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这样下去。
纵然赵扶摇再懵懂、再年纪小、再有吃万事足、再与世无争,也明白自己不能这样下去,无论生生死死还是要做什么能做什么都得由别人说。
她想不出什么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大道理,也不会像才华横溢的人那样来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只知道,她得活着。
而要活着,就不能像现在一样。
拨亮那盏明灭闪烁晃晃悠悠的油灯,往桌子边推一推,赵扶摇铺开没有收走的笔墨纸砚。
一边还有刚才一个人在房间休息的时候从床底下翻出来的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自从上回把昏迷的凌云天藏到自己那小破屋的小破床的床底下并且让凌云天成功逃生以后,赵扶摇现在对床底产生了莫名的巨大兴趣。
总觉得下面会藏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总会好奇地看一看。
承天派给的客房床底下倒是没蹦出个大活人,事实上基本上是没什么东西,这本小册子藏得很挺隐蔽,赵扶摇眼尖才瞧见的。
因为不识字,所以她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用一用。
她打算学写字。
识字、学武是她刚刚决定的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虽然江湖中并不乏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但只有识了字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而学武就更容易懂了,江湖武林江湖武林,自然是以武为尊强者说话的地方,武功高,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最重要的是
,武功高,才能像那什么琴剑楼主秦思远一样来一个风吹仙袂飘飘举来如朝云去似雾的惊艳出场喂。
想她自己的出场方式,抗着小铁锹挖个坑什么的,差太远了嘛!
沾了沾砚台中剩余的墨汁,赵扶摇摊开那么小册子放在一旁,五指抓着毛笔开始临摹。
第一次写字,下笔歪歪扭扭地在宣纸上拖出一条波浪形的痕迹,看了看,唔,还行吧,还是……挺像的吧。
继续,接着写下一条竖着的大波浪……只临摹一个字,就费了她好大功夫,等写完了,再对照一下书上,好像差得有一点点远。
唔,好吧,不止一点点,自己写的根本就是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叹了一口气,赵扶摇揉揉眼睛,心想,不能急,要慢慢来。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拎着小铁锹去挖坑,也是这样,铁锹用得歪歪扭扭,半天铲不了一点土。
别人站在一边,也只顾着叉腰笑,嘻嘻哈哈嘻嘻哈哈,谁也不会过来帮她一把。
可就算这样,最后她还不是自己学会了吗,不仅学会了,而且越挖越好,唔,说不定她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人锹合一的境界。
写字也是一样,这个不能急,要努力练、勤奋练。
这样想着,赵扶摇继续拽着笔,开始临摹第二字。
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的风吹进来,夜风凉如水,让赵扶摇忍不住想打个寒颤,抬眼一望,只见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
什么人!
凌云天翻窗而进的时候,看见那小丫头坐在桌子边上,桌上铺着纸,手里拽着笔,呆愣愣地看着他。
莫非她的丹青雅兴还没过去?
“丫头,这么晚了还不睡?”他问。
“你……你有门不走为什么总是爬窗?”她问。
凌云天想说是为了安全保密起见,但他不太说得出口,因为其实确实是爬窗爬惯了一时之间压根儿忘了还有门。
于是只好讪讪地随手拿起桌上那本小册子,随口转移话题道:“干什么呢?”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书上,开头便是两句令人脸红心跳的句子,却分明是一本坊间私底下流传的艳书!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纯洁啊,太纯洁了
28暧昧
凌云天再随手一翻,书页中竟然还有插图,却是个绘本。
若画得风流蕴藉倒也罢了,偏这坊间最底下流传的本子,为求通俗易懂,不仅词句露骨,那画也是尽捡着最一目了然的一笔笔描来,笔法大胆泼辣,不求传神,只求显眼。
真真是红浪翻尽无锦被、对对都是野鸳鸯。
凌云天这一瞄之下,已是心惊肉跳,若非功力深厚,只怕脸上沾点颜色是少不了。
他没想到赵扶摇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点着灯看这个,赵扶摇才什么年纪?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心头顿时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念头千转间早忘了赵扶摇压根儿不识字,脸色僵硬地把小册子往地上重重一扔,语气也就颇重。
“这玩意儿你从哪儿来的?”
赵扶摇咬着毛笔杆子,还想着要不要求凌云天教她写写字,就见对方把书拿过看了几眼,忽然脸色大变。
还没反应过来,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已经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她立刻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就是一本书么?至于这么小气?
难道其实这是一本不世出的武功秘籍,练了能够让人独步武林雄霸天下,而凌云天已经苦苦找寻了它多年而不得,现在却轻轻松松到了她手里,因而怒意难平?
不至于吧……她的运气应该……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而且武功秘籍什么的话,凌云天想要拿去就是了,还用得着发火?
她边想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望了凌云天一眼,生怕被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凌云天见赵扶摇委委屈屈的样子,那眼睛偷偷地望这边瞄,还当自己不知道,倒像是某种小动物,还以为她是做错了事心虚。
虽然这小模样儿还挺可怜见儿的,但更加落实了罪名,于是更郁闷,“说,到底哪儿来的?”
赵扶摇眨眨眼,指了指床底下,声如蚊讷地说:“那边——床、床底下。”
床底下?承天派客房的床底下?
凌云天更怒了,承天派是怎么搞的,客房床底下还能有这种粗鄙不堪的玩意儿,带坏了人家姑娘怎么办?
等等,小丫头没事往床底下钻干嘛?难不成她还特意找这种东西?≮我们备用网址:≯
“藏到那种地方你都能找到?”
看凌云天不仅怒气没有平息的意思,还有越来越生气的迹象,赵扶摇更迷惘了,难道他是觉得自己随便翻人床底不礼貌?
“呃,那个,小凌子你别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从前把你藏在床底下,后来总觉得床底下会有人嘛。那我以后不翻人家床底了行不?”
她赶紧解释着,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小姑娘声音好听,
落珠断玉似的,灌在凌云天耳朵里倒像浇了寒冬腊月的水,总算消消火。
听到赵扶摇提起旧事,要不是把他藏起来,今天的凌云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心就更软了。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软和下来,伸手摸摸赵扶摇脑袋,“那种书小丫头不能看,以后别看了,知道了么?”
赵扶摇点点头,“嗯。”然后看看被凌云天扔在地上的那可怜小册子,心想那可是她的练字工具啊真可惜,“对了小凌子,那到底是什么书,你这么生气?”
凌云天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赵扶摇根本不识字啊,不识字怎么能看得懂,当时一看内容他太震撼,倒把这茬完全忘记了。
“你……看到里面的画儿了没有?”
“里面还有画?哎呀刚才都没看到,快让我看看,是不是比我画的王八还好看!”
一听赵扶摇还没翻到,凌云天哪里还会给她机会再看,赶紧把人按回座位上,“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丫头不能看的,比你画的难看多了。”
“真的?”
“绝对。”
凌云天力气大,赵扶摇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好万分可惜地想,她的练字工具书没了,哎。
凌云天此时面对着赵扶摇,背向地上那本小艳书,使力一脚把它踢出去,小艳书沿着他刚进来时没关紧的窗户缝隙唰地一声飞出去,传来一声细微的、砸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赵扶摇只以为是花草树木什么的,不以为意。
凌云天知是有人潜伏在侧,却当做是承天派派来监视紫焰门圣女的爪牙,因而这一掷并未留力,后劲十足。
而连日奔波的秦思远推了晚饭,在自己房中整装一直坐到天幕全黑,然后悄悄换过了衣服,打算去探赵扶摇的底。
远远地瞧见有人偷偷翻赵扶摇的窗子,刚在心中冷笑,想这人果然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大半夜还有什么要密谋。
却眼尖瞧见了犀佩,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人……竟然是凌云天?
凌云天屈尊做那臭丫头的随从便罢了,还可以说是想微服打探武林各派的动向,可如今怎么还能如此深更半夜露浓霜重大门不走去翻人窗子!
这成何体统,怪道这女人这么晚了还点着灯,感情却是在等人。
秦思远实在是震惊,忍不住靠近了些,想要窥探屋中情形,暗中考虑着不知道凌云天与那个圣女是有什么要密谋,还是有别的内情。
谁知刚刚靠近一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有什么黑黝黝的东西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出人意料地被打了出来,直冲她面门而去。
秦思远神色一肃,侧身出手如风,干脆利落地夹住那“暗器”,谁知“
暗器”之上后劲绵长,让她生生后退了三步才罢!
果然!
秦思远皱眉暗想,那个圣女看着年纪轻轻不谙世事,根本就是深藏不漏,就这么一手功夫,可见对方不仅内功深厚,且招式熟练老辣,没有半分犹豫。
竟然被发现了……都是看见凌云天,导致一瞬间神思不属才泄露了行藏。
她脸色苍白地把手伸到眼前,想看看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暗器,却发现只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
薄薄的纸张灌注了内力当成杀人利器,她的修为竟已到了此等境界了吗?
秦思远瞬间收起了小觑之心,只觉得此次与承天派结盟实在是太有必要了,紫焰门原本就实力不菲,再来一个这样的圣女,真不是那么容易能让她达成目的的。
悄无声息地准备后退,既然被人发现了,在对方没有喝破她是谁之前先行退却才是明智之士。
一阵夜风吹来,把她手中的书册吹得哗啦哗啦响,一页页随着风声翻过去。
秦思远无心一撇,脸色忽然一变,她本不会注意这本被当做暗器的书究竟写些什么,偏偏夜风翻到的这一页,除了字以外,还有图。
廊上本就挂着灯笼,虽然因着夜深,熄灭了不少盏,却还是留了些的,更兼这夜天幕万里无云星河高悬,明月正当空。
皎洁的光辉里,那白纸黑字和图画,一幕幕尽是淫=乱之态,看得秦思远悚然动容心下狂震。
没想到……没想到……联想到刚才凌云天夜半翻窗之举,再想想扔出来当暗器的竟然是这种书。
那一男一女在屋里干什么,还用猜测吗?
这光天化日……好吧也不是光天化日,但这夜黑风高的大晚上无名无分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看这种淫=荡的艳书,说不定现在正在红绡帐里颠鸾倒凤!
秦思远脸上立刻浮现一抹绯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浑浑噩噩地转身回去了,一路上跟个游魂似的,满脑子还在想那件事。
屋子里,赵扶摇指着桌上的宣纸,和上面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正在对凌云天说话。
刚才凌云天夸完她画的王八以后,总算想起来正题,于是问她既然明明看不懂,还翻书做什么。
至于窗外那个人,凌云天听出他走了,知道是因那一掷之力自知不敌败退,因而不打算再承天派的地盘上拂了季成峰的面子,没打算追。
赵扶摇捏着手指,“我想学写字。”
凌云天有些意外,看了赵扶摇一眼,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的印象里,赵扶摇还是那个当时后山上企图用一铲子拍死他的少女。
其实她虽然不识字也不懂礼仪规矩,那份淳朴却已经比那
些满口仁义道德心底魑魅魍魉的家伙好得多。
只是一向有吃万事足懵懵懂懂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见这个江湖,真的是磨练人的。
见赵扶摇眼睛里充满期盼地望着他,凌云天负手踱到桌前,看她先前临摹的两个字。
这一瞧之下却是惨不忍睹,倒不是说字多不好,初学的人字能很好才是怪事,只是那两个字也……
凌云天若无其事地把那张纸拿起来扭成一团笼在掌心,清了清嗓子对赵扶摇说:“这两个字太复杂了,不太好写,你刚学,我来教你先写别的。”
“小凌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赵扶摇立刻笑弯了眼,也不计较凌云天把她辛苦临摹出来的两个字扭成团了,赶紧抓起笔,看着他。
凌云天看得好笑,烛光下赵扶摇脸上都被映得红扑扑的,他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丫头,笔不是那样的拿的,可不是你的小铁锹。”
“啊?哦——”
赵扶摇呆呆地看着凌云天的手伸过来,撩头发的时候触碰到耳廓,微微的一阵痒,笑得那么温柔。
然后又从她手里把被拽得死紧的苦难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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