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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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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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光藏呢?她不禁暗问。他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拋弃曾经约定盟誓、恩深意重的结发妻子吗?

碍…想太远了。

跟着,她又想起: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生子的。

她大人似的仰起脸,吁叹一声,尚稚气的脸庞一抹似懂非懂。

第二章

从以前,薛素云就是富平县东邻近这几个村庄内有名的才女,不仅能诗能文,针黹女红的技艺也不差,长得又素丽,所以尽管薛家孤女寡母的,也没人敢小觑。

登门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几乎踏破薛家的门槛,更有远从长安城内慕名而来的人家。薛素云惟独看中在县城里帮忙其父经营书市的韩黎,婉拒多少豪门富户。却不料恩爱夫妻,到头来却落得被休弃的下常

伤心流泪也无济于事,加上她还有个待奉养的寡母,日子总要过下去。薛素云不畏流言,凭恃自身的才学,在家中设立女塾,教导村落女童读书识字。

刚开始,村中居民仍心存疑虑。过些时,逐渐的,便有人家把女儿送到薛素云的私塾馆,除了识字学道理外,顺便在农事家务忙不过时有个地方可供看顾那些女娃儿。

他们要求的不多,反正女儿家嘛,能识字就好。即使满腹诗书,肚皮若不争气还是枉然。薛素云只好教女童习读“女诫”、“列女传”,顶多再加上“孝经”或“礼记”。

“唉!真无聊。”

这一切,二乔在园中看得觉得无趣极了,趴在窗槛上看着薛素云,垂头丧气的。

她没入塾馆,但没事便跑来,既打扰又妨碍。但对薛素云来说,有二乔作伴,落寞之情不知不觉减去许多,才熬了过来。

“又怎么了?”薛素云走到窗边。“等会儿大伙就会到,没事的话,进来跟大伙一起念“女诫”吧。”十岁多的二乔,已像个小大人模样。

二乔听了猛摇头,避之惟恐不及。

“念这也没啥意思,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实在,她在家念都念怕了。

薛素云轻笑起来。不必察言观色,她也可以轻易看出她避猛蛇似的究竟在避什么。问道:

“妳在家里,妳爹娘都让妳念这东西是吧?”

二乔怏怏的点头,挺无奈的。说道:“再不,就是些针黹刺绣的功夫,要闷死人。我宁愿到田里干活还自在些。”

“看来,妳也不是个能乖乖在深闺中的任性丫头。”薛素云半同情半玩笑。她叹口气,摇头道:“这样可不行,二乔。这般下去,将来妳只会苦了自己。”

“为什么?”二乔垮下脸。嘴巴虽然问为什么,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她不是不懂“闺范”的道理,只是想了便头大。

“妳听我的准没错。再怎么不愿意,妳也必须适度的忍耐。”薛素云是过来人,对二乔殷殷告诫。“等妳再大点,妳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妳爹娘算是很好喽,肯让妳们读书识字,妳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市井小户人家让女儿们读书识字、学习妇道,甚至学习丝竹或女红技艺,多半为了日后在出嫁时能配个好的人家。但也有更多供不起女儿读书识字,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二乔爹娘还算有心。毕竟庄稼人,读书已奢侈,何况是女儿。

虽然明白,二乔还是悻悻的,苦着脸,说道:

“可是,妳不会要我天天念那个“女诫”、“女论语”吧?妳自己说,换作是妳,妳受得住吗?”那口气,相当不情愿。

薛素云哑然,承认道:“是受不祝”

“所以喽──”二乔耸了耸肩。

“可是,妳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除了这般下去,她又能如何?她没有那等力量可扭转乾坤,只能消极的抵抗。

“这样吧,”薛素云寻思片刻,说道:“妳来吧,我教妳读诗文。”

“真的?”想都没想到的好消息,二乔猛抬起身子,一扫懒恹恹的神态。

“当然。只不过,妳可要对妳爹娘保密。”

如波的眼眸轻轻流转,笑颜轻含,薛素云每个顾盼都显得柔情婉转。二乔看呆,微微蹙起眉来。实在不懂,究竟为什么,像这般清柔典丽的女子会落至被休弃的命运?

“欸,素云姐,”她期期艾艾地,有些顾忌。“我──呃,妳──”

“有什么事,妳说,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

“妳还会难过吗?素云姐。”她想知道。因为,她想,即使不成亲生子,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

薛素云浅盈的笑脸微淡下去,轻描淡写道:

“难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还有我娘需要奉养,不能让她操心。”

“妳好坚强,素云姐。”二乔好佩服,换作是她,她也该当如此。但她仍为薛素云抱不平,道:“素云姐妳一点错也没有,都是那些人太混帐了!”

“那些人”含意笼统,包括薛素云的丈夫、公婆,甚至她的姊姊大乔,及那些奚落的村人。

薛素云浅浅一笑,道:“进来吧,我端碗凉水给妳。”

二乔没动,重新又趴在窗槛上,道:“欸,素云姐,有一件事我只跟妳说。我以后绝不嫁人。”说得好认真,含着小孩儿的郑重。

薛素云没取笑,柔声道:

“好,妳不嫁人。等妳长大,我们一起去游天下。”

“游天下?”二乔眼睛亮起来,似是看见山川在她眼前闪耀。

一阵叽叽喳喳声蜂拥进来。隔邻两个女童看见二乔,迫不及待嚷嚷的喧叫道:

“二乔,妳要不要去看猪仔?村前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的猪仔!”

“真的?”童心未泯的二乔一溜烟溜下窗子,回头对薛素云挥手喊道:“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薛素云颔首微微笑了笑,看着二乔小巧的身影一蹦一跳的,一下子便跑得不见人影。

※※※

吹起胡笳,光藏就不禁想起那个莽撞闯进他心田眼目里,闯得贸然、错愕的小女儿。

都过多少时日了,她遗下的印象还是那么鲜明。

她说她十岁了,不许人说她小,大大的眼睛睁着不容争辩的坚持,而且认真。想到此,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这首“僧伽”,听起来似乎不再那么哀凉。

“咳咳!”

檐下响起咳嗽的声音。光藏一慌,连忙将胡笳收进怀里,作贼被逮着了似的惶乱。

“师父。”还是回头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本宁寺住持净澄老和尚唔一声,点个头。老和尚身形清瘦,性格无争,神情平和慈蔼。因为年纪大,眼皮往两旁垂下,看起来总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又在吹胡笳了?”口气倒不是指责,只是莫可奈何。

光藏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唉!你这孩子。”净澄摇摇头。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只是──”

“罢了,我明白。”净澄举手打断光藏的话。“琴棋书画原是陶冶性情、增进风雅的一帖良药,于修行,也并无害处。何况,你又有那个慧根,无师自通。我只是担心,一切有形物有朝一日终会灰飞烟灭,你这孩子又善感,寄情于丝竹,我只怕你逃不过“情执”这一关。”

“不会的,师父。我只是吹着好玩罢了,以后我不再吹胡笳就是了。”

净澄似听而未闻,喃喃说道:

“琼楼虚幻,富贵无常,所以我才希望你离一切相,专心修行。但我也许错了,不该让你出家的……”

“师父!”光藏急了。“您别这么说!我保证,我再也不会──真的!”

净澄拍拍他,和蔼的安抚道:

“不要紧的,你不必着急。将来若真有什么事,也合该是你命中当此劫数,就把它当作是修行吧。凡事顺其自然。”

怕只怕他过不了那关。

净澄在心中暗暗叹息。光藏性情雍容内敛却多感,能设身处地、体察众生愁苦,悟性又高,有成为一代宗师的潜质。但相对的,那也可能将他带往情天恨海之路,一生一世在苦海中挣扎。

光藏低头不语,既愧又不知该如何。

他不是不明白净澄师父的苦心。只是,从他十二岁入本宁寺,胡笳就成为他疗伤止痛的寄托;双亲俱亡,孑然一身又无处可归的苦楚,得以在胡笳声中暂且被消除。

“你别想那么多了,光藏。顺其自然就好。”净澄再次安抚他。忽而说道:“啊!对了”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子。“陇丘下村中的薛老太太来求了几次药,她年纪不小,不好劳她再奔波。你跑一趟,光藏,把这药方子送给她。”

村中没有大夫;找大夫,要到邻村去,所以,净澄老和尚帮人看治病痛开处方,能力之内也会顺带为人调配药草。

“好的。”光藏接过药方,小心揣在怀里。

手指头碰到了胡笳,他心一震,没敢再多看净澄老和尚,匆匆转身走了。

是因为心虚吧。那一剎,他脑海蓦然浮起那小姑娘的容颜。

他记得,她叫二乔……是吧?

他不敢重复那名字,怕低回。心中却泛起一股暖意。

※※※

路颠不平,光藏小心地撩起僧衣下襬,走下陇丘。

一群七八九岁的小儿呼哗地从他跟前跑过,扬起一阵沙尘。两、三个殿后的孩童,不甘的在后头嚷嚷叫道:

“等等!我也要去──”叫得好热闹。

光藏不觉泛起一抹浅笑,微倾偏着头看望那些小儿。等那殿后的两三名童儿跑近,他不禁轻噫一声,有些诧讶,笑意却更浓了。

是她!

她撩着裙襬,卖力跑着,似乎很急,不知在赶些什么,一刻也不能等似,根本没注意站在路边的他。

呼地一下就从他眼前跑过去。

“啊!”却忽然叫一声,急急煞停,倒回到他跟前,叫道:“是你!你!”

“是啊,是我。”光藏笑容温温。好个巧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送药方子给薛老太太。妳呢?跑得这么急要去哪里?”

“二乔,快点!”她的同伴在催促了。

“马上来!”二乔很快答应。回头急急说道:“我要去看猪仔,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猪仔!”

这有什么好看的?光藏微楞一下。

“啊!你也跟我一起去吧!”还不及说话,手臂便已被二乔攥往,拖着往前走。

“欸,二乔姑娘,不成的,我──”他是来送药方,不是来看猪仔。

但二乔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拉到李嬷嬷家。

“二乔姑娘……”他一个出家人,夹在一群小儿中看猪仔,实在难为情。

光藏困窘极了。所幸,李嬷嬷圈养猪只的院落离田舍有段距离,附近也没大人,总算不那么尴尬。

刚出生不久的猪仔,眼睛尚未能睁开,一只只便都知晓往猪母的怀里钻,争先恐后抢着吃奶。光藏看得越发困窘,非礼勿视,目光不知该如何安放。

“唉!”二乔却叹口大气。原本的好奇兴奋全冷却,蹙着眉,一脸小大人的神气。

“怎么了?”光藏问道。

“看看那窝猪母和猪仔,”她伸手指着猪圈,苦着脸道:“我就想,成亲生奶娃儿跟猪母生猪仔有什么两样。”

“啊?”光藏惊讶极了。“妳怎么会这么想?”

二乔光摇头,答非所问,道:

“大乔才生了个女娃,才多久,又已经有孕;我想将来我成亲后,约莫也要像这猪母,生一窝猪仔。”边说边又摇头,沮丧且泄气。不然的话,便会像薛素云那样被休弃吧?

“妳千万别这么想,二乔姑娘。生儿育女是非常神圣的──”

“二乔!”

光藏话没说完,被稚嫩清脆却带些老成的声音打断。

二乔回头。

“是妳!小乔。”这倒奇了。小乔没事不出门的。“妳怎么会来这里?”

小乔长得和大乔一式秀气的柳叶眉,红巧的小口,连说话的口吻语气也几分相似。

“找妳呀。我到薛家没找着人,就知道妳一定会来这里凑热闹。果然猜得没错。”

“找我作啥?”

“还说!奶娃的鞋袜才缝到一半,妳就溜得不见人影,也不肯好好的习“女诫”。大乔姊说,妳再不听话,四处乱跑,她就要跟爹说去,再不准妳出门。”

二乔恼红脸,回嘴道:“我哪有四处乱跑!我只是──呃,只是──嗯──”说半天编不出一个借口,理不直气不壮。

“看,没话说了吧?快跟我回去吧。”

“噜苏!”她圆瞪着眼,悻悻的,恼羞成怒摆起姊姊的架子。“我还有要紧事,妳别来烦我!”

“什么要紧事?”小乔狐疑的把目光掉向光藏。“妳跟个和尚在一起做什么?”

“妳没事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二乔双手插腰,气大嗓门大,把小乔凶回去。

小乔一肚子委屈,拿二乔又没奈何,怏怏的离开。

光藏在一旁,把二乔的困窘、恼羞成怒到仗势不讲理全看在眼里,始终含着笑。

“二乔姑娘,”他只是纳闷,“习女红、读“女诫”,这很好啊,妳为什么不喜欢?”

“哪里好了?”二乔翻个白眼。

“读“女诫”,习礼法与妇道,以明白应对进退的道理;“妇工”则是女子四德之一,学得针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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