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兄弟阋于墙
话说回来了,还真有冤屈坏了的人,冒着被判处诬告极刑的危险,也要去击鼓鸣冤。每次鼓响,都会演化成一场大事件,搞得人心惶惶。洪综正在快立储的时候,被敲登临鼓?这可不是玩儿的!
女官吃了一惊,上下看看阿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星扬起下巴让她看得更清楚点:“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让不让我见夫人?!”
“行,行。我去通禀。”女官扭着纤腰进去,一路嘟哝,“你死定了、死定了——”
右夫人是亲自出来迎接阿星的。
在贵夫人允许的步速之内,右夫人走得飞快。一生的高贵生活没有白过,她就算走得这么快,也仍然不失仪态。
她亲亲热热挽起阿星的胳臂,就像慈祥的长辈看见了久别重逢的孩子:“哟,这是为我们安城酿出极品美酒的星姑娘?”
一句话,既表达了热情,同时却也表明了姿态:她厚待阿星,因为阿星给安城创造出了好东西。
于是她对这平民酒女的一切优待,都不失君夫人的身份,只能说明她心系城池民生、平易近人。
她上上下下看着阿星,忽然吃了一惊。
那热烈的迎客笑容,还在她脸上,蓦的凝固了。她眼睛里好像飞出一把针来。
然后她的笑容继续燃烧,比刚才更夸张了:“真是名不虚传!酒美人也美!”这样一团火的把阿星拥了进去。她有随侍女官们在旁边殷勤伺候。
先前那个女官,弯腰缩背躲在旁边,苦着一张脸,暗想:“原来是贵客!这下我完了。”
其实阿星走到此处,才走到最危险的地方。
阿星生得像他的生母,雪鸿夫人。
雪鸿夫人听说与狐君有几分相似。
阿星自己对着简竹曾经辨认了半天,相似之处无非是:都很美。
美人总是相似的,丑人才各有各的丑陋之处。
阿星觉得自己跟简竹完全是两样人。
然而阿星跟雪鸿夫人,大概确实很像。于是右夫人一眼望见。如遭雷殛。
“你……”把阿星拥进内堂,右夫人欲言又止。
一开始,右夫人想好好问问阿星跟洪综之间的情事。但现在,那并不最重要的了。
右夫人艰难开口:“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问这话的时候。右夫人真怕听到“我是一名孤儿”之类的。
人都有父有母。阿星如果真是孤儿,那么父母是谁,就很值得考究了。
右夫人也知道雪鸿夫人曾生了个孩子,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伯少君,名为“绵”。
那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被处死了。
阿星却是女孩子。是洪综的相好。为了让洪综不再单恋傅琪,右夫人曾推荐很多女孩子给洪综,都没奏效。阿星却能让洪综垂怜,可见女性魅力够佳,右夫人亲见,果然不凡。恍惚间竟比记忆中的雪鸿夫人还要美艳些。
阿星怎么会是当年那个已被处死的男孩!
右夫人暗笑自己多虑,然而仍然忍不住出口拷问阿星的身世。
“夫人怎的这样问?”阿星言笑晏晏,“我当然知道父母是谁咯!”
阿星的笑,跟雪鸿很不同。右夫人记得,雪鸿笑如掠过年月的一抹清华。阿星笑得却如深夜开出来浓蜜的花。
其实世人说雪鸿似狐君,无非说那一抹清华。五官并不怎么像。毕竟雪鸿与狐君毫无瓜葛,相似也只是巧合,同为一种类型的美人,像到六分已经了不起。至于阿星,承继了雪鸿的美貌,并发扬光大。气质却南辕北辙。狐君重生之后,清华更焠作泠泠的剑锋。所以阿星与简竹,已无太多相似之处。
右夫人看阿星失笑的模样,心跳稍微缓和了一点,仍问下去:“那你父母呢?”
“他们在远处的一座谷里隐居。”阿星说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他们如果知道我跟伯少君……得打死我!”
“怎么?”右夫人好像才听说似的。“你跟伯少君……?”
阿星含羞点头,眸里含泪,“现在伯少君不要我了!怎么办?”
“瞎说!”右夫人强笑,“你生得这般好模样,我见了都怜爱得不得了。伯少君怎舍得不要你?”
“是真的!”阿星一副不知教养的小家碧玉模样,急得顿足,“他不知哪儿救了个受伤的女人,然后就爱她,不爱我了!”
“哦?”右夫人眼珠子转一转,“那女人难道能比你漂亮?我可不信!”
说到这个,阿星也挺骄傲的:“她当然不会比我更漂亮!”然后又泄了气,“可她有一种……嗯,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一种像什么呢……”瞟一眼右夫人,“夫人,我直说,您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呀,傻孩子!你直说罢!”右夫人越发和蔼了。
阿星比划着:“像夫人,这样尊贵,可是我一见夫人就觉得亲切,有话都敢说。可是那个女人啊,明明跟我抢了少君,我明明气得不得了,想跟她吵,她也没打我没骂我,光拿眼把我一瞅,我就觉得呀,有那种什么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很了不得的东西,迎头压过来,把我搞得气都喘不出了。那东西是什么呢——”
“是这样吗?”右夫人慢慢伸展双肩、昂起头,肃容,眼角把阿星一瞟。
阿星头一缩:“啊呀,就是这种的!”
“哦。”右夫人轻摇纨扇,笑着。
看来确实是华媛慧没错了。洪综跟她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才叫宿世佳缘!右夫人笑得两眼弯弯。
阿星恐慌的拉拉右夫人的袖子:“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什么都给少君了,如果他不要我,我可、我可——”
右夫人摇头纠正阿星:“你并没有把什么都给伯少君。你酿酒的才能,是属于你的,谁都夺不走呀。”
“我——”
“别怕!孩子,我只是鼓励你,作为女人哪,虽然要相夫教子,但是专属于自己的才能也很重要啊!瞧,我可不能让综儿放跑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右夫人拉起阿星的手,“我替你做主!”说着,安抚的拍拍阿星的手背。
右夫人心里在想:这手真粗、关节又大。果然是干苦活的女孩子的手!
其实阿星的手在男性里面,也算小巧细腻了,然而毕竟不能在贵夫人面前评上高分。
右夫人忽然问:“那么你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呢?”
“呃……我……父亲说我没娘那么漂亮,娘呢,说我比爹娘加起来还漂亮。”阿星怪臊的摇头,跟真的一样,“我不知道啦!”
“是嘛!”右夫人慈爱的笑着,“以后我去拜访他们,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不不!应该是他们来拜访夫人!”
“唔,”右夫人问,“你说伯少君新恋上那个女人。他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总之是一天到晚腻在一起。”阿星烦忧的绞着手指头,“女人身体不好,还躺的床上,少君就亲自照顾她。”
右夫人点头:“看来我要亲自去看看。阿星,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呃?夫人……”
“说实在的,其实我前两天也有点担心,找人去看了看。人家回来说……”右夫人笑了笑,“我还当跟他在一起的是你呢!谁知又换了个女子?到底是真是假,我总要亲眼见见才好。”
“夫人……”
“你放心!你的名份,就包在我身上!至于那新女人是哪里来的?身上有病?会不会带累伯少君?我总要看看才行。伯少君恐怕闹着别扭,不愿我看。你在他那里能自由来去罢?瞅个机会,跟我说一声,让我去看。”
“这……”
“孩子,你懂得一个母亲的心吧?”右夫人又按了按阿星的手。
阿星肚子里嘲笑道:不!我还真不懂得!我一辈子都不会懂得做个母亲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他表面上像被说动了一样:“嗯,我……那我就去试试看!不过……”
“嗯?”
“前几天少君生气了,不给我买首饰了。可我已经订了首饰。啊夫人,您看到就好了,首饰铺子里那些新东西真漂亮!我都跟掌柜说要买了,结果……”阿星要哭了,“我怎么去跟掌柜说?太丢人了!”
“放心吧。”右夫人失笑。
能用金银珠宝解决的事儿,就都不算是个事儿。这个理念,是从她这儿传到洪综心里。
该花费时,右夫人从来不吝啬。
她又给了阿星一笔赏赐。
阿星满载而归,回去洪综面前邀功:“进行得可顺利了!”
“太好了太好了!”洪综高兴得搓手,“那么一来,你叫母亲过来,我跟贵媛演一出戏,母亲就真的以为我跟贵媛感情很好。于是为了让我顺利大婚,她会作主把你打发出去。你就好带着小傅走。走之前我跟小傅……”
哟,说不下去,脸红了!
阿星臊他:“怎样?怎样?”
洪综兜头做个一个大揖:“不管成不成,总之我多谢你,星姑娘!”
“不客气。”阿星受他这一礼,“这是我应该做的……兄弟!”
最后两个字,阿星只是默默在心里叫。
☆、第五十七章 奉神旨,借人手
阿星看着地上的血迹。
那痕迹已经很难称之为“血”了,就像是肮脏的污泥。
何四垂头站在血泥旁。
“啊……”阿星翘起嘴角,很爱娇、又很埋怨的样子,“这叫我怎样在这里睡觉呢?”
“我替姑娘打扫个新房间。”何四立刻道。
阿星瞄了何四一眼。
“主人。”何四道,“我替主人打扫个新房间。”
阿星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何四被打个倾侧。阿星道:“不准跌倒!”
何四都已经倒到一半了,后足跟着地,更是又站了回来。
“抱歉,抱歉。”阿星抚着他的脸,“这样一来叫你怎么出门呢?叫狐君帮你施点小法术吧,嗯?”
何四不敢答话。
“嗯?!”阿星声调拔高。
“是。”何四道。
“那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向我显示你的忠贞的。”阿星慢慢踱步,步调跟洪综越来越像,“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向他报完恩呢。我把他交给你。你就把他杀了?”
何四低下头。
毕竟是做不到啊!说什么只要是阿星的心愿,他就可以帮忙完成。要把那个不成人形的东西继续折磨下去,他办不到。于是他让那家伙解脱了。
这是他有负于阿星。他甘愿背负惩罚。
阿星撩开了他的衣襟,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是最近新受赏赐的簪子。簪头有很漂亮的珠宝,簪尖闪着更漂亮的尖锐的光。
簪尖扎进心口皮肤,就那么一点儿,停住了,稍微过了一会儿,阿星有点不耐烦的拨拨簪身,簪头与皮肤咬合的地方终于冒出了一星血珠。
“你的肌肉真结实,是不是?”阿星带点嘲讽的抬头向何四道。
何四微闭双眼,不知是在忍耐。还是在享受。
这一下扎伤,并不是很疼。
阿星在他胸口画下长长的血痕。
现在阿星觉得,折磨一个人,比男欢女爱好玩。说到底。男女算什么呢?这个性别,那个性别,颠来倒去,为什么这个组合就是正确的、必须的,那个组合就是可耻的、变态的?哪怕所谓的正确,也是多么无聊啊!进进、出出,嗨咻、嗨咻,简直可以喊起号子来!到最后,“轰”!大木头终于扛到目的地,砸下去。就没了。一切都化为虚无。除了又制造出某个麻烦的、讨厌的、可怕的孩子。别的都没什么。
男女之事是多么无聊。你就算用了被禁止的道具、开发出很多不同的地方与姿式——所谓的很多,也就那么点选择。
因为男女之事的本质是浅薄而无聊的。朽木上雕花,雕破天也就这么点伎俩。
但是“折磨”这种事儿就不一样。一千种工具,一万种方式、一亿种变化。它可以更直接、它可以更微妙,它一旦开头就再难停止!
有些人天阉、有些人冷淡、有些人总是遇不上对的伴侣。可是“折磨”就不同了!任何人心里都藏着暴力的因素,遇到不公会想反击,复仇时会有快感。索性撇开复仇,直接施加伤害,也会有快感。还有一些人在被伤害中得到了快感哪……
何四鼻腔里发出闷哼声,连忙憋回去,死死的咬住牙关。头微微往上抬、再往上抬。
他确定他在忍耐、同时也在享受。他额角冒出了汗。
阿星的簪尖往里推了。
里面是他的心脏。
阿星对人类的内脏、骨胳、血管都很了解,何四教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何四坐在山坳里,对阿星说:“医生对人体结构要了解,这样他们才能治病。可是还有一种人,对人体要更了解。”
小小阿星抬头看他,满脸都是期待、还有深深的畏惧。
世界很黑暗。追杀者无处不在,唯一的倚靠就是豪侠何四。阿星的性命都在何四身上。
什么时候呢?两个人换了角色。铁打的汉子放弃抵抗,自缚手,对画牢。
晚风吹过松涛,何四轻咳一声:“唔。还有一种人,是杀人的人。我们不想被别人杀,我们要杀别人,就得了解得尽可能多。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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