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了一圈,他们之间竟又回到原点了。
「放心……」索罗烈焰扬了抹含涩的笑。「我不会动你的。」他给了保证,翻涌的黑眸,又岑寂回原来的深浓。
柳弱水松了一口气,嘴唇嗫嚅着,想跟他说谢谢,可开不了口。不知为什幺,心底有块地方抽空了,莫名失了重,飘飘荡荡,觅不到落脚处。
☆☆☆
柳弱水连着病了两、三天,最初只是胃口不好,后来几乎是吃不下任何东西,昏睡的时间也日益拖长。
偶尔她醒来,会怔忡地瞧着门。
「叩!叩!」有人敲着薄弱的门板。
那敲门的声音,像是击在她的心坎上,她的心咚咚地跳快两拍。她稳住呼吸,虚弱地喊道:「请进。」
凤灵儿端着热汤进门。「弱水姐姐。」看着消瘦的柳弱水,往昔那对机巧灵动的乌眸,蒙染轻愁。柳弱水软扯笑容。「小灵儿。」这两天,索罗烈焰并没来看她,当门开启时,她希望是他,又会害怕是他。
她揣想,对索罗烈焰而言,看与不看,或许也都是两难吧。
看出柳弱水笑容里的失落,凤灵儿强装笑颜。「怎幺,不开心看到我?」
柳弱水摇头。「不是。」她的话原来就少,这些天更是少言。
凤灵儿只好自己逗她。「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汤是我炖煮的,所以先害怕了。」将汤碗放在桌上。柳弱水莞尔,脸上稍稍恢复此至气。
凤灵儿步到她身边。「这样笑多好。」以手指为她拢梳发丝,看着柳弱水时,她心头忍不住泛酸。凤灵儿叹口气。「仇煞也很担心你,他托我告诉你保重自己。」
仇将军?!柳弱水的眼眸一亮。「我想见他。」王府里面,她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凤灵儿,另一个就是仇煞了。
凤灵儿拍拍她的脸。「你该知道,他是避嫌才不来看你的。」玉颊消瘦得只剩一层皮了,叫她心疼哪。
柳弱水幽笑。「若我快死……咳咳……他就不用顾虑这层了。」她有感觉,她的气力正从指尖一点点地逸失。
「别说这话。」凤灵儿捂了她的嘴。「你就是这幺胡思乱想,身体才会坏的。大夫说你外感风寒,内乱七情,忧愁太过,气阻伤肺。脾为肺之母,子母相通,才会饮食不思。你只管放开心,吃好睡好,身子骨就会健朗了。」
话是这幺说,凤灵儿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涌上水气。她知道柳弱水再这幺不吃下去,恐怕真……知道凤灵儿是打心底关怀自己,柳弱水握住她的手腕。「谢谢。」
忍下眼皮酸涩的感觉,凤灵儿扬笑。「傻姐姐,咱姐妹一场,还谢什幺。」
她翻身下床。「来,尝尝妹子的手艺。」移步端汤,细心地呵吹着。「这是红枣参须鸡汤,补血益气的。这儿只有汤,那六只炖得快烂掉的鸡都赏给斐冷了。」
「这只?!」柳弱水不解。
「嘿!嘿!」凤灵儿尴尬地笑着。「因为我失败了五次嘛!」
柳弱水失笑。「那是得之不易了……咳咳……」
「是得之不易。」凤灵儿俏脸透红。「若不是我失败五次,斐冷也不会动手煮那第六次了。」她想斐冷至少半年不敢碰鸡了吧。
柳弱水忍不住哧笑一声。
凤灵儿嘟噘红唇。「不准你笑。」
「不笑。」柳弱水端正颜色,瞅看着凤灵儿鼓胀的腮帮子,又逸滑出一弯浅笑,她凝睇着凤灵儿,忽道:「好羡慕你和斐冷。」
凤灵儿不好意思地笑起。「其实我们俩也不是一开头就好的。」她眉头攒了起来。「那个斐冷啊!以前和索罗烈焰一样,是个笨蛋。男人就这样,要他们说军国大事,他们可以滔滔不绝,但是要他们说些心头事,他们跟哑巴一样。你运气不好,遇上那索罗烈焰。他更笨,别说是想法了,就连情绪都……」
「咳!咳!」门不知何时开的,响起两声干咳,打断了凤灵儿的话。
「谁啊?」凤灵儿不满地刷过头,横过的灵眸,在看到来人时马上撑大。
「王爷。」她上扬的嘴角微微抽搐。
索罗烈焰带着几个下人,下人手上端着各色的碗,他则是凝肃着俊容。
「王爷,你等等……」凤灵儿干挤笑容,转头附在柳弱水身边耳语。「姐姐,我可没有怕索罗烈焰喔,我是看在斐冷的面子上,才跟着叫一声王爷的。」
她的话,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可成功地逗软了柳弱水脸上绷紧的线条。
在柳弱水和索罗烈焰两人中拉张的氛围立时冰消。
凤灵儿巧笑,站起身来。「姐姐,便宜了王爷,我这碗汤就让他喂你喽。」
「小灵儿……」柳弱水想唤住她,她却是一溜烟地窜到索罗烈焰身边。
「王爷。」凤灵儿拍着他的肩膀。「弱水姐姐就让你照顾了。」偏过身,吩咐着索罗烈焰的下人。「喂!你们东西放了,就快点走。」
下人的眼光拋向索罗烈焰身上。
索罗烈焰点了个头。他们赶紧放下手上的碗,尾随在凤灵儿身后走人。
四下顿空,索罗烈焰凝锁着柳弱水,两道浓眉交缠。
虽然早就听说,她瘦了许多,可真看到时,心还是会扯痛。
柳弱水怯怯地看着索罗烈焰,两、三天没见,他嘴角已经长出短髭了。
还是不习惯索罗烈焰灼人的目光,柳弱水垂下头来,静静地听到索罗烈焰走过来的脚步声,隐隐地,还有她自己失去节奏的心跳。
「喝吧。」索罗烈焰突然出声,吓了柳弱水一跳,她睁眸,惊看着他。他手里端的是凤灵儿为她炖煮的汤。
柳弱水回过神后,倾身接过汤碗。「嗯。」她拿起汤瓢,正要舀汤,可是一闻到汤味,她胃部便开始翻涌。
明明是红枣,可是看在柳弱水眼底,就会回想起上次放在汤底的蟑螂。
「怎幺了?」索罗烈焰细瞧着凤灵儿熬的汤,看出柳弱水反胃的原因,眉峰倏地弓弯,一把抢过碗来,在柳弱水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哗地把汤泼洒在地上。
柳弱水心疼地攒眉。「那是……咳咳……」一激动又犯咳。眼底咳出了水气,她心里好难受哪!那是凤灵儿辛苦熬煮的汤,索罗烈焰怎幺可以倒掉它。
「不管那是什幺,只要你吃不下,都没留着的必要。」索罗烈焰把空碗放回桌上,另外端了一碗东西。
愣看着索罗烈焰,柳弱水喟叹。「王爷,为什幺……」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他为什幺总是这幺蛮横。
索罗烈焰沉声。「这一桌的东西,要是你不吃的话,都没意义。」那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他把端好的碗,放在她面前。「吃吧。」那碗粥还有七、八分的热度,暖暖的溢散香气。
柳弱水看着那碗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那道粥煮得精心,可她真的一点胃口也无。她也知道再不吃的话,只有等死,偏生就是提不起食欲。
「你吃啊!」索罗烈焰在旁催她。「你若不吃的话,连那些厨子我都没有留的必要。」
「什幺意思?」她一慌,瞠眸看着他。
索罗烈焰淡道:「你不吃的话,我会杀了他们。」他知道她再不吃的话,就会……因此不管使什幺方法,让她怎幺看他,他都不在乎,只要她吃东西就好了。
「不要。」她知道他说到做到,连忙抢过汤匙,急急吞下。
见她咽了一口粥,他脸上才有了一点笑意。
哪知道,她勉力喝下,粥却是从齿缝溢出,她反而难受地作呕。呕出来的东西稀糊,泛着难闻的异味。
索罗烈焰没有掩鼻,只是止不住鼻间冒出来的酸楚。
已经入口了,她还是吐出来,那表示……心头惊悸啊!他不敢再想下去,只低俯在她身边。「你吃好不好。」那语气软柔,只差没把求字说出口了。
沉柔的关切,触动她的心弦。她知道他定然是意识到她来日无多,才会舍拋他的霸气。
她抬头,美目忽地撑大,难以置信地看到索罗烈焰眸子逸泛水光。
纤弱的手指抚上他的眼眶,那里竟然润湿。柳弱水微弱一笑。
索罗烈焰啊!那是索罗烈焰啊!今天为了她……她值了,与他在一起算是值了,翻动的泪花,不争地滑了。
柳弱水吸了口气,不顾一切地抱靠在他的肩头。「我想去看我爹……」她想家,想他陪她回去。「好。」他一口应允。
第六章
日将西坠,一匹骏马负驮两道人影,消没在紫云红霞吞隐的树林中。
驾马的男子正是索罗烈焰,他勒马停步。「弱水,天快暗了,我们先在这里休息。」身上一件大的披风里覆着柳弱水。
「好。」柳弱水虚弱地回答。
索罗烈焰利落地翻下马背,撑开臂膀搂着柳弱水下马,她身子单薄地让他拢皱俊眉。
虽然说索罗烈焰为避免路途颠摇,已经放慢速度,但是柳弱水刚下得马来,头仍是晕沉,她敛目靠着索罗烈焰。
「还好吗?」索罗烈焰柔声。
「嗯。」她放任自己倚在他身旁,耽享他难得的温柔。
索罗烈焰放目梭巡,选定一棵树,轻轻放下柳弱水,让她倚靠着。「我来生火,你先休息。」
把马匹拴在附近,他熟练地整地,捡选树枝生火。
柳弱水休息了一会儿,方才恢复些气力,睁目瞧着索罗烈焰,一种感动满溢出来。他对她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得到。
察觉她投来的目光,索罗烈焰转眸与她对望。
柳弱水淡漾一朵笑,苍白的脸色微泛桃红。
「怎幺了?」索罗烈焰移到她身边,蓦然地贴靠她的额头。
索罗烈焰闭上眼眸,专心地忖量柳弱水额头的温度。
阳刚的气息,与她的鼻息仅隔几寸,她的呼吸险叫他夺去,心跳咚咚地加剧。
索罗烈焰张开眼,正好迎对上她潋溘秋波,凝触上他的视线,她羞怯地藏了目光。索罗烈焰一笑。「还好,没有发烧。」顺手为她撩整发丝。
柳弱水压低了头,玉颊迷红。「谢谢。」砰落在胸口的跳动,暖烘烘地。
索罗烈焰轻托柳弱水粉腮,勾慑一抹笑。「你到王府这些日子以来,我为你做了不少事,都没听过你这声谢。你似乎是气我、怕我,可从没有想过谢我。」
他的话里有不解,也有低叹。
「我……」她一时不知怎幺和他说,他确实做了许多,可没一件是她想要的。其实,她想要的不多,只要像他这刻的温柔。
「你什幺也不用说。」索罗烈焰轻轻地掩了她的口,恋恋不舍地移开,沉沉地望着柳弱水。「我做的事若只能叫你更加消瘦,那的确不值你的感谢。」
他眼眸的热度,不再是灼炙的骄阳,而是款深的夕阳,以将尽的余温,留下满天彤云流霞,叫人眷恋不舍。
她看着他,蓦地涌起心酸。「王爷的好……咳咳……弱水是记在心头。」
「我不要你记在心头。」索罗烈焰牵着她的手,曾经的一双巧手,现在干瘦地像是枯枝一般。他微倾,拉动她的手指在唇上轻碰,喃道:「我要你报答,以你的笑容。」他倾尽所有的灌溉,要的是她娇颜绽放。
她想告诉他,她愿意给的报答不只是笑容哪!只是她眼下的身子,怕是无力偿还他了。
「咳!咳!」现在她只要心念一激荡,就很容易犯咳。
她的肩头轻颤,孱弱的身子,再咳下去彷佛要散了,叫他见了难受。他猛然抱住她,怕一放手她便要碎散。
柳弱水微微错愕,他不是不曾抱过她,可是从没此刻紧绵。半晌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怕啊,怕她就要消殡。
她的眼眸薄腾水雾,终于知道自己也不想舍他。
他在她耳边低诉。「告诉我怎样才能叫你开怀含笑,怎样才能叫你福寿安康?」柔蹭着她微凉的脸颊,他喟叹道:「大夫说你多愁多郁,才会弄成这样,是我叫你忧烦了吗?」
第一次,他在言语之间,告诉了她,他懊恼自己加诸给她的苦痛,害她眼眶又湿。抵挨着他,她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因为不想叫他更苦。
他们俩啊!是宿世的债,他让她愁,而她叫他忧哪。
谁让他们俩一个胆小,一个横霸。每每他要进一寸,她就只能退一尺。
柳弱水吸了口气。「若你愿意听我说话……」她想再说什幺,可胸口突地闷缩,没有气力接续话语。
「好。」不让她耗损精气,他急急地堵绝她的话。「往后我都听你说。」
蓦然,他的唇掠攫樱桃檀口。她怔住,脑中突然一片晕然,半晌才发现他并没有侵略,只是翩然点停,一反往常的激狂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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