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的人是谁?她应该进去看看,还是马上逃?
理智告诉她马上离开这
里才是明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非常不想离开,直觉告诉她如果就此离开,错过的东西也许会让她后悔莫及。
她拍了拍胸口,紧张地咬着嘴唇,找出火折子吹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黯淡的火光中,躺在床上的人半明半寐,一张脸掩藏在满室昏暗的阴影下,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
那个身影似曾相识。
赵扶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转身进了屋子,迅速将门掩在自己身后。
是他。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这番声响全都未能落入他的耳中,平静地躺在那里。
赵扶摇按着自己的胸口,先将小木桌上的油灯给点上,又收起了火折子,才去看人。
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提醒着赵扶摇今时不同往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每一次相见总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喂,醒醒。”赵扶摇叫了几声,对方的脸色异常苍白,没有回应。
赵扶摇想了想,伸出手去碰碰他,触手冰凉冰凉的,只余一丝暖意。
赵扶摇自己都跟着哆嗦了一下,想到对于这个男人不知是人是鬼的揣测,又有些胆颤心惊。
伸手探一探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温暖的气流拂过指尖,还不敢确信,又捏着手腕子摸了摸脉搏。
还好,是活着的。
稍微放下些悬着的心,赵扶摇壮起胆子继续叫了两声,“起来快起来,床都被你弄脏了,今天没有肉包子,有粥喝酒不错了!”
想到这人上回饿死鬼一样跟她要东西吃,说不定一听有吃的就蹦起来了,赵扶摇变着花样儿在他耳边数好吃的。
可惜赵扶摇见识有限,数来数去就只有肉包子、菜包子、馒头、花卷、腌萝卜、粥……就算凌云天真听得见,估计也没兴趣。
果然,那男人安安稳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会儿赵扶摇终于急了,伸手推了他两下,他却依旧毫无反应,好脾气地任由她推来搡去。
哪怕是装死人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没有这样过,看着倒像是随时要断气似的,她的声音里就透出了几分慌张,“起来,喂,你怎么了?”
心下还是有几分狐疑,总觉得等她急的团团
转地时候这个人就会忽然睁开眼睛,半是嘲笑半是认真地对她说:“女侠,傻了吧?”
有些无措地发了会儿呆,就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依旧无知无觉的男人,直到灯花忽然爆了一下,她才猛地惊醒。
伸手掀开他身上搭着的被子,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这下整个屋子的味道更浓了。
暗红色的血迹从床上人的侧腰氤氲开来,血色层层晕染,像极了一团暗色的花朵,半条衫子都被染透。
赵扶摇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忙将乱地解开他的衣带,想查看伤势,却在看到一片光=裸的肌肤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多么唐突。
怎么说,这也是个男人,还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赵扶摇长这么大,虽然惯常跟一群五大三粗的人混在一起,大夏天里光着膀子的叫爹骂娘的糙汉子也不是没有,却还是脸上腾地烧了起来。
这个人跟那些人显然是不一样的,从里到外完全不同。
然而一点点绮思很快被打断,凌云天的腰侧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还没有完全止住,连她的床褥也已经沾上了不少。
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伤成这样,但却清楚地知道如果这样放任下去,他大概马上就会真的变成一具需要她挖坑埋掉的尸体了。
赵扶摇咬咬牙,拍拍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把凌云天的上衣全都给剥掉。
衣衫褪尽才让她觉得惊讶,凌云天的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似乎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
她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把沾染了血水的衣裳放在一遍,蹑手蹑脚地出门打来干净的水,顺便观察一下附近有没有人。
确认安全以后顺手薅了几把苦叶草才溜回屋。
苦叶草江州遍地都是,长草的地方就有它,叶子上带着微微的绒毛,整日里一丛丛一丛丛生得茂盛,风吹过就带上微苦微涩的味道。
赵扶摇从小就用它来止血,还可以治治普通伤寒溽热,作用虽然没那些金贵药材那么好,然而对于无钱看大夫的人家却是救命良方。
在水盆里沾湿了手巾,仔仔细细地把凌云天的伤口给清理了一遍后敷上随意捣了捣的苦叶草,然后重新裹好。
整个过程中凌云天没有半分反应,看来确实是伤得不轻。
轻轻地给他盖上被子,赵扶摇皱着眉看着那些染了血的衣物,她无法揣测受重伤的凌云天跑到她屋里时在想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人在附近,所以才逃到了她这里?
这个人身上太多疑团,不是此刻的赵扶摇轻易能够了解的。
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伤了凌云天的人未必会就此罢休,也许会找到这里都不一定。
连她都能分辨的出的血迹和味道,还是处理掉得好。
8、不速之客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山脚下的小茅屋门扉轻启,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钻出来,往屋后挪过去,不一会儿,暗夜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烟火的气息呛得人难受,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声微微从捂着嘴的指缝中漏出来。
杀人她不行,也就只能放放火了,还得小心遮着火光,免得引来什么野兽或者活人,暴露了家里那个睡得天昏地暗万事不管的家伙。
赵扶摇眼看着那些血衣一点点被危险的火苗吞噬殆尽,橘黄色的火焰映出她的半边脸,不知是喜是忧。
她不敢请大夫,太容易被人看出不妥,而且也请不起大夫。
就算自己去医馆都要花上一大笔钱,而凌云天明显不能移动,叫大夫出诊的话更加诊金不菲。
所以老听别人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呃,不对,他们又不是夫妻。
没有大夫,赵扶摇只能自己捉摸着照顾凌云天,总怕这男人不仅醒不过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不过应该……不会吧。
赵扶摇踢一踢被风吹得卷起的灰烬,心想他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往生极乐了。
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什么,她也不知道。
抬头望,明月高悬,亘古无言地照耀着大地,月光犹有照不到的角落,谁又能事事都考虑得周全。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大侠也不好当。
其后的两天里,凌云天一直都没有醒,好在血总算止住了,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呼吸也变得平稳。
赵扶摇藏了个男人在屋里,见着别人就有些心虚,没再敢跟谁高声说话,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着边儿走。
那天没抢着那条被子的小头目原本对她怀恨在心,处处为难,什么活儿不好什么活儿指给她干,挑起毛病来能从早上教训到晚上,唾沫星子横飞。
奈何这人偏偏像转了性子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干啥就干啥,人前人后半句怨言都没有,小头目那一口气简直就是堵在心上,怎么出都出不来。
唯一让人能说上两句的是赵扶摇这两天胃口变得出奇地好,每次开饭拿的食物都是平常的两倍,害得厨子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飞她一把菜刀。
其实凌云天一直躺着,根本吃不下什么,最多灌点儿米汤。
可是赵扶摇还是得拿,预备着哪天人醒过来了好不让人饿着。
屋子里被她拿不知什么野花野草薰了又薰,血腥味是闻不着了,只是一股子怪味儿,害得人总想打喷嚏。
赵扶摇只庆幸好歹冬天是过去了,不然小豆子天天来蹭被子,只怕是再厚的纸都包不住这层火。
虽然她知道小豆子未必会把这些事偷偷告诉上面,可她还是一点都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道凌云天的存在。
这事她只想放在心里。
总以为过不了多久凌云天就会醒,这样也过了好几天,谁知道没等到男人醒来,反而等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那天外边儿动静挺大,嗡嗡嗡嗡地像是有人在吵架。
趴在桌子上睡得腰酸背痛的赵扶摇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漫不经心得往外张望。
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只见两团灰扑扑的影子在山坡上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过来,对话声远远地传入她的耳朵。
左边瘦骨伶仃的老头儿尖嘴猴腮,瘦得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把皮包骨,看上去风吹就倒的模样。
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不时地往地上看一看闻一闻。
右边也个是老头儿,却胖得整个人几乎膨胀成了一个球儿,加上四肢短小,圆滚滚地倒是滑稽,只是眼神同样不是善茬。
赵扶摇倒抽了一口气,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地上那些血迹已经被她弄干净了,应该看不出来才对,这两个人怎么径直朝她的茅屋过来?
“唔,唔,我闻到了,是幽兰露的味道,就在这附近,死胖子,你闻到了没有?”
“臭、臭老鬼,不许叫我死胖子!我才不、不胖,嘁,嘁,确实是幽兰露的味道,人一定就在附近。”
赵扶摇一惊,回头看了一□后床上躺着的凌云天,丝毫不怀疑这些人八成是冲着他来的。
仇家?
怎么办,这两个怪老头看上去武功就很高,现在已经冲着茅屋这边径直过来了,而凌云天却一直没有醒过。
如果被人发现他……
赵扶摇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吃力地把凌云天从床上拖下来
,又拽又拉地把人塞到床底下,再堆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做掩饰。
看了看黑漆漆的床底,赵扶摇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些拙劣的伪装基本上骗不了什么武林高手,赵扶摇自己心里也清楚,她紧紧拽着那把木剑,再次潜回门边看着门外。
谁知不过顷刻间,那两个老头几乎已经要到她的茅屋门口了!
不行,这样下去凌云天绝对会被他们发现,看这两人锲而不舍的模样,是仇家的机会远远大于朋友。
这样下去凌云天会被发现不说,她自己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赵扶摇一咬牙,把头发弄得蓬蓬乱,好歹把脸遮住一点儿,抱着木剑拉开门,低着头快步走出去,心里紧张得手都在抖。
“唔,唔,死胖子,你看有个小女娃儿,有趣,有趣极了。”
“说、说了多少次了,不、不要叫我死胖子!”胖老头说起话来嗡嗡嗡地,“果、果真是个小女娃儿,嘁,嘁,怀里抱着木剑嘻嘻嘻嘻。”
赵扶摇被震得耳朵发痛,她一味地低着头,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穿过,忽然一把扯下胖老头腰间的玉佩,埋头闷声不响地迅速朝茅屋相反的方向跑开。
“啊呀?”胖老头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地转头对瘦老头说:“这、这黄毛丫头在干什么?”
“唔,唔,白痴,她在偷你的东西!追!”
赵扶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奔跑,希望能离自家小茅屋远一点,说起来,连自己最心爱的小铁锹都没拿。
啧,喂那个谁,这回你人情欠大了,千万要多教我几招,顺便带我闯江湖就更好了,她在心里念叨。
跑着跑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虽然并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追上来的声音,她却惊讶地发现两旁的景物似乎没有变化。
赵扶摇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离地,在半空中徒劳地晃荡着。
有什么东西拎着她的衣领,回头就遇上了胖老头那胖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的脸,像个圆鼓鼓的饼。
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抓住的都不知道。
“你、你想干什么!”赵扶摇小声问了一句,一副怯生生地惹人怜爱的模样,七分真三分假,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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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小、小丫头学我说话,把、把东西还给我。”
赵扶摇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什么东西啊,你别胡乱诬赖人哦,我在路上走地好好儿地,莫名其妙。”
瘦老头显然不耐烦胖老头那断断续续的说话速度,一把从赵扶摇手中抽回玉佩,笑眯眯道:“唔,唔,人赃并获,小姑娘可不能抵赖啊。不过眼力劲儿不好,这种玩意儿,不值钱。”
“……两位前辈,那个,我其实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家徒四壁无以为生,心想两位前辈长得如此慈眉善目,必然都是好心人,所以才想借玉佩用用……”
胖老头和瘦老头听着赵扶摇在那里一通真假难辨地胡诌,互相看了一眼,大声狂笑起来。
赵扶摇心里又一阵毛骨悚然,她原想着这两人应该不屑于伤害像她这样无才无貌武功低微的路人,才不得不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调虎离山。
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两个人不像是好人,说不定连老弱妇孺也杀。
“两位前辈,你们先放我下来好不好,这样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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