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此时心里嘀咕,若是萧九好,为何不见大伯母将大堂姐、二堂姐嫁过去。
当初三叔去世了,大伯母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对夏雯好。
夏雯当时一瞧这大伯父家里比父亲家里强,恨不得早点住到大伯父家里。可是谁想,结果却是大伯母拿了三叔家里的钱财后,这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夏雯如今肠子都悔绿了。可是又能如何?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夏富贵笑了笑,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这你大伯母也是为你好,你父亲……哎,家门不幸。”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富贵的脸上多了一些遗憾,缓了缓接着说,“这萧家是个好去处,我同你母亲说过,她觉着不错。况且这萧家已经派人送来了一些礼钱,这……”
“礼钱?”夏阮没有给夏富贵机会说完这些话:“大伯父,我母亲收了礼钱了?”
这礼钱自然不可能是她母亲收下的,她的母亲若是同意她嫁给萧九,又怎么会带着三个月的身孕投河自尽。
昔时,她父亲去世不过两个月。按理说是要守孝三年,可是大伯母也不知是什么手段,非要她让先嫁去萧家,说是萧家老夫人不行了,需要冲喜。她母亲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大伯母当时哭的凄惨,说夏阮的父亲已经收下萧家三千两银子,若是她不嫁过去的话,这夏家赔出去的银子就不止三千两了。
人已死,这三千两白银到底是不是父亲收下的,早已变成了死无对证。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若是她嫁过去的话。第一周围的人会说她不孝。第二,萧九本是个性情软弱的秀才,分家必定不会有一丝好处,那个时候的她以后可要怎么过?当时的她不懂事,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哭闹,说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嫁过去。于是,最后落得母亲选择投河自尽。在夏阮的心里,是她逼的母亲这个样子做的。
母亲的苦心,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再去了,她这三年的孝期若是再不守,还要嫁去萧家,外面的人就会说大伯父家是个不懂礼仪之人。因为这能做主让她嫁去萧家之人,便是大伯父了。
母亲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今面对母亲的时候依旧是满腹愧疚。
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演变成周围的人都在谣传,她其实是一个克死父母的扫帚星。
如今她不会再让以前的事情再次发生,萧家她是不会嫁过去的,也不会再让母亲走投无路选择投河自尽。
夏富贵愣了一下,目光里的笑意渐渐的散去,露出了如刀锋般冰冷的眼神。他被夏阮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屋子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这礼钱自然不是你母亲收下的,是大伯母帮你母亲收下了,你母亲说……。”赵氏见自己的丈夫说不出话来,自己便将这个担子扛了一下,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在。
赵氏怎么也没想到,她未曾解释完,夏阮又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那就将礼钱退回去。”
这话一出,不止是夏富贵,连赵氏都是满脸的诧异。
这是夏阮?是他们那个乖巧的侄女吗?以前说话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却是敢一而再,再二三的打断他们的话。
夏阮自然明白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她认定自己是重活一世之后,便不会再吃闷亏。而今日之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头,还有往后她一定会让大伯母这些年从母亲身上占的东西,一点点的还回来。
若说大伯母是蛇蝎的话,她这个从地狱里重新活着回来的人便是恶鬼。
瞧见赵氏还想说点什么,夏阮干脆福下身子对赵氏行了一个礼:“侄女今日无礼了,是侄女的错。”赵氏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还小,不懂事,大伯母不会放在心上的。”
放在心上更好,夏阮觉得有的时候,言语间的伤害,比在人身上砍上几刀更厉害。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她如今都不会忘怀。她也想让大伯母尝尝这个滋味。
“大伯母说的对,侄女还小,也不懂事。萧家家业太大,侄女若是不小心做错事情,会让夏家颜面扫地。况且,母亲如今身边也离不了人,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婆子都嫌工钱少,走了个干净。侄女觉得走了也好,这些婆子个个都想攀高枝,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背信弃义之人。这小县里除了夏家还有谁愿意收留她们。”夏阮瞧着赵氏的脸色一阵苍白,却又不能呵斥她的摸样,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说起来,她住的梧桐院里以前也有几个婆子。
但是这些人都被王月华唆使,在母亲面前嚷嚷工钱太少,最后母亲便让那些婆子离开了。如今,这些婆子怕是快来大伯母这里了。她今日先将这些话说出来,若是大伯母收留了这些婆子,那就是给自己贴上了收留背信弃义之人的名声。
夏富贵此时已经有些哆嗦,脸上的怒气也隐约可见,语气里带了一些轻蔑:“哦?你倒是说说,你母亲身边为何离不开人?难道小小的风寒竟没有痊愈之日?”
大伯父话里讽刺的意思她就假装没听见。夏阮反而是抿唇一笑:“母亲有喜了。”
010:胜负
夏阮无心暗示,直接将事情挑明。
有些人越是装作自己不在乎,口里说着不介意,而心里往往却是相反的。
自欺欺人的把戏,她不愿意多看。
赵氏刚才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敛了起来,眉峰聚拢:“阮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聪明的大伯母,如今却在这里装傻充愣,连话都说不顺。
她绞尽脑汁的想让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和,若是母亲这次生下是男孩,那么她这些年来在父亲面前诬陷的母亲话,也就会彻底失效。
以前她过的日子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如今,却也有反过来的日子。
“母亲有喜了,这些日子自然要人在身边伺候着。”夏阮神情自若的回答:“说来也巧,前些日子雯丫头拿了一些桃花酥给母亲尝。平日里母亲也是不挑食的,可也不知怎地,那日竟一点也咽不下,说想吃些酸桔。周大夫诊脉之后说是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她说道桃花酥的时候,赵氏看着夏雯的眼神更冷冽了一些。
大伯母喜欢做样子给母亲看,送给夏雯的桃花酥看起来色泽不错,实际上却是她自己不愿意吃的。因为那日送来的桃花酥,太过于腻味了一些,身怀六甲的人闻着便觉不舒服,又怎能下咽。反倒是夏雯却当是个宝贝,还拿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
夏阮觉得,无论再穷,也不能吃嗟来之食。
“消息可准?”在一边沉默的夏富贵此时望着夏阮,略微有些惊讶。
夏阮的唇角浮现一丝讽刺的笑,转瞬即逝:“侄女怎能在大伯父面前诳语,这话是周大夫亲自说的,又怎会有假?大伯父若是不相信侄女,自然是可以找周大夫来问问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阮觉得有些苦涩。在平常人家里,添丁本是喜事,到了自己家里,却变成了让大伯父和大伯母夜不能寐的坏事。
王月华此时走到内室靠南放置的檀木桌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她将茶盏递给赵氏:“夫人,天气凉了,喝些热茶。”
赵氏的眼里渐渐的清明了一些,并未接过王月华手里的茶水,只是瞥了一眼桌面。王月华赶紧将茶盏搁在一边的小桌上,并没有再出声。
赵氏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自然好事,这些年来弟妹一直未曾……”
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斜睨夏阮一眼:“你父亲可曾回来过?”
夏阮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眼里的情绪,只是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阮丫头你放心的说,大伯父给你担待着,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瞧着夏阮如此的神情,在一边的夏富贵反而是觉得有些惊喜,语气也不掩饰自己焦急。
夏阮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夏阮的眸子里泛起了水光,她想到了昔日母亲的处境。
当时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她跪在大伯母面前,让大伯母出去解释,可是却被大伯母呵斥了一顿,说她不知廉耻。夏阮知道,她的母亲是个胆小怕事,又没有主见的妇人,这些年一直和娘家疏离,为的无非就是能陪在父亲的身边,可是死后却得到这个样子的恶名。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唯一能做的就是伤心的哭泣,可是哭泣又如何?谣言这个东西,让人百口莫辩。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那种锥心之痛让她那些年,几乎夜夜都未曾休息好。
如今,大伯母居然敢问这话。这又是在怀疑她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吗?
夏阮牙关咬的死紧,贝齿打了个颤。
“这孩子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可曾回来过?你快和大伯母说说,一家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赵氏给王月华使了个眼色。
王月华是跟在赵氏身边多年的老婆子,自然明白赵氏的意思。她将自己的手巾拿了出来,缓缓的走到夏阮面前递给了过去:“三小姐,不是做奴婢的多嘴,这俗话说的好:长兄若父。如今二老爷的事情,你若是没人做主,自然是可以来找大老爷的。你放心,这家里人,哪里会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呢?”
夏阮视若无睹王月华递过来的手巾,并没有回答。
夏富贵见夏阮置若罔闻的样子,便有些急了,嗓音也加大了一些:“你倒是说呀。”
这话一出,反而是在一边的夏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夏阮半响才喃喃地道:“前些日子父亲回来,在家里小住了几日,说是想去做点生意。只是,后来不知怎地,便又想拿走庄子的地契去换银子。若不是娘亲发现的早,如今侄女怕早是连糙米粥都喝不上了。”
这下,大伯父和大伯母怕是要失望了。她缓了缓继续说:“母亲说,大伯父这半年也不在家里,去了丹阳县。或许是父亲想明白了,想和大伯父一起好好的做生意了,如今看来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大伯父,丹阳县那边的棉花卖的可好?”
夏阮问完之后,夏富贵的脸色有些狰狞。
夏阮心里不由得冷笑,这大伯母不是问父亲前些日子有没有回来吗?她干脆就问问大伯父,明明在丹阳那边做生意,这大伯母又是如何怀上的?
大伯父向来就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看来这个家里又会热闹起来了。
看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
没有听赵氏的回答,夏阮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说道:“是侄女唐突了,今日之事大伯父千万不要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的事情说出去夏家的名声有损。不过大伯父你放心,侄女已经让王三去请父亲回来,今夜应该就能到家,毕竟母亲有了身孕喜事。只是侄女不能陪着大伯父用晚膳了,是侄女的错。”
赵氏脸色有些苍白,半响后点了点头:“回去吧。”
夏阮行了个福礼,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在小觑她的夏雯,唇畔露出一丝浅笑,缓缓的走了出去。
夏阮刚走出门,就听到里面茶盏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赵氏的低泣。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秋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对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011:报应
自从李氏有了身孕,便一心在家安胎,很少出门走动。
夏阮见母亲这样,自然是高兴的,还特意让人布置两张交椅在小院子里。
秋意渐浓,夏阮瞧了一眼忙碌的翠柳,琢磨是不是要找几个婆子回来伺候着。
翠柳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三年前许给了庄子里王管事的儿子王三,两个人也过的和和睦睦的。
其实夏阮对翠柳是感激的。
前世,周围的人在她父母双亡之后,瞧着她的眼神,就好比看见扫帚星一样。有的人更是不屑的还会耻笑几句,当时唯有翠柳和王三不会如此待她。翠柳有一次私下匆忙地找到她,将手里五十文钱放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婆子都想听王月华的唆使。一会说工钱少了,一会又说自己年老不宜操劳。夏阮不禁嗤笑,想要离开都找这么烂的借口。
如今那些婆子怕是不能如愿了吧?
翠柳见夏阮眯着眼,专心的做着针线活,赶紧将手里的青花瓷罐放在一边的桌上:“小姐,这些活让奴婢来做就好了。”
夕照懒慵,余晖下夏阮穿着一身素雅花色的锦衣,肤色雪白娇嫩的如同一朵初绽的花。翠柳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可惜,夏阮只是随便这么坐着,便显得清贵矜持。可惜这样子的人才,却不在李家。不然,哪里需要在庄子里吃这些苦。
夏阮察觉翠柳略微有些不对,微微一笑:“这些小事,我来便好,哪能件件都让你做。翠柳,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有些事同你商议。”
听了这话,翠柳有些诧异。
其实翠柳会惊讶,这也是夏阮预料到的。
母亲总是不会多提外祖父的事情,隐约间夏阮还是觉得母亲似乎在逃避什么。不过母亲不愿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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