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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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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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要爸爸妈妈给我寄钱,跟同学玩攀比,办生日聚会,连爸爸去市里打工的事也是隔了两个月后才知道……爸爸说他本来想去找工厂老板拿拖欠工资却无意中发现他准备携款潜逃,那是全厂一百八十多个员工的血汗钱……我想爸爸当时一定没了主意,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把那些钱一份一份偷偷发放到那些民工手中的……他虽然做了错事,但他还是我的爸爸,可我曾经恨着他,很恨很恨,因为他,我和妈妈受尽白眼,那些人天天都在骂,骂我是抢劫犯的女儿,杀人犯的后代,连外公外婆也嫌弃我们。直到前些日子,我看到那封信,知道所有真相,我竟然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他其实是个好人,对不对?”

纪远航捋着阿息的头发,眼睛浸在窗外那泓清亮温柔的光影中,闪闪的,她的发质很好,握在手里柔软顺溜,就像初雪过后枝头新绽的绿芽,一丝一缕都带着清香,他轻轻点头,眼底眉梢都是温存,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以阮大同的名义捐了五百万给震灾救援会。

阿息抬起头,双手撑着下巴反趴在沙发上,一对眸子莹然有光:“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纪远航用手轻轻碰触身旁玻璃窗上的光影,笑得意味深长:“是有那个打算。”

阿息刚洗过澡,一股融融香气从她身上发散开来,芬香馥郁。她只穿一件宽大T恤,荷叶边领口半敞着,ji肤如同凝脂白玉,灯光一映,更是灿然生光,纪远航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心旌摇荡,摒不去脑中升起的绮念,只得坐直了身子,推开了阿息不停晃动的脑袋:“丑媳妇明天不要顶着熊猫眼见公婆,赶紧去睡觉。”

阿息啊啊叫,慎重地颔首:“虽然我对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形象有自信,可是我脾气不好,性格泼辣阴晴不定,说话像放屁,勉强够得上善解人意,长相算中等,和漂亮沾不上亲,身材差劲,你抱着我都分不清前后你爸爸会不会更喜欢前凸后翘的美女。”

纪远航直想笑,她也真小气,拿他的话来堵他,他轻声一叹,宽大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她的肩头,格外用心的样子:“不要去害怕做一件事,不要害怕触景伤情,不要害怕说错话,不要害怕想起过去,不要害怕面对未来。”

“你怎么有这么多哲理。”

“你以为知识搜寻网是拿来干嘛的。”

“我只知道百度谷歌,知识搜寻网是什么,它还教会了你什么?”阿息一只手撑着下巴,口角间浅笑盈盈,丝毫未察觉领口内的chun光一览无遗,纪远航的眼眸悄声滑过她线条柔美的侧脸,随后直接用行动告诉她知识搜寻网还教了他什么。他抱起她,一双带着笑意的眸低低迎视她,低哑的嗓音宛若丝缎,轻轻擦过她的脖颈,俩人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安静下去。

纪家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路段深处,是旧式的深宅大院,法式镂空的黑铁门绘着大朵茂盛繁华的漆金凤尾花,正门两侧是戴帽雕花的雕塑,常青藤爬过一面刻意装饰得古拙的棕色码砖墙壁,前庭雕花回廊上有树影扶疏,蝉在庭院的大树上声嘶力竭地叫。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乌云沉沉压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倾盆大雨,这个颇有年岁的老房子便益发显得阴森。真正进了大堂,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专门从东南亚运回的大理石地板铺满了一楼到三楼的房间,工艺繁复的奢华吊灯挑空而挂与室内水池游弋其间的锦鲤相映成趣,还有画着深山仙鹤的屏风前的铁柱子被艺术化地装饰成棕榈树,连红棕色的纵直皱纹都描绘出来,在几款古董家具和若干件简约装饰品的衬托下,整个大堂又有了一股浓浓的东方神韵,阿息终于知道什么是表里不一,这就是。

或许该说是低调?

纪远航的父亲比阿息想象中年轻,宽额深目,两鬓略染灰白,穿着一套剪裁一流的深灰色薄绒西装,浑身透着一种凌厉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不敢直视,阿息有点紧张,不时将双眼瞄向纪远航,感受着他传递给自己的力量自彼此密合的掌心间传渡过来,慢慢地也就安下心来。

阿息微微一笑,对纪世耀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叫阮阿息。”

纪世耀双目锐如鹰隼,单刀直入:“你喜欢我们家远航什么。”

纪远航一怔,黑着一张脸:“喂,老头。”

阿息薄嗔浅怒地瞪了他一眼,用只能俩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那么没礼貌。”

纪远航斜了她一眼,讥诮道:“还没过门呢就护短,不过你搞错对象了好不好,你要嫁的是我不是这个老头子。”阿息暗地里掐了他一把,纪远航“咝”地抽了一口凉气。

纪世耀轻咳一声,眉峰略略皱起,望了阿息一眼,她回过头来大方地说道:“全部都喜欢。”她一说完,一抹红晕就悄悄爬上了纪远航的耳廓,他的耳朵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会更像是黄昏彩霞掩映下泛红生晕的精雕宝玉,他的视线从阿息的身上移开,双唇紧闭,思忖了一会,在父亲准备下一个问题前,先发制人:“她怀孕了。”

阿息惊诧地张大了嘴,那幅深山仙鹤的屏风倒了下来,姿容秀美略施脂粉的纪夫人丝毫不觉尴尬,笑靥如花地坐到了阿息身边,十分亲昵地拉起了她的手,朝纪世耀埋怨道:“你瞧吧,我就说鸿涛不会骗我们的,好孩子,wωw奇書网有三个月了吧,得赶紧挑日子,顶着大肚子穿婚纱可不漂亮。”又对抚着额头做头疼状的纪远航道,“你父亲早看过阿息的照片了,说这孩子跟猫一样那么可爱。”

纪世耀终于笑了一下:“我当真说过这样的话?年纪大了记性就不行了。”

“那还有假?”纪夫人也笑,拿起手绘盘上放置的遥控器打开了电子大屏幕,屏幕上立马跳出一张阿息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嘴巴微张,看似打鼾大睡特睡的巨幅照片,滑稽的是快挂到下巴的那行口水,背景是纪远航的办公室,赫然就是她去还衣服那次不小心睡死过去被摄像头拍下的,阿息第一直觉就是扑上去用身体挡住那张照片,无奈屏幕实在太大,她求助似地可怜巴巴望着纪远航,指望他能把这画面撤了,谁曾想他们一家三口这会儿倒是异口同声言笑晏晏。

纪夫人感叹地注视着纪远航,眼光中既是心酸,又是激动,不知不觉就要掉下泪来,她霁颜一笑,轻声道:“远航……”

纪远航的嘴角微微翘起,须臾,他压低声叫了一声妈。

纪夫人落下泪,纪世耀是喟然长叹,阿息只觉得无限郁闷,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们完全把她当成透明人,以至她出了老宅还不忘抱怨:“姚鸿涛怎么会有那照片,难不成你当公司宣传照啦,哪里像猫了,我的形象啊。”她叹了口气,下颔颓然一落,亏她今天还打扮得这么端庄淑女,敢情他们都瞧她演独角戏。

纪远航走至她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颔,以鼻头摩擦她的鼻尖,微笑,带点调皮:“这样不挺好的嘛。”他转过身,背朝着阿息,弯下身去,“上来。”

阿息不跟他客气,高跟鞋早将她的脚后跟磨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痛,她乖乖趴上去,两条手臂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让他背着回去。

远处的天色已经雾蒙蒙盖了下去,天气越发阴沉,合着起了冷风,道路两边的阔叶乔木和法国梧桐倏忽落了叶子,啪地掉在了这条静谧的路上,空气异常沉闷呆滞,酷暑时节总有几场大到暴雨,说下就下,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半吊着,像是一个人极力隐忍的情绪。

纪远航沉默良久,在阿息身后的手一紧,对昏昏欲睡的她说道:“你打算离开这里的前一晚有个人这样告诉我,他说你不喜欢吃葱和蒜,碗里哪怕有一点也不行,让我一定要悉数替你拨出来;他说你喜欢偷溜出去喝酒,让我一定别惯着你,喝酒伤身,要慢慢替你改过来;他说你不喜欢男朋友盯着漂亮女人瞧,哪怕一眼也不行,犯错了让我一定写自我检讨,你解气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过我估计他这是在整我;他说你经常丢三落四,让我盯着你一定别把你自己给弄丢了;他说你高兴不高兴都喜欢爆出口,不要由着你,一定要记得替你改过来……”

他说了很多,纪远航不知道一个半月前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要带走她的人耍什么花样,三十六楼的咖啡厅里视野开外是万丈红尘,窗外的细雨已变成点点水滴凝结在窗上,远处星火点点蜿蜒成夜幕里一串明珠,忽明忽闪,若隐若现,落地窗倒映出他冷漠的侧脸,并无悲喜之色,纪远航冷笑:“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别忘了你手里捏着华兴的经脉,她可不敢离开你的掌控范围。”

方伟泽好整以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折射过一道光线,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纪先生,还记得你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将来还怎么守护家族事业’,如果你没忘,明天九点请到这个机场,”他停顿一下,拿出西装口袋里的飞机票,“我做好了我能做到的,没能做到的,还请你替我完成。”

纪远航微微眯缝起双眼,一对凤眼越发秀长明亮,他微沉着嘴角问为什么。方伟泽反问:“你有没有听过樵夫和仙女的故事,在国外我讲给邻居家的小孩听,每次他们都会问为什么樵夫会把天衣还给仙女,是不是仙女不爱樵夫。”

两个大男人谈论这个话题未免过于矫情,纪远航却问:“你怎么回答。”

方伟泽说:“你知道答案,不是吗?”

“阿息,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我不想你有遗憾。”纪远航平静地说着,风吹在脸上,瑟瑟的,胸口很痛,活生生被撕裂的感觉,他自己还不留余地地撒了一把盐。他从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除了爱她,便只能爱她,他不准她将来后悔,便只能先给自己一刀,然后等着她的决定。他以为事先打过麻药可以麻痹神经,却还是那般痛,就像四岁那年坐在一滩血水里看着母亲一点一点远离他的世界,看她在一声巨大的爆炸中变成无数碎片,他嚎啕大哭,可是没有人真正懂得一个孩子的悲恸与泪水,不知道它们在他心中蟠踞多年,他清楚而执着地记着每一个细节,直到今天,“我带你见父母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过一辈子,甚至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可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决定。如果你要走,我就放你下来。”

风势大了,吹动阿息的衣裳,裙袂翻飞,卷起的风沙刮进了眼睛,有一点微疼,一眨眼就过了,阿息揪着纪远航的衣领,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嗡声嗡气:“姓纪的你可真麻烦。”她将脸一样,做仰天长啸状,“我就这么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阿息引得他笑,纪远航却佯意愠怒,朝她屁股拍了一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出的那叫狗牙,真有那样的狗我一定把它抢过来卖钱。”

纪远航冷嗤:“本性难移。”

阿息也哼:“我是女的,当然不可能移成男的。”

“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沉默是金。”

“那我沉默一分钟你给我十块钱好不好。”

……

方伟泽伫在街对面的空气质素监测站旁,犹如一樽雕像,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好像要站上一生一世。他身后是繁华的商业街,橱窗亮起了灯光,陈列的商品立马流光四溢。风沙迭起,先是很小的一滴雨,打在头上并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麻木的快意,淋漓畅致划过全身。大雨哗哗的下,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忙着躲雨,没人注意到他,他阖闭双眼,雨珠停妥在眼睫上,又顺着他清秀的面庞滑落,终于缓缓坠落在地。镜面早已一片模糊,愈渐远去消匿的欢笑声如同雨水浸润了全身。

她是他回忆幕布上那一袭清晰的投影,事隔多年,仍然非常浓墨重彩,他以为会记得一生一世,和她的笑容一样,可是过了很久以后,竟然连她的笑容也渐渐模糊了,只余胸口那个刺青,在午夜梦回时提醒着他,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方伟泽愣愣地站在雨里,没想着要躲避,像是短短的几分钟,又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有人在他头顶上撑起了一把蓝紫色的伞。

就是因为生命这么孤独,我们才想爱或被爱,当我们在自然的力量下屈服于衰老的时候,多希望能有人站在身边一起承担。

——阮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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