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钦,你到底要干什么?”终于有点忍受不了和塞巴斯再继续这样对视下去的夏尔开了口。
“这句话是我该问少爷的吧?”执事君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直起身子把烛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带好白色的手套一边解释着:“我听到少爷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就过来看看,发现您是又做恶梦了,想着是不是身子难受才会这样,于是想摸摸您是不是还在发烧,可是刚伸出手您就一下把我拉住了。”
看着塞巴斯嘴边扬起一抹狡黠的胜利微笑,夏尔有点愤然地把头扭到一边去,可是这并没有阻止恶魔的喋喋不休,塞巴斯继续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讲着:“少爷拉住我,嘴里还一直喊着叫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您知道的,对于我来说,您的每句话都是不可违抗也不可收回的命令,哪怕您是在混沌不清的梦里,可只要我是清醒的,就都会毫无差池地遵从您的要求,所以说……”
“你就那么喜欢嘲笑我么?恶魔……”
夏尔打断了执事君,微微下垂的眼眸带着一丝寂寥,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哦……对不起,少爷,是我太失礼了呢。”
塞巴斯收回了戏谑的笑容若有所思。
每一次不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小主人若是经历了悲怆的事情,只要自己稍加用言语调侃刺激,倔强的少爷就会立刻从低迷的情绪里走出来,而把注意力转移到与自己的对峙上。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只是简单地打断了自己,眼神和语气依旧是落寞无神的,没有丝毫怒火和斗志。看来,和米多福特家族的决裂,确实给少爷不小的打击,又或许可以说,是因为这最后一支与少爷有血脉之系的亲眷被割断了,这对于一个年仅13岁的孩子来说,表现出怎样的失落,都是应该的吧。
确实如塞巴斯所想,夏尔刚醒来的时候,头脑还很混乱,等到稍微有一点儿清醒后,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寻常醒来的清晨,塞巴斯手中的烛台提醒着他自己是在一场意外的沉睡中醒来的,而塞巴斯接下来的言语则让夏尔清晰地回忆起了刚刚的梦境,以及那段自己入睡之前经历过的,比梦境还要残酷现实——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自己了。
夏尔把藏在被子里的手探过自己的身后,抚上那耻辱的烙痕,仔细感受着那片与周围的光滑格格不入的粗糙。随后他闭上眼睛,最后回忆并确认了一次:以那个噩梦般的日子为界,在那天之前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所有人,到此时为止,已经全部……全部都离开了自己。
一旦失去的东西,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仅仅几秒钟之后,当少年再次掀开眼帘时,那宛若深潭般的眼眸中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浩然大雪,所有以消沉和低迷为名的尘埃已经全部被洗涤一空,留下的只有一如往日的冰冷和微微泛光的淡紫色契约。
“塞巴斯钦,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熟悉的高傲再次在耳边响起,塞巴斯的红眸也不禁为之闪现一抹赞叹,随之做出执事应有的完美应答:“已经是晚上十点一刻了,而且日期是公元1889年11月7日,星期四。”
“7日……星期……四?”夏尔小声重复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后在矿井和伊丽莎白分开的时候应该是星期三的凌晨,“我……睡了两天一夜么?”
“是的,少爷,您的身体还未痊愈,多休息下也是应该的。”
“可是……”
“女王大人那里,我已经替您回信汇报了任务的情况,和平时一样,模仿了您的笔迹和签名。”
“哦……那就好。”
夏尔稍稍宽下心来,披着执事外衣的恶魔已经把这个角色扮演的越来越完美了,以至自己就算知道他心怀目的,也无法再产生什么憎恨的情绪。
咕~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响声,把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拉回到现实中,夏尔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和塞巴斯相遇的第一个晚上,自己就因为肚子发出响声被恶魔讥讽为“人类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会恬不知耻地表达饥饿”,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出乎意料的是,塞巴斯一反常态地没有发出揶揄,他只是像一个称职的执事那样,带着微微关心的语气说:“少爷睡了这么久没吃东西,我这就去准备些您喜欢的宵夜,请稍等片刻。”
“站住!”
塞巴斯刚转身欲走的就被叫住了,看着躺在床上饿的都有些气血不足的人,满眼都是疑惑。
“我现在没胃口,不想吃。”夏尔虚弱地挥挥手。
“少爷……”
“别说了,我觉得屋里好闷热,我想去院子里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终于到了第32章了,嗯是的,32章,自己给自己撒花。
如果有384章的话,还会给自己撒花的,不过真的能有384章么【望天~~~~
第33章 那个执事…月下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心情,总觉得这四壁密封的房间带给自己灼烧般的压抑感,虽然已经认清事态,可是脑中还是不断回放着之前在矿井仪式大厅里发生的一幕一幕。不想再想起了,想要离开这囚笼,去外面的世界……
这样想着的夏尔用几乎无力的双臂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要跳下床去。
“不行,少爷,夜间很凉,您身体也没恢复,这样太胡闹了。”看到又要开始任性妄为的少爷,塞巴斯连忙上前斩钉截铁地阻止。
“不行么……”,可是我现在不想呆在房间里……夏尔僵坐在床边,眼神失落得有些暗淡,他甚至没能说出表达心愿的后半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理由去命令塞巴斯,毕竟塞巴斯不论如何都是以主人的周全作为美学的首要,他可以拒绝自己在睡前吃糖果,也同样可以拒绝生病的自己出去吹冷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如果自己拼命坚持的话,最后也只会遭到“一直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又如何承担的了身为伯爵的重任呢”类似的奚落。
“算了。”了然知晓后果的夏尔选择了放弃,人前是主仆关系的伯爵与执事,人后也仅仅是契约关系的人类与恶魔。活下来,与恶魔为伴,从来就不是为了享受舒适的生活。
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为了能给凡多姆海伍家血洗耻辱,需要忍耐的事情太多太多,所以……
“少爷,如果一定要出去的话,那么穿上这个会好一些。”
诶?
夏尔听到塞巴斯的话抬起头来,看到塞巴斯不知什么时候在手中变出了一大团纯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那是什么?”夏尔很是好奇。
“狐裘,是刘大人前段时间送给您的,说是从中国带来的珍宝。”塞巴斯把手中的衣服抖开,一件光滑如水的纯白狐裘袍子展现在夏尔眼前,大小看起来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因为您一向不理会任何人送来的礼物,而且我一直也觉得这个颜色您不会喜欢,所以就没有告诉少爷这件事。”塞巴斯稍加解释了一下。
“那,我穿这个?”
“嗯,少爷的身体需要特别的保暖,平时的衣服都略显单薄,刘大人送来的这件狐裘我看过了,确实是上等的狐狸皮毛所制,在中国北方的冬天御寒都绰绰有余,尽管颜色少爷可能不是很喜欢,但现在要是出去的话,也只能穿这个了。”
听着塞巴斯中规中矩地回应,本来有点质疑的夏尔这才确信塞巴斯是真的同意让他去外面了,虽然的确是对纯白这种颜色没有好感,可现在的情势下,能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小事都无所谓,给我换衣服吧。”
听到小主人的命令,执事君立刻行动起来,俯下身为夏尔换下睡衣,穿好靴袜和里面的衬衣,最后把那件厚实柔软的狐裘为夏尔披上。
果然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厚重的底边自然下垂,长度刚刚到达自己的脚裸,看起来像是披风,但又有蝴蝶衫式的袖口可以穿进去,这样即使把前面的衣襟系紧依旧可以自由地活动手臂。很柔软,很温暖,温暖到以至于在室内才穿了几秒钟都觉得像是要出汗了一样。
“好热,我们快点出去吧。”夏尔的小脸儿都热的有点涨红起来。
“遵命。”
比起房间内,屋外的气温的确是骤降了一个等级,加上不安宁的夜风阵阵,夏尔刚一出们就被打在脸上的冷风弄得激灵了一下。
塞巴斯见状抬手把狐裘后面的帽子也给夏尔戴上了,顺便又把他前面的衣襟系紧了一点。
浑身都缩在狐裘中的夏尔终于不再感觉到冷了,他嗅着空气中的清香,慢慢移步到开满白蔷薇的花园里。
已经入冬了,可是这些白蔷薇依旧可以盛放如夏,也不知道塞巴斯是怎么做到的,夏尔走到一朵花前默默地沉思着。
天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圆月,洒下淡淡的华光薄纱般地笼罩在花前一袭白袍的少年身上。塞巴斯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即使是周身漫无止境的黑夜,也要为这纯净到无瑕的景象退避三分,尽管这纯白并非少爷喜欢,可是现在看来却和他如此般配,尤其是……和少爷的那颗灵魂。
“少爷,您还在想着之前的案子?”塞巴斯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嗯。”
“是在担心伊丽莎白小姐吗?”
“是啊,她现在,应该也很艰难吧。”
“恕我直言,少爷,发生了这样的事,从此形同陌路已经是您和伊丽莎白小姐最好的选择了,如果您还因为担心想要去挽回什么,想必是会给伊丽莎白小姐造成困扰的,当然,对您自己也是。”
“呵,怎么会呢。”夏尔低头看着开得最盛的那朵白蔷薇,似乎微微上挑了一下嘴角,“我才不会想要挽回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是一个很好的结局而已。”
“哦?”塞巴斯对主人的回答有些吃惊。
“要说困扰,她一直以来对我的感情才是对我真正的困扰吧,我本就是个没有未来可言的人,更不可能给她什么未来,与其等到我消失那天让她哭个不停,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让她先做出选择。”
小主人的语调和这夜风一样,冰凉而飘渺,塞巴斯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夏尔站在凉夜之中。
一直觉得再怎么他都是个13岁的孩子,只是在命运的捉弄下亦步亦趋地应对着眼下的生活,却从未想到他早就把自己的命运看得如此通透,不仅看得通透,还能如此坦然地认可和接受。人类不都应该是贪得无厌的吗?尽管卑微而渺小,但只要还活着,就会想方设法地想要改变命运,得到更多,而少爷,还真是总能让自己感到意外呢。
“塞巴斯钦,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夏尔忽然挑起的新的话题。
“哦?什么事?”
“那天在仪式殿堂,玫瑰夫人念念有词地召唤出的那团黑雾一样的东西,真的是恶魔吗?”
“是的,的确如此。”
“那你们甚至都没有交手,他们怎么就消失了?”
“呵,这个嘛”,塞巴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是同族,所以我只是用恶魔的方式和他们简单沟通了一下。”
“他们?果然他们的恶魔不只是一只呢,明明多寡悬殊,居然还能靠沟通解决……”
“身为凡多姆海伍家的执事,怎么能连说服几个恶魔都做不到呢?”
塞巴斯用招牌式的应答结束了对话,夏尔虽然依旧对此感到不甚了解,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塞巴斯的确是足够强大的,就像他一贯的誓言的那样,不论敌人是什么,他都会化为他的盾,他的剑,根据他的命令清扫掉一切障碍……
经过这次的事后,夏尔更切实地感到塞巴斯的深不可测,与此同时也体会到更加踏实的安心感。只是越来越感到困惑,这个能为自己不断解除围困,能为自己做出可口的点心,又能为自己披上狐裘带来温暖的人,真的只是一个以得到灵魂为目的的恶魔那么简单吗?
“对了,少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处理,恕我稍微失陪一下。”
“嗯?”夏尔侧过头去,看到塞巴斯轻轻鞠躬,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可能本来自己该睡下的时间却没有睡下,耽误了塞巴斯作为执事要处理宅里事务的时间吧。夏尔也没有多想,只当塞巴斯是去忙什么工作去了。他一个人仰头看着空中的月亮,觉得那种清冷的美在这广袤的夜空中显得如此寂寥。
什么味道?好香……
仅过了几分钟,还在仰望着月亮的夏尔忽然嗅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这香气刺激得他空荡依旧的胃不由自主地开始蠕动。
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塞巴斯已经把一张小圆桌摆放在庭院之间,上面已经布好了烛台和杯盘餐具,几份看起来色泽诱人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