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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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三世-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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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沧镇时光如金箔,流离耀眼。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精雕细琢的石桥,傍河而筑的廊房,在渐渐散尽的晨雾中浮凸出古色古香的真容。下了马车,雇了一只乌篷船。在沧镇大街小巷皆是随脚徜徉的船只,纵横交错的水路取代了马路。

乌篷船晃晃悠悠从桥洞下穿过,舒缓前行。两旁是早起的船民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修船敲钉的声响在清晨显得格外清脆,不时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喉咙里翻滚着嗽口水。这些人的面容平静安详,似乎没什么能搅扰他们清闲自在的生活。

他们不知,彼时从自己眼前趟过的那只船中,坐着的是这块大陆上的风流人物,他们的子孙也许能从稗官野史上获得一两处讯息作为茶余饭后发谈资,闻者投之以最殷切的艳羡。

神阑在舱中凭窗眺望不远处烦嚣的街市,陌生的喧嚷中,斑驳的青灰色犹如清晨的残梦,廊房坚致而又苍老。她的心头渗出几缕奇怪的记忆,潜伏着某种熟识的意绪浮了起来。

沧镇,太像江寻国的缩影。而如今,江寻已经归属天空之城。

蓦然传来的吵嚷声打破了水乡绅士般的安详,清亮的水面上突然拥来几只炫彩多姿的画舫,高高的舫蓬几乎遮蔽了河面上的天空。另有十艘快船在船队间横冲直撞,一时间各船户叫苦不迭,纠集了人马欲与此河段的码头主人理论。

“船家,这是怎么回事?”夏依逢张望了一番,心中疑惑不解,正巧船家自外兜了一圈回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啧啧惊叹的,她忙不迭发问。

船家嘿然一笑,黝黑的脸上挤出几丝意态不明的皱纹,敲着长长的旱烟杆柄含糊不清地道:“镇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截了青龙帮的码头,好像是为了逮什么人,那排场大的,愣是唬破人的胆!乌压压的旗头兵镇在码头上,管他是谁的船都给拦了下来,等检查完了再放人,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嘿,那些当官的,哪管咱平民百姓的难处,他们要如何便如何,现在前面几十里都给堵得水泄不通,看来那人是吃了秤头铁了心,非要抓住此人不可了!”

唐疏桐也是刚遛回来,被桥上桥下四面八方如同青松白杨挺立的甲兵吓得不浅,此际听到船家缓慢悠长的语调,惶急地道:“糟糕糟糕!难不成是羽樽那小子左想右想老也想不通,觉着还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事,风风火火又杀了个回马枪?!”羽樽那个觉着别人老婆香的丑恶陋习曾一度给了她作为一个未婚女性的安全感,他一向不忌做一些自毁形象自绝后路之事,虽然领教多年可以就震撼人心。

不行,她正气凛然地想,绝不能让羽樽再堕落下去了,关键时刻,她准备“舍生取义”。

夏依逢闻言,冲天拱着鼻孔喷出冷气,翻着白眼道:“人头猪脑。”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定是她那个威风八面的宝贝儿子要现身了,排场搞得那么大。实际上楚湮自个儿倒是对所谓的阵势没啥特别感觉,他只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罢了。

她本想神阑老实待在碧落等楚湮大驾光临的,偏生神阑一听他要来立马急得,恨不得沙遁土遁脚底抹油而走,夏依逢为了自己的龙嗣万无一失,嘴上当她近乡情怯敷衍了事,暗地里却派人早早知会了苏小繁,自从知道苏小繁这阵子成日跟楚湮搅在一起时,她心里又是高兴,又凭空滋生了某些忧虑深重的东西。唉,她可不想看到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伤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心肝宝贝。

“离枝,”神阑忽然抓住小丫头的手,小脸苍白地说,“给我拿件氅子,我想上岸走走。”见她神色失常、语气颤抖,离枝别提有多惶恐了,紧着给她取了物件。

夏依逢和唐梳桐听罢,面面相觑。

“我陪你去!”唐梳桐自告奋勇,“打色狼揪恶霸之类的我最拿手啦。”

神阑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既然这会子晕船晕得厉害,一时半会儿船又没法走,倒不如岸上散散心,好歹味一番这烟罗水乡的风景。”夏依逢“善解人意”地说,《|WrsHu。CoM》“疯丫头我会给你拖住的,她是专门煞风景的家伙,去了只会扫人雅兴。”

于是船家将蓝篷船稍稍右靠一些,与另一家搭界,神阑借了其他船户的道,上了岸。

她回身望着水面上拥簇的船只,形态各异,就像各式船家长相的翻版。她感到一种脱出囚笼的欢喜,脸上也恢复了轻松如意的淡淡笑意。

她以为自己“大隐隐于市”,投身于人海就可以不被找到,后来的事实证明,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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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唐疏桐闷闷道:“你这婆婆当得还真是省心哪,难道就不怕一个咯噔把你的龟孙子给省下来吗……”

话未说完,乌篷的顶已经被夏依逢掌心喷出的火焰球轰出一个巨大的黑窟窿,老货阴测测道:“你再敢说一句影响我孙儿身心健康的话,我保证下一记窟窿出现在你肚子上。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时应证一下,反正我多年未用这种狠招,这会子手痒得厉害。”

嚎啕的不是唐疏桐,是船家。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沧镇的街市有些鱼龙混杂,十八班店铺热闹紧凑,人流如梭,见了面互相点个头,并不多加寒暄。人们忙碌而彼此熟络,省了许多客套话。神阑混迹在繁华潮中依旧是养眼的,她那身干净体面到无与伦比的着装使得她没法不引人注目。沧镇人有钱,可是习惯了闭塞不外露,姑娘小子们也都养得斯文秀气,穿细葛布绸缎子的也有,可是花样款式都是十分简朴单调的,甚至随时可见少女们撸着袖子绾了裤管当街干活的,没一丝不自在。

而神阑这件镶玉边的天空蓝褶子裙复杂精美到不逊于那件扣儿多得让雪公爵冷汗直流的传统宫装,外罩的雪纺蚕丝风氅更是轻若无物而又流光溢彩。面对周围人群莫名审视的眼光,她觉得颇不好意思,解了披风揽在怀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淡些。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人们不但没有因此消除好奇心,反而变得更加深沉玩味,有许多人甚至停下手中的活儿来专门欣赏她,彼此交头接耳。她讶然回首,方知原因所在。

原来在繁华而不甚宽敞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华丽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沧镇的街市本是不容车辆通行的,即便是镇长出行也不是坐木头船就是安步当车。姑且不论这辆马车的豪华程度,光是它周围雄赳赳气昂昂用来疏散人群的那两列甲兵,就够铺张浪费的。

她本不想招摇扰民,羽樽的铁卫团硬是一个没让跟,这番倒好,有人导了更加兴师动众的一幕。

她在街上走走停停,那辆马车也随之踯躅不定,距离永远拉开在百步之遥,既不贸进也毫无退避之意。有身孕的人到底容易累,于是在桥头上倚栏歇息,这时一个挎着篮子哼着哀歌的卖花女走了过来。那人年纪很轻,可是从她哀戚稚嫩的歌声中,却能让人略窥一斑身世之悲惨。

“姐姐,您要花吗?新摘的玉兰花……”她神情几乎有些麻木,机械地嗫嚅着,那篮子花经日头一曝,其实已泛着不鲜艳的暗紫色,恹恹地耷在篮中。神阑看着这光景,心下黯然。

“都给我吧。”她身无分文,于是拔下绾发的镶玉金簪,交到那女孩手中,女孩子顿时两眼放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她,喜不自胜道:“您真的把这支簪子送给我吗?我的花儿根本就抵不了那么多……”

神阑点头微笑道:“没事儿,你喜欢就好。”有喜欢的东西其实是幸福的,那根簪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件毫无意义的装饰品。

“姐姐,您家住哪里?明日清晨我送您一篮最好的芙蓉!”女孩的眼睛变得真挚而水汪汪的,整张脸也就添了几分灵气。她见神阑一副失落的样子,以为对方担心自己死缠烂打,连忙摆手解释,“分文不取,免费赠送!”

神阑用风衣兜了凋谢的兰花,喃喃自语道:“明日……明日我只怕已经离开此地。就是再好的芙蓉,该是看不到了。”见对方犯了糊涂,她回神嫣然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啦。”

卖花女走后,她又坐了许久。时而望着苍陌桃蹊,时而望着桥下烟暝,神情寂然。揽花的衣裳在不知不觉间浸渍了衰败的汁液,涂抹得到处都是,她一时之间是弃是留,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辆马车,也很有耐心地在不远处静默等待。

正在这时,隔街的河道传来喧哗的人声,应该是堵塞的水路重新通航了,她心下一急,随手扔了花袋,循着声源处跑了起来。人潮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得汹涌,她好几次差点被人搡倒。

一位扈从奉命拾起桥上锦衣,递交车主。车内辉煌,身穿黑底绣纹袍的男子端坐其中,正是楚太子湮,伸手拉开衣结,破碎的兰花顿时散了一地,有暗香盈袖。他将那件染了深紫色的雪衣凑近轻轻一嗅,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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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阑赶到码头,可是放眼望去,竟一只船影皆无。顷刻之间,所有的渡船都仿佛在同时销声匿迹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浮上心头,她在延入水面的路段尽头坐了下来,神情疲惫不堪。

过了不久,河面上突然出现一只描金华舫,正向着她的方向驶来。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惶惑。待舫行近,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领着闺女出来说,她们是沧镇镇长的家眷,奉了什么夫人之命前来迎接,顺道回程的。她估摸着那位夫人是夏依逢,只是不知何时捣鼓出了一个这样烂的名号,顿时笑了一笑,消除了戒心和疑窦,踏上华舫。

“阑姑娘,请入内小憩。老身有壶上好的碧螺春,这便嘱人给您砌上,包管您喝了神清气爽的。”老太太笑道。她那闺女一直在旁边扮淑女装羞涩,直接被人忽视了。神阑礼节性地与之客套一番,拂帘走进舱内。

室内帘幕如雪,雕翎琐窗半开半掩,光线充足。所以神阑一眼瞧见了她最不待见的那个人,正神情慵懒姿态高贵地静静坐于青玉案后,单手托腮,另一手拿了把折扇不羁地摇着。

她转身即走,不料身后的门被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外边反锁了,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她顿时羞愤难忍,却又唯恐被人看了笑话去,故作镇静。

“好久不见,阿阑。”他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深切的思念和缠绵闲愁,寡淡而平静,面容清冷如雪,带了丝微微的笑意,又似乎是,一种冷而淡的奚落。

像隔世那么久,开场白依旧平常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神阑走了过来,他开口的那一瞬,她已经恢复了坦然自若的神态。

此时此刻,他终于肯不再叫她洛洛,而是改称阿阑,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名字。不得不说,那一霎那她有短暂的动容,然而转瞬即逝。

“我觉得,相见太快。更何况,你我之间,相见争如不见。”

闻言,他哑然失笑。果然,她所说的话,与他事先所预想的,一模一样。到头来,还是他最了解她。

他的第二句话:“我说过要娶你的。”

她的回答是:“我却并不怎么愿意嫁给你。”

“我在此地,有旧地重游之感,你可曾有?”是否记忆中的江寻已经褪色?并不执着纠缠于那个“嫁与不嫁”的死胡同,换了一副慵倦无聊的口吻,然而,他的笑容,倍添了寂寥之感。

她微微一怔,在他对案坐了下来,轻瞥到他拢在手中的折扇扇面一侧,那句她所熟稔不再的题词,内心酸楚。

早在日暮燎的时候,她便很喜欢到处写写画画的,尤其是在他用过的东西上面,仿佛要打上自己的印记,往往故意将其弄得面目全非。他一直不喜欢花哨的东西,可是他的袍子,折扇,甚至住过的屋子里四面雪白的墙壁,她都可能心血来潮,在上面随笔涂鸦。

他见了,便皱眉道:洛洛,你又跟我顽皮了。

他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最多不理就是了,但是对他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真正发起火来的时候,是相当恐怖的,有可能动不动会杀人,但是唯独不对她。

她得知自己只是洛洛的替代品时,常常会想:洛洛啊洛洛,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你怎能叫人如此魂牵梦萦?你可知自己音讯全无之后,还有一个人在三生三世之外,守候成了寂凉的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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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夏依逢的全盘无敌计划,唐疏桐转屁股走出了那个风光尽漏的船舱。稍顷之后,外面传来了磨刀霍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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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阑,我有件礼物送给你。”楚湮说着,优雅起身,走到她的身侧重新坐下,盘弄起她的头发来。神阑顿时全身僵硬,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使得她想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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