哪些人可以信任。稍微整理下,就是一份能帮他“青云直上”的名单啊厚厚的好几卷呢,保守估计,至少有百人。
“太爷爷”
俞子轩哽咽了没想到太爷爷为他思虑至此,真心的跪倒在地,叩首不止。他却没看见,尊敬一辈子的老人眸光犀利敏锐,可惜冰凉的一丝温情也没有,幽幽的仿佛穿透了时光,注视到十几二十年后的俞家。
“……咳、咳,记在心理,别乱用了……”
这句吩咐也不知俞子轩听到了没有,反正他是跪拜不停,心中对老爷子的感激到达顶峰了。
“好了。”老爷子佝偻着身体,一面把袖口的密信藏得更深了,面上被风霜岁月雕刻的皱纹显得那么苍老,“出去吧,你中举当官是大事,把家里上下的人都叫来,一是为你贺喜。二来,分家吧”
“分家,这怎么可以?”
哪有家中长辈尚在,就分家的?外人会怎么议论啊“趁我还活着,早早安排好,也省得日后你们为了金银俗物挣得伤了和气。”
“太爷爷?”
“别多说了,我意已决”
俞子轩见状,只有抱着卷宗默默退下。刚一出门口,头磕得酒气上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顿时冷静下来。分家,太好了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