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因为你迟早会爱上我。”
我头也没回,但忽然感到她眼里有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是我在痴人说梦一般。我探究地回望她,她的眼神仍是胆怯的。
“为什么?”又一个愚蠢的提问。
我停下来,注视着她。
“傻瓜,你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自己没想过吗?”
“因为你,很有钱吗?”
这是什么逻辑?我很有钱吗?我在银行的存款不超过二十万。
“有钱?你这么想吗?”我十分好笑,“也许吧,我很有钱,我有钱你就会爱上我吗?”
她低下头,将脸埋在胸前。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发丝轻轻地拂过我面颊。我忽然心生怜惜,调侃道:“等你属于我的时候,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蓦然仰起脸,绽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从那以后,婕与我的交往陷入奇怪的状况。白天,我去老陈那里,她便假装不认识我,以至于精明的老陈对我和婕之间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晚上,她常主动打电话约我,电话里她有了种不相称的风情,然而每次见了面,她又显得极不自然。
我观察着她,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究竟想怎么样?她不再造作,也不再单纯,反而让我失去了兴趣。像一杯变味的隔夜茶,失去了往日的芳香。
一个月后,她打电话给我,说买了六只大闸蟹,要一起分享。于是她跟着我回到大厦。我们坐在透过夕阳的窗子下吃大闸蟹,我走到橱柜拿醋,透过玻璃,我看到她在我的酒杯里下药。看似不谙世故的女孩,我颇为心惊,趁机把酒杯调换了。
那天红酒似乎喝了不少,她信心十足地看我喝下大瓶,绯红却染上了她的脸颊。她开始喘息,眼神渐渐迷离。她向我靠近,脱下外套,身体软绵绵地倚在我肩上。也许她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极力想站起来,可身不由已。我吻了她,像触发了开关,矜持的她一发不可收拾。但我最终没有碰她,我讨厌圈套和阴谋,无论用多大的诱饵。显然这药里还掺合了安眠药,药力发作时,她筋疲力尽地昏睡在沙发上。
米米不合适宜地回来了。
我常想她的不预期带有一种阴谋,至少此刻我无法收拾眼前的局面。一个半裸的女人躺在家里,四处都是丢乱的衣物,连鞋子都横在桌子上。一种可想而知的疯狂局面。既然无法收拾,我选择放弃。
米米进了屋,一切尽收眼底。可我以为她会有的反应统统没有。她只是拖着行李,将衣物清理出来,直接挂进衣橱。我在房间里抽烟,烟雾四处弥漫。米米脱下外套,换了鞋,看到桌上的大闸蟹,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只,甚至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完了后,还觉不够,又下了一碗肉丝面。
“今天好惊险,飞机穿过云层时,遇到强大的气流,我都摔倒了。幸好气流是短暂的。”她起身拿了一瓶辣椒酱,指尖还沾着蟹黄。“阿道,我带了一个水晶球给你,可以系在钥匙上的。听说是开了光的,有加持力,可保平安。——安道,怎么没有麻油了?哎,打开电视。”
她嘴里还挂着面,看到我没反应,自己去找摇控器。她走到婕身边,蹲下去,从婕身下用力地抽出摇控器回到桌前。
蜘蛛之寻(七)(3)
婕醒了,我终于等到她醒了。她对自己的狼狈不堪震惊得尖叫。她指着坐在藤椅上的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
“你,你把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我,我根本……怎么是我?”
“想不到害人害已?应该是我躺在这里,对吧?当然,你的台词还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会说得更理直气壮一些。”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用心,她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假象,可是她用自己的清誉来换这个假象又是为什么?
“你何必如此?我们本来可以很愉快地在床上。”我嘲讽道。
她大哭起来,非常激动。
“我是处女,是处女,你混蛋,我从来就没想过会跟你……我,我只是……”
“你想诈钱。”米米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异常冷静。
婕的胆都快吓破了,惊恐中终于看到了米米,坐在桌子旁边吃面的米米。她连声惊叫,吵得我耳都聋了。米米打开了灯,刺眼的灯光将房间里的三个人照得清清楚楚,我才发现婕的身体原来这么单薄。
“不想牺牲色相,又想得到钱,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米米面无表情。
婕万万没料到自己在另一个女人眼底下爆光,而且从里到外,从身体到本质,都这么赤裸。她已无地自容。我忽然有些不忍,刚想开口,米米便说话了,一股冷冷的讥诮。
“你需要多少钱?其实你只要开口,安先生是会考虑的,他一向都怜香惜玉。”
婕大叫起来:“我不要钱,什么也不要,我只想死。”
她跳下床,不顾一切地朝窗口奔去,我有些惊骇婕的决烈,冲上前要拦住她。米米的声音更快。
“让她跳,让她赤身裸体地跳到大街上,让所有的人都瞧个清楚。”
她的声音冰冷无情,但非常有效。婕在窗口陡然停下,她掩着胸部蹲了下去,她并没有哭,只是万念俱灰地蹲在地上。
“婕,真是为钱吗?”我难以置信。
婕的肩头轻微地耸了一下。
“闹了一场,肚子都饿了吧?”米米的声音忽然温暖起来。“婕,我下碗面给你。”
“住嘴,米米。”
我愤然地盯着她。她的出现将我从受害者逆转成一场预谋的主角,面对墙角瑟缩的婕,我宁可是受害者。米米果真到厨房去下面,对我的愤怒置若罔闻。她把眼前尴尬的场面淡化成一场闹剧,而我却沦为了小丑。
“你们在做什么?表演吗?”我叫嚣起来。
“安道,你需要休息!”
她淡定自若地面对我的咆哮,声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我竟莫名其妙地遵守了。面对两个女人,我想不出除了回避,还有什么令我留下的理由。可这样的下台阶,使我的退场显得既滑稽又愚蠢。
我在卧室竖起耳朵,但听不到任何动静。
没有争吵与谩骂,她们并没有彼此仇视!我的情人与我的新女友!我自嘲地笑了。原来我并不重要,在她们这些不可思议的动物眼里,我充其量不过是枚棋子。而她们,因为各取所需的目的,更易结成同盟!
米米进房时我都快睡着了。她已洗了澡,换了件新买的黑色真丝睡衣。我睁开眼,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到我醒来,启齿一笑,灯光下,她的牙齿闪过一道珍珠般的光泽。
“真有福,随时都睡得着。”她话中带刺。
“被你们这一折腾,还不够累吗?”
“不是被我。”她强调。
“都一样。”我淡淡地。
她挽头发的手骤然停止了。我看到她眼里溢满了怒气,转瞬她又笑了,在我面前转了一个身,黑色的丝缎在灯光下飞旋起来,光晕如梦般地绕进我的眼睛。我瞥见黑缎下她修长的腿,忽然喉咙发紧。她轻悄地爬上床,将我的头揽在她胸前。
蜘蛛之寻(七)(4)
“听到了吗?”
“心跳。”
“不,是安道。”
我的心又动起来。明知道是她的矫情,仍逃不过被诱惑的结果。我抓住她,手刚探进去,她就翩然离开了。她退到壁柜前,脸色沉静,显得不可侵犯,可是她已撩拨了我的欲望,我命令她过来。她固执地挑衅地望着我,丝毫不为所动。微暗的灯光下,她像精灵,眼眸黑亮如星,暗紫的头发散发出诡异诱人的香味。
情欲的火点燃后越来越炽烈。我咬咬牙,决定下床去拖她。她像只长腿的鹿随时准备逃跑,她奔到客厅,飘飞的睡衣将她赤裸的身体暴露无遗。为什么她总能触动我欲望的弦?自认为自制力很强的我,却经不起她的一丝挑逗。我把她堵进浴室,她沉着地后退,我反锁上门。在与她对峙时脱掉所有的衣服。可我看不到她眼中的欲望,她仍准备逃脱,没有丝毫想迎合的念头。我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征服欲,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她。
我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她,她反抗,拼命反抗,不惜用牙咬我的手臂,一阵强烈的痛楚窜遍全身。我的手臂上竟渗出血渍。我愤怒了,将她的手狠狠地扭过来,反推到墙上,扯下她的睡衣,极为粗鲁地强暴了她。
回到床上,我已精疲力竭。米米躺在身边,一声不吭。我掀开被子,发现她身上多处擦伤的痕迹,手腕也青紫了。心忽然疼了起来,这都是我弄的吗?
“米米。”
“米米。”
“什么?”
“你,”我把对不起咽了下去。“早点睡吧!”
她转过身,忧伤地望着我。
“安道,在你眼里,我和其他的女人真没有两样吗?”
我语塞。
“婕对你怎么说?”我莫名其妙地提及这个愚蠢的话题,她的表情呆滞。“好了,米米,我们不谈这个,谈谈你飞机上的趣闻吧。”
“安道,知道你像什么吗?”她轻轻笑了,“国王。而我,就是搜索枯肠讲故事的王后。”
“什么意思?”
“听与被听,愿与不愿,是延续跟中断,是爱和生命。”她吁了口气。“我的才子,记得一千零一夜吗?可怜的一夜王后要靠讲故事才能见到明天。”她盯住我,眼神犀利,渐渐在微光中柔和疲惫。“安道,在你的世界里没有道理。最没有道理的是,我愿意。”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忽然之间的深奥,忽然之间的陌生。她的声音轻得像花絮。
“安道。婕爱的不是你,你再有魅力,也不会成为每个女人心中的王子。只能是一个人的,最终也只能属于一个人的。”
“婕告诉你的?”她伤了我的自尊,尤其是用婕来做比方,我有些恼怒。
她干脆将薄被拉到头上,声音从里面传来。
“睡吧!安道。我太累了。”
这只是一段平淡的对白,像任何一朵迅速沉寂在海里的浪花,它在我和米米之间平复得无影无踪。米米依旧飞去飞回,我也仍漫不经意地对待这份感情。
婕要离开了,老陈没有挽留住,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过了不久,老陈说,婕结婚了。我的心痛了一下,很浅,与爱无关。原来婕是老陈的远房亲戚介绍来的,她死活要嫁的那个人穷得叮当响,她父母本指望这个女儿攀上金龟婿。没料到婕以死相逼地嫁了个穷光蛋。这一来,闹得不可开交了。
老陈叹了口气。这年头,养女儿也成了资本。我问那男人有多穷?老陈摇头。
“能有多穷,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吧?听说是个学生,无父无母的。”
“大学生?”我心一跳。
“谁知道,大学生又怎样?她父母宁可她嫁个有钱的车夫,也不愿是个穷学生。依我说,婕也真傻,这年月,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别说现在受穷,就是一朝跃了龙门,只怕也耗了光阴,再说人心不估,谁知道将来能不能过一辈子,贫贱夫妻百事哀……”
蜘蛛之寻(七)(5)
我没听清下面的话,想起婕没有红晕的脸,单薄的身体,心里竟又一阵绞痛。
我对米米说了此事。她在灯下刷着指甲油,好半天她才说:“要不,托老陈送份贺礼。”她的提议说到我心坎里了,她洞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猫。
“过两天我要去香港。”
“有飞香港的航班?”
“不,是公司组织的旅游。”
“哦!那是该好好玩一趟!”
“是啊!早就想去了,看看那边到底有多迷人?时装、美食,一样都不能少。”
“要钱吗?”
米米坐直了身体,语气冰冷。
“免了,把那份一起给婕吧。”
我有时真弄不懂米米心里想什么,也不想研究,对米米,我提供力所能尽的物质,这也是她委身于我的目的,但这次她的慷慨,尤其是对情敌,显得不太寻常。也许,她不在乎什么情敌,只要我能支付得起她所需要的,就是多上百十个情敌,她也不在乎。
老陈不喜欢米米。他说自己看人很准,因为他的眼光是在商场上磨砺出来的。他讨厌米米眉眼里的精明,也许生意人都希望遇上傻子,任自己摆布。他用这种角度来看米米,尤其米米是女人。老陈总说,米米骨子里有种桀骜不驯,不是一般男人能左右的,这种女人留在身边无益于炸弹,随时都会让自己粉身碎骨。老陈甚至不相信米米会出身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