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这种大商家,难免一直都注重跟君主搞好关系,与各贵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下等的被限制的商人,说什么“只有关系户才能去搂钱”,实在也很难反驳。
华城君正在烦恼时候。安城等地的其他一些胆大商人,看到华城的同行赚了钱,难免也心动。更加上华城里某些受禁制的商人,宛转迂回,通过其他城邑往画城去,带动这些城邑的商人,心里就更痒了。
一来二去的,那边战火还在如火如荼,商人们才离火坑,又想跳回去了。
为了多捞点钱,商人本来就是最大胆的动物,都不怕烫爪子的,只要有几十倍的利益,就算冒着扒皮的险也要试一试。
现如今,画城做生意的利,都可以百倍而计了。
阿星问简竹:“你怎么不到哪里赚钱去?”
简竹大讶:“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阿星啐了一口:“我相信你能在那儿赚到钱,还能保住命!”
简竹摇头:“我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人类一征战,我也驾驭不了。若我去,也是冒险的。就算我能够借着法力,全须全尾回来,我的伙计我也保不住。”
“哦?”阿星立刻打蛇随棍上,“你的伙计保不住?宝姑娘你也保不住吗?”
简竹告饶:“一个飞小子已经够我头大了。星姑娘怎么也在乎起那丫头的生死来!”
这些日子,慕飞绝对是“焦躁亲友团”的铁杆成员。
其他亲友们急就能豁出来急、哭就能光明正大的哭,慕飞不是宝刀的亲戚,友情的话,说是冤孽比友情还更多些。他没法往自己头上安一个堂堂正正的亲友牌子。
偏是这份冤孽,比亲情微妙、比友情去得更深。慕飞心里想:我不在乎她。她跟我没关系。可是……
可是他晚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怕做梦,怕梦里会见着她;更怕不做梦,怕只有梦里才能有机会见她了。
慕飞去商队、去衙门探听消息,又去简竹面前求:“师父,你能救她的,对吧?”
“咦,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佛菩萨。”简竹摊手道。
“可是师父你以前都说她西去,你会关照的!”慕飞顿足。
“是啊,只要她跟着商队,就没关系。”简竹道,“但如果她自作孽,我就没法儿了。”
“什么叫自作孽?”慕飞急问。
“不知道啊。总之我们等着吧。如果没事儿,商队回来,她自然也回来了。”简竹道。
就为这句话儿,慕飞居然恨上了简竹。
☆、第三十八章 雪白火焰
“你可真控制不住你的徒弟啊!”阿星笑话简竹,“反了一个、又恨上你一个。”
“徒大不中留嘛。”简竹无所谓道,“人类就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不会啊!”阿星反驳,“你看我也是人类。我手下的,一个何四,一个你,不是都很忠心嘛?就连伯少君,都乖乖成了我盘里的菜。”
“那是那是。我没有姑娘的美貌,没有姑娘的魅力嘛!”简竹索性谦逊到底。
“你也很漂亮啊,只要别把脸遮起来!”阿星凑近简竹的脸,有意撩拨他玩儿,轻轻朝他吹气,“不愧是名动一时的狐君!就连——”
简竹目光一冷,后退:“星姑娘,不用闹了。我虽然叫你为姑娘,但是。”
说到这里,有意顿了顿。
阿星眨了眨眼睛、扯了扯嘴角:“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我是狐。你以为狐狸交配时,闻不出对方的气味吗?看对方毛皮颜色、耳朵长短,就会上当?”
“别说了。”阿星脸如玄冰。
简竹便不再说。
阿星直起腰,挽了挽衣襟,大踏步的踱了几步,动作比以前一切时候都粗野。
这两年来,她也长大了些,个头比一子还高半掌。至于体格……难道她劳作比一子辛苦、练功比一子更勤奋?她体格比一子都更结实。
“哦,你知道。”阿星口中喃喃自语,脚下一步比一步跨得大,似要跨到天边、又似要一步登天去揽星月。
忽然她步子停下来了,瞪着简竹,道:“何四也知道!”
“唔。”简竹一点都不意外。阿星自幼逃亡,一直是何四保护。阿星的一切,何四最知道。
“何四都知道。他还是迷恋我!”阿星挺了挺腰杆,满面生光。
她知道何四那偷偷的、自责极了的、卑怯极了的迷恋。她厌恶何四这份迷恋。然而她仍然觉得那在某种程度上是某种光荣。像战士把血污的头颅别在腰上。那头颅本身是污秽讨厌的,却是战士的荣耀勋章。
“唔。”简竹对人类这方面的荣耀不感兴趣。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阿星又踏出一步。
这次的步子非常小。
小,然而稳。
简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这才是猛兽准备出猎的步子。
阿星道:“你也是吧?”
简竹一时还没听懂什么叫“你也是”。
阿星继续道:“先君希宗峻。明知道你是雄狐,也还是迷恋你。他忌惮你而把你除去?开玩笑!是你不肯顺从他这份小性儿,他得不到你——”
简竹那里,“呼”的一下,腾起一股雪白的火焰。
人形消失了。
作为老板,那个冷静、自持、淡定、敏锐的简竹,消失了。
代之而起是一只狐,白如最纯净的火焰,跳跃得像烫人的风。他只一纵,就就阿星压在了地上。脚爪按住胸膛。尾巴凶暴的扬起,呲着牙、喷着气,贴近这张带刺玫瑰般美丽而伤人的脸,红红的舌头几乎已经碰触到阿星。
只要一口,就能咬断阿星的脖子。
狐狸慵懒时。是一只优美的野兽。狐狸认真起来,是只猛兽,吃几个人,毫无压力。
阿星抬手,气定神闲。
白狐简竹嘶声道:“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然后开你的膛。”
阿星气定神闲地抚摸白狐简竹的下颌、嘴唇、牙尖,最后停留在它鼻尖上。道:“恐怕不行。等你帮我完成了心愿,再开我的膛,会受圣人的诅咒。那会比封印更惨吧,我担心。”
简竹的狐眼收缩了一下,舌头舐着嘴唇:“果然你是想这个。”
“不然呢?”阿星问。
“是啊,不然呢!”简竹笑了起来。
狐声妖笑。并未传到室外。
慕飞蹦了进来:“师父师父!他们说宝刀的商队回来了!回来了!——啊,星姑娘也在?”
就那么一转眼儿的工夫,阿星和简竹,又衣冠整齐、人模狗样的端坐在了一起。简竹冲他和蔼的点头笑:“哦,回来了?”
“是啊我去接她……”慕飞怪羞涩的瞄了阿星一眼。
单从美艳指数来看。阿星绝对睥睨天下啊……
“那宝丫头跟我比起来,你更喜欢谁?”阿星凑在他耳边问。
“宝刀吧!她笨一点,好相处嘛……”慕飞下意识的回答完,然后跳起来:哇!阿星什么时候凑得他这么近。
阿星拍拍他的脸:“那如果我也跟你好相处呢?”
慕飞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阿星抛给简竹一个炫耀的眼神。
这算炫耀什么?炫耀她对毛头小子手到擒来?简竹问阿星:“你最近是不是心情痛苦,以至于非要干如此三流的行径来找补平衡感?”
阿星撇撇嘴,走了。
慕飞摸摸发烫的脸,问简竹:“师父,你怎么回事?你发脾气了?”
真奇怪,在慕飞跟简竹相处的所有时光里,简直没见过他情绪有波动!
简竹也终于发现了……见鬼!他破功了!阿星这个贱人……简竹在心底狠狠补骂了一句,真有把所有人都逼成刺猬的本事!
悠悠苍天,茫茫人海,为何偏选了这么个破人解除他的封印?简竹不禁唏嘘了。
而慕飞兴高采烈的拖着简竹去迎接商队。
“我不想去。”简竹明确指出。
“去啊!去啊!”慕飞哀求,“宝刀受这场惊吓,肯定知错了,师父你就趁机把她收回来,好不好?”
“上次她在觉城海啸也受了惊吓,也不见她悔改。”简竹再次一针见血的指出。
“那、那是因为她受完惊吓之后,我们没有立刻提供温暖的臂膀……而且她跟大乔有合约在!”慕飞道,“现在大乔不是也跟我们合伙了嘛?而且她肯定吓得更惨了。她一女孩子家,能有多坚强?我们第一时间去接,她肯定能感动得唏里哗啦了!”
简竹对此持保留意见。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有好处。还是可以利用的……
身为狐狸,简竹看到好利用的机会不利用,就像守财奴看到地上掉的钱不拣一样,浑身难受。
于是他暂时不说破什么,就跟着慕飞去了。
商队投入了家乡人民热情的怀抱中。喊声此起彼伏:“大田!阿鲁!鱼叔!爹爹!——”
伴着喊叫声,还有无数的热泪撒下。
商队头儿、以及其他商队成员们,忙着跟大家述衷情:是啊,可吓死他们了!不,倒也没受什么实质的伤害。无常君?无常君人真好,说扣了商旅也无用,开战前就放他们走了,还叫他们如果胆子够大,可以多运些战争需要的物资进来,无常君肯用现金收购。
所谓的现金,就是地里开采出来的金子,崭崭新、黄澄澄……
商队头儿流着口水说到一半,被一个问题打断了:“宝刀?哦!”他想起来,“白姑娘!她不跟我们一起。”
慕飞急了:“她不跟你们一起去的吗?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回来?”
商队头儿只好从头解释起。才解释了一半,慕飞就要晕过去了:那臭丫头!她怎么那么能招事儿!一般人到矿里,就算帮忙,也就打个短工好不好?她居然能惊动无常君、被无常君亲手收为奴隶!
“算你狠。白宝刀,算你狠!”慕飞在心里一次次的咒骂。咒骂完了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
商队头儿倒是想起来了,宝刀还有个信儿,托他带回来。他找归明远、英英夫妇带信儿去了,说的自然是在画城找到了那个人、却已是使君有妇。这且不表。简竹看着慕飞已经郁闷到一定程度了,方问:“其实,我还有个法儿救宝刀,只不过会比较危险,你觉得怎么样?”
慕飞打算一口答应下来。对于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危险算什么!只要救回那个臭丫头——
咦,他耳朵怎么痛起来了?
胡九婶拎着他耳朵皮子:“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能放纵。一放纵就出事儿!果然跑这儿来了!干嘛来了?娘说的话你不听了?你不听了是吧!我白养了你这小子!”
慕飞想说:娘,我是你生的,又不是你养的。我爹、大娘、还有奶娘啊丫头啊他们联手养了我,你真没出过什么力……可惜他不敢说出口来。
简竹也只有在一边无奈的看着。
胡九婶转脸对简竹道:“简老板!对不住!我们娘儿俩命是您给的、前程是您给的。为了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可是不能为个丫头让飞小子冒险啊!那算什么个名堂?他们慕家就剩他一支血脉了,我得帮忙看着啊——”
说得声情并茂、可谓唱作俱佳。
简竹更无奈了:慕飞又不是慕华的血脉,明明是守墓人的血脉。胡九婶瞒着别人,还真以为能瞒过简竹去?
她那点儿小秘密,简竹洞若观火好不好!
这就是简竹不喜欢人类的原因了:人类,哪怕是不坏的人类,都可以眼都不眨的说谎话。自私、护短、自高自大。
并不是什么大罪孽,然而很讨厌。每个人的身上,都沾着这么讨厌的东西。如果给他们合适的机会,说不定,这些小讨厌就会真的发酵成大罪孽。
简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语调又很平静了。他跟胡九婶敷衍了两句,让他们走了,看也没看慕飞眼泪汪汪的眼神。
☆、第三十九章 封印永劫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救另一个人。如果一只野兽,真的想救另一只野兽。那么,不管是耳朵被揪着、还是尾巴被揪着,哪怕被锁了起来,也总有什么可以做。
光是泪汪汪的看着,别的什么也没做,既没有把耳朵皮豁开、也没有把牙根咬碎,这叫什么不得已呢?
什么道德的禁锢……也只是“不够想”而已。
又或者,“我想”的力量,没有敌过“不准想”的命令。
慕飞就是这样跟胡九婶走了。简竹耸耸肩,对他评价颇低:没力量的小小人类而已。
不过慕飞听话、大多数时候很好使唤。简竹想,自己要求也不能太高了。又希望对方做起事来很听话很配合,又希望某些时候对方能爆发出可爱的力量,而且这力量又要照着他喜悦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
除非只有传说中,心心相印的伴侣了。
那种伴侣啊……简竹都要笑起来。笑得喉头发苦、胸腔要裂开那种笑法。
或许很古早、很古早的时候,传说中大地上真的有神的时候,神一步步带领幼小的人类长大,也是对人类抱着这样期许的:希望人类听神的指引,关键时又能爆发出可爱的力量,这力量且要照着神喜悦的方向发展,把那些低贱的小讨厌地方,一点点消灭。
简竹想,如果自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