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势,召来两名护卫,轻声吩咐道,“去,带几个人远远的吊着他们,记得沿路做下记号,一旦看清楚他们去了哪里,尽速回报”
郊野上,几名家将打扮的汉子警惕护着一架不显眼的简易马车缓缓前行,车帘忽然揭起一角,露出主人家略显苍白的侧脸,“薛副将,再加快些赶路,我不要紧……”
“不行”,薛副将断然道,“弟兄们已经按您吩咐分三路搜寻去了,咱们再怎么快,也快不过他们,您就静心养着,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的”,萧未然叹了一声,“情势不明,我怎能静的下来,只忘他们不要与一笑走岔了才是”
正说着,林间栈道上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叩地声,薛副将大步走上前去张了一会,喜道,“是自己人——他们回来了!”,唰的一声,萧未然应声挥开了车帘,扶着车厢壁便要从车上跳下,薛副将连忙回身搀扶。
“他们定是遇见一笑了”,萧未然面露欣喜之色,“不然不会那么早便折返的”,薛副将笑逐颜开小心搀扶着萧未然,连声应道,“我就说嘛,萧参军何时出过错”
见萧未然前来相迎,两名军士远远的便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拜倒唤道,“萧参军”,萧未然见二人神情沮丧,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可曾见到一笑?”两名军士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跪倒在萧未然面前,其中一人呜咽道,“遇是遇见了,但,她不肯施援”,萧未然和薛副将皆是一怔,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会”
另一人涨红了脸大声道,“她是与夙砂国的凤随歌一同前来的,那凤随歌,他,他巴不得殿下早些出事……”,“什么?凤随歌也来了?”萧未然讶道,“你们将详细情形说一遍”
二人义愤之中争相将事情前后叙述了一遍,静静的听着,萧未然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听到后来已是面带微笑,末了,他含笑向薛副将命道,“改道,沿他们的来路走——凤随歌的加入,让我们的胜算又大了许多呢”
第九十七回
“那个蠢女人!”圣帝狂怒的踹翻了面前的矮几,惊得殿中内侍跪了一地,原本盛着紫晶葡萄的金盘在青石地上跳着,一路滚到墙角,晃了几晃,终于倒了下来,“继续找,再找不到人,你们提着自己的脑袋来向寡人回话!”
“帝君……”,太后容色颇为憔悴,看来也是几日没有休息好,“若错漏太多,便暂且放一放吧,太勉强只会越来越糟糕,只怕最后连圜转的机会都没有”,圣帝冷笑,“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萧未然,母后便开始惊惶失措了?”
“但……”,太后话未说完,又有人飞奔来报,“陛下,启禀圣帝陛下,驿哨突然发现夙砂国的使团,本朝兴平公主与夙砂国摄政皇子凤随歌皆在其中,同行的还有镇远将军夫人凌雪影!”
“什么?!凤随歌竟也来了”,太后惊呼道,略不安的看向圣帝,“帝君,你看……”,“真是,意外呢”,圣帝咬牙切齿的说道,神情间更加冷肃,“寡人竟小看了付一笑”,“就此收手吧,帝君”,太后叹了口气,涩然道,“本来还算简单的事,瞬息间已化了千变,说不定,夏静石气数未尽啊……”
“谁说他气数未尽!”圣帝震怒道,“母后没有想过放虎归山的后果么——反正已经乱了全盘,索性推翻了全部重来,来人,将那凤戏阳也拘起来!我倒要看看那凤随歌到底会救谁!”
夏静石微合着双目盘膝坐在一堆枯草上,瘦削的脸颊在天窗上透下的微光中显得越发清癯,但他始终是微笑的。
没有未然的消息,但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萧未然能够脱困,必然可以找到一笑,只要能及时找到一笑,她能带来的救援便是所有人的救命稻草——这便是他当日指令手下军士送走萧未然的原因。
若他率众杀出帝都,谋逆罪名当日便已落实,一旦被定为叛军,将会引起各方围剿,到了最后谁都逃不掉,但现在,他坦然的将自己留在圣帝手中,圣帝不光不能轻易动他,还要分心去向诸侯解释事情始末——他不信没人看得出其中的蹊跷。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悄然而至的圣帝在看清楚夏静石的表情之后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冷的说道,“不要以为走了个萧未然你便能借此翻身,以他那具残躯,就算羽林大营拿不住他,只追也能将他追垮”
“臣,从来不曾小看过陛下的本事”,夏静石缓缓回道,同时睁开了眼,眼光熠熠,“就像臣根本不怀疑陛下拿不拿得出证据来证明臣有罪——陛下自小便是同辈兄弟中最优秀的,这些对于陛下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不是吗”
“你错了”,圣帝盛怒之下反而笑了起来,“寡人拿不出证据,所以,证据将是你自己交出来的”,他高傲的睨着夏静石,“告诉寡人,交,还是不交”,夏静石定定看了他半晌,轻笑,“连你都拿不出,我又怎能拿的出来”
一阵大笑,圣帝转身召来牢役低语了几句,复又转回头来,“你素来聪明,可以猜一猜今日寡人会怎么做——再问你一次,交,还是不交”,夏静石坚定道,“不”
碎碎的脚步声,数名牢役逶迤而来,先前那名牢役取来了一根尺余长的铁针,呈入圣帝手中,又摘了钥匙将牢门打开,其余的人顿时一涌而入,将重枷的夏静石牢牢的按在地上。
圣帝把玩着锋锐的铁针,缓缓走到夏静石面前,邪佞的笑道,“忘了告诉你,付一笑很快就要到了,寡人一直在想,若用在她面前用锁链穿过你的肩胛,打断你的四肢,再绞了你的舌头,以你的心性,应是只求速死吧?”
闻言夏静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若你那么蠢,我也只能认了”,“啧,提到老情人的时候,别那么冷淡”,圣帝俯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夏静石的锁骨,“你最好记住了,若你不能给出些让寡人满意的东西,在付一笑到达之后,寡人一定会在她面前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你——寡人保证,既能让你更充分的感受到痛楚,又不会太快死去”
“你……”,夏静石愤而挣扎了两下,忽地又平静下来,“我能保证,你不光什么都拿不到,最后还要陪上自己”,“或许吧”,圣帝轻描淡写的说,随手拈起一根铁针,锐利的针尖垂直的抵上了夏静石的左肩,“最后一次,交,还是……”
“不交”,夏静石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同时,铁针深深插进了他的肩窝。
夏静石全身剧烈的抽动了一下,下颚在空中扬出一个僵硬的弧度,铁针入肉的剧痛让他几乎叫出声来,圣帝微笑的欣赏着他隐忍的神情,执着铁针的手仍在不断的向下用力压去,绽开的皮肉和温暖的鲜血使他兴奋不已。
“你的身体和你一样倔强,不管是你的筋肉,还是你的骨头,都在奋力抵抗着”,他眼中闪着好奇,手上却一点也不放松,“你不疼吗?为什么不叫喊,为什么不呻吟?”“那样你就会放过我么?”夏静石的嘴唇煞白,眼里仍带着冷冷的嘲弄。
“其实,很久以前,寡人以为你生来就不怕疼的”,圣帝唇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轻轻的说,“直到后来才知道,其实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怕疼的人,却只是自己偷偷的忍着,不告诉身边的任何人,你知道么,这样只会让寡人忍不住一再的折磨你,因为,看到你痛苦,寡人便无比的快乐”
夏静石额上淌落大颗的汗珠,却紧紧的咬着牙不发一言,铁针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圣帝伸手扳住了他肩头,将他一点一点,不,是将铁针一点点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不是寡人不顾及兄弟情面,实在是你太固执,寡人给过你三次机会,不是吗?”
血,一滴滴的落到地面上的尘土中,颤抖着滚成一个个血珠,“求饶!”圣帝恶狠狠的命令道,“若你肯求饶,寡人便杀了你,不然,还有更多游戏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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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夏静石没可能求饶,因为他是夏静石。
夏静石微微一笑,依然坚定的抿着唇——圣帝要的也许正是他的坚定,若不能逼迫他屈服,便逼他将自己推向死路。
圣帝笑得很狡滑,坠着血滴的铁针缓缓挪向他另一边肩膀,手腕一个轻震,血滴落下,湮红了夏静石素色的袍,“那便,再玩一次吧”
夜深了,篷车围起的营地里,一笑抱膝坐在篝火旁,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凤随歌从帐中走出来,对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轻轻的走上前去,“回帐休息吧,再担心也没用,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不如养足精神,全力应付将要发生的事”
一笑循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我在想那些么?”“哪些?”凤随歌狡然笑道,坐到一笑身边,“你知道我在说哪些么”
将头靠在凤随歌肩上,一笑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我觉得很累,我担心殿下,担心宁非,担心未然,担心雪影,还担心我和你”,“傻瓜”,凤随歌轻声责道,“担心他们便算了,怎么又担心起你我来了”
“我不知道”,一笑沉沉的诉说着,“也许是这件事给我的震动太大,我到现在还不理解为什么殿下一生戎马报国,圣帝陛下却指他为谋逆的反贼,要将他制于死地。生于皇家,竟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我多希望能回答你不是”,凤随歌叹息道,“或者你听到会失望,但,我也曾是这个漩涡中的一员,值得庆幸的是,赢的人是我”,他的视线长时间的停驻在跳动的火焰上,脸上尽是隐痛,“我还未向你提及我的母妃吧,她,便是其中的一个牺牲者……”
“什么!”一笑惊呼着坐直了身体,“你竟然连自己母妃都……”,“停下你的胡思乱想!”凤随歌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母妃是被人害死的”,一笑委委屈屈的向后一缩,“是你自己说的不清楚啊”
凤随歌白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天气很热,我在花园里带着戏阳和其他几院的皇子玩耍,一个宫侍为我端来了冰镇的百合莲子汤,但我忙于游戏,便让他置在一旁的凉亭中”
“过了一会,母妃午睡起身之后来花园寻我,见我玩的正高兴,她便在凉亭里坐了看着我们,转眼看见那盏百合莲子汤,她便随手端起来饮了几口,我还记得,当时她一边用绢帕拭着嘴角,一边对旁边的侍女说,说这汤加了那么多糖怎么还是苦的,必是有的莲心没有抠干净,她让侍女拿去倒了,再让膳房重新做过……”,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刻骨的惨痛,一笑禁不住靠过来环住他的胳膊,静静的传达着她的安慰。
“谁知没过多久,母妃便腹痛如绞,当场倒地不起,父王带着诸多医官守了她一天一夜,但仍未能扭转乾坤”,凤随歌猛的将手中已经折成小段的树枝朝火力掷去,“问题出在那盏汤里,送汤来的宫侍已经畏罪自尽,那汤更是早已倒掉,连盛汤的瓷盏早被送回了膳房,清洗干净,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在母妃入敛当日,父王将我唤去他寝宫,告诉我,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火光映衬下,凤随歌眼中仿佛也跳着簇簇火焰,“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明白一点,若我不杀别人,别人便要杀我,而母妃是代我死的,我若不能为她报仇,我便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用了4年时间拉拢了一批皇亲贵胄,我给他们种种许诺以及当时便能应现的好处,当我的兄弟们再一次想暗害我的时候,我借机铲除了他们的羽翼,一切平复下来之时,已近第六年”,凤随歌回过头来看着一笑,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他们几人,死的死,贬的贬,最轻的也落得一个发外驻守,所以,今天坐在摄政皇子的位置上的人,是我”
听到这里,一笑长长的吁出口气,苦笑道,“原来所有的帝王家都是一样的呢。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离夙砂越远,我越不想回到那里,可我也不想去锦绣,我总是在想,若能就这样在路上一直一直的走下去该多好,没有明枪暗箭,没有栽赃陷害,想走的时候便走,累了便停下休息——但我也知道,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有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这些我都明白的”,凤随歌又朝火里投了一根干枝,“只要你肯给我时间,任何事情都有迎刃而结的那一天”,“那,戬昕侯的姐妹……”,一笑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
“出发之前,戬昕侯答应尽量拖住父王并从中斡旋”,凤随歌无奈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进行的怎样,但你要相信我,就算最后我又娶了别人,你始终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最爱的?”闻言一笑冷笑一声,狠狠的将他推开,“嗯!当然还有有点爱的,只爱一点的,不太爱的,最不爱的和从来都没爱过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