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洛迦嚷嚷着要再与北堂烈比试一次武功后,无忧就猜到了,此事定不会那么简单。
尤其他苏璟晨,一早便来了璞麟殿,怎会只为下一盘棋?
此刻再听他说话语气,想必北堂烈也了然各种牵扯关。
唯一被蒙在鼓里,兴冲冲只想大打出手的洛迦,他性格太过单纯,肯定不会想到那么多。
由始至终,肯定是被两个和苏璟晨串通好的忠心耿耿的侍从给怂恿了。
反正北堂烈不会真的杀洛迦,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她离开朝炎而已。
苏璟晨不答,摆正了脑袋,面上笑意不见消退,抱手作观战的模样。
演武台上胜负难料,北堂烈可从未对他讲过会输给洛迦这样的话。
他故意不说,在女子跟前故弄玄虚一番,由得她忐忑。
就是那表情,都能让他们万岁暗自纠结审度,权衡一番。
攻心之计,玩弄于掌心之间,忽略的是夏无忧自小生在皇宫,事关她自己,还有心心念念的男子,诸人的心思,她自然是懂的。
眼看洛迦大喝了一声,纵步跃上演武台,苏璟晨忽听身旁的人儿浅声坚决的说,“我不会离开的。”
“什么?”
他大诧,只想当作自己听错了。
侧脸过去,对上的是女子平静的面容,纯黑清澈眸中,却透着决然的光彩。
‘砰砰’两声兵刃相撞的声音,在宽阔的武台上迸射开,两个男子再次交手,无不是惊天动地,势振河山!
这会儿,台下淡然了的,反而是专注望着上面战局的夏无忧。
苏璟晨被她这表情唬得心里发慌!
若北堂烈真受了他的鼓动,有心输了比试,到时候若夏无忧不走,他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你不是一直想走么?本相给你机会,何以你又不愿意了?”
他对女子好言相劝,希望她能顾全大局。
没有她在这里,那些许事情不知道容易多少倍,他更要少担心多少个日夜。
小人儿无动于衷,就当是耍了倔脾气,当朝巧言善辩的宰相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璟晨看了眼武台上斗得难舍难分的两道身形,眉间拧起深深的忧虑。
洛迦不但一身蛮力,那手长枪功夫,当世无人能敌。
幸而北堂烈练了无暇决,能将任何武学成倍发挥,不然,恐怕与他缠斗不久,就会败下阵来。
也正因为男子有练就了一身绝世神功,对付洛迦便是轻而易举。
所以早先他的那番话,对北堂烈起了作用。
眼下唯一的阻碍,偏在这时显得异常坚定,他无奈又深重的叹了口气,“你明知留在此会扰得他心神不宁,又何苦留下再添烦恼?”
“那若我如你的心愿走了,你就能保证他的心安了?”
无忧不轻不重的反驳,将苏璟晨噎得哑口无言。
双眸注视着台上身影闪烁交错的黑影,如今没了武功,她已经无法再牢牢将激斗中的北堂烈看清楚。
视线唯有死死追随,才能抓住少许的痕迹。
弑父亡国的仇恨再深,也无法改变扭转她心中有他的事实。
如今的夏无忧……都坦然接受了!
“是他不愿意要我走,我留在他的身边,日日让他看着,岂不是更叫他放心,蚩尤与朝炎总有一日会兵戎相见,宰相大人也不想我到那时候,才成为他最顾虑的弱点吧。”
她话说得肯定,没有留给苏璟晨反驳的余地。
谁能说夏无忧不是北堂烈的软肋?
他最大的弱点,叫苏璟晨焦虑如斯。
演武台上,剑气流转,银枪横扫,那个男人会为她放下尊严输一次吗?
其实,那些都已然不重要了。
在她和他之间,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局势并不如你看到的简单,送你去蚩尤,亦是为了保护你,有洛迦在,他会拼命护你周全!”
苏璟晨早就机关算尽,没想到他算漏了夏无忧。
“皇上在你身上下的毒,本相都已为你准备好解药,只要你肯走!”
“我不肯。”女子断然道,骨子里真正的倔强,都不再掩饰的外泄了出来。
她侧脸正对他,神色里一片坦然,“我知在暗处有许许多多威胁北堂烈的杀机,你惧我乱他思绪,可你有想过,我真如你所愿,此刻消失在他眼前,今后不会辗转于有心人之手,对他不利吗?”
她早就走不了了,她是他的心……
“这个世上,我信只有呆在他身边,我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不会再离开了。”
一旦下了决心,她就会勇往直前,再不逃避。
苏璟晨怔忡片刻,倏的冷笑,激将道,“莫不是你担心离开之后,朝炎会挥军南下?”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女子并不否认,反而露出宁然和顺的笑容,“他应允过我,只要我留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向明谦哥哥开战,前夏公主的价值,不正是如此么?”
反正她不会跑,以自身换得子民安稳,何乐而不为?
苏璟晨一直都知道夏无忧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从没料到她慎密如此。
“你可知你的任性妄为,他要付出多少代价?!”
她坦然一笑,“无论他付出多少代价,我都对他不离不弃。”
这是北堂烈应得的。
是生,是死,十年羁绊,身和心的纠缠。
他们之间早就千丝万缕,挣脱不得。
既然如此,她愿意永生永世和他绑在一起!
“苏大人。”将苏璟晨的愕然看在眼中,无忧反而对他宽慰道,“该顺流而下的人,或许是你呢?”
朝炎最年轻的宰相不可置信的颤声笑起来,对这女子竟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佩服之情。
“他若死,你也去死?”
“他若死,就算我不想死,你定也会亲手取我性命吧?”
自古忠臣,最恨的就是魅惑君心的女人,更何况夏无忧是北堂烈的心。
“好……好……”
苏璟晨点头,又摇头,难得语无伦次。
昨夜他才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的妹妹是当朝烈皇当仁不让的皇后,可今日,此刻!
他总算是恍然,皇帝身边母仪天下的女人,和他爱的那一个,全然无关!
痴人,都是痴人!!
“你想保你余夏子民安稳,可你能左右你那位国号‘武顺’的哥哥北上的心意?”
即想呆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又要自己国家免于战祸之灾,这个夏无忧,好贪的心!
“到那一日再说。”女子轻松道。
与其把话都说透彻了,彼此都好过些。
默默注视着演武台上还未分出胜负的身影,无忧心中暗许,从前她的风曜不曾输给过洛迦,今日身为烈皇的你,怎能将我轻易输掉?
罢了,她对苏璟晨确切的说,“宰相大人方才说的并不简单的局势,就劳你多加操心了,反正有我在的一天,我总是能保证朝炎与蚩尤开战在先,而挥军南下在后。”
既然她早晚还是会被蚩尤国利用,陷入不能自己的困境,她为何要走?
可若她在赤宫,呆在他的身边,战局便会不同。
天下间能够魅惑北堂烈的女子,只有她!
※
偌大的演武台上,武器接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洛迦招招进攻,使劲全力!
最后一次机会,他要带无忧走,带她离开这座冰冷的赤宫!
心中的执念化作肃啸的杀招,不留余地的向北堂烈挥斩刺去——
而那男子,终是因苏璟晨那番话动容迟疑。
要放她走吗?
离开他,让她去蚩尤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应对洛迦的间隙,无澜的黑眸余光扫向台下,却见到苏璟晨在和无忧说着什么。
二人神色间均是做着变化,复杂的情绪,涌上北堂烈心头,他的宰相又在对那傻子游说些什么呢?
是否告诉她,若自己赢了洛迦,她会做怎样的反映?
她,希望他赢,还是输?
“给本大爷专心点!”
北堂烈的力不从心,引来洛迦愤怒的喝斥!
长枪由正面穿刺而来,他挥剑横挡,彼此距离拉近的同时,再听洛迦一贯嚣张的说,“她在你身边只会痛苦,你放了她吧!我会对她好的!”
放了她吧……我会对她好的……
难道他只能带给她痛苦?
难道他对她不好?
笑话!天大的笑话!!
忽而刹那间,男子脚下不再疾驰,他站定了身形,侧首去寻找那人儿的视线。
眸间微微移动,便和她四目交接。
无忧也在霎时间将他整个人看清,沉俊的神情,深邃的眸光,他想对她说什么?
来不及追寻他那一眼的意图,女子眸中忽的闯入另一道身影,银枪泛着森冷的光,肃杀的向北堂烈刺来——
众人随之动容!!
仅是一瞬,但见男子双肩轻颤,仿佛有顾强而无摧的力量从他体内迸发,将洛迦远远震开!!
北堂烈随之回身,快如闪电,利剑破空吱声呼啸而过——
再定,那剑刃已经抵在仰倒在地的洛迦的咽喉上。
“殿下!!”
毕力格和蒙亚飞上演武台,急急冲到胜负已分的二人旁侧。
台下的苏璟晨,看到北堂烈还是赢了洛迦,叹息功亏一篑之余,侧首对女子道,“你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罢一手提起无忧,也将她带了上去。
选择的机会?
无忧不解他话中意思,还未从北堂烈挫败洛迦前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里抽回神来,视线里摇晃忽闪,转而已经站在还僵持着的两个男子跟前。
“烈皇,胜负已分,刀剑无眼,还请手下留情!”
此时毕力格心里有些后悔了,到底对北堂烈的性子捉摸不透,且是小看了夏无忧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来朝炎这几日,殿下一而再的对其招惹,真担心他不顾两国交好,将他们殿下杀之而后快。
“皇上……”
见北堂烈不动,苏璟晨收到蒙亚投来的威逼眼色,只好开口道,“您……可以收剑了。”
他身旁的小人儿,见到这一幕,心都是悬起的,不放就不放吧,反正宰相大人是认了。
倏的——
莫测的男子展颜笑了起来。
轻风拂来,将他黑色的丝袍与散发吹得有些狂乱,那姿态,那姿容,看上去潋滟诡异,喜怒难辨。
他手中的剑始终未放下,俊容上笑意有增无减。
仿佛很是享受方才的打斗,又仿佛,在一瞬之间想通透了什么。
他笑得众人百般不解,冷汗潺潺,均是害怕他诡谪的思绪,一时兴起,便将洛迦的命给收了。
可下一秒,笑声嘎然而止,他望向提心吊胆的人儿,清淡的话语声悠悠扬起。
只问她,“无忧,你想跟他走吗?”
夜会,我想你
——你想跟他走吗——
带着笑意的语气,丝丝凉意沁入骨髓,那是最后的给与,与天下大局无关,与争斗利用绝缘,是这世间,唯有他才有资格给她的选择。
若走了,就不需要再回来。
他,好像放过她了?
无忧复杂的望着北堂烈,瞳眸中有猜测,有探究,有找寻,还有害怕灏。
那非对他的恐惧,而是真正在此刻听到他所问,于是开始不可收拾的担心……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弃她而去,她该怎么办?
心在狂跌,她连眼睛不敢眨半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找出他深潭最底,那丝丝从前绝不放过的固执色彩匆。
此刻,竟只剩下害怕被他所弃。
“无忧,跟我回蚩尤吧!!”见到女子神色间迟疑闪烁,不知她在纠结些什么,洛迦从地上站起,抓住她的手迫切的说。
“殿下!”
蒙亚和毕力格急得齐声叫他。
人才刚从剑尖上得以脱险,怎就做起这等不要命的事?
他们都低估了夏无忧对北堂烈的重要性!!
若那个男人真的只将这女子当作自己的附属,是肆意糟践的玩物,那人已非人,于他来说与一件摆设无异。
可他竟然问夏无忧心中所想。
听他的语气,仿佛这人儿只要真的点头,他便会放她走。
因为她在他心中,无可替代!
就算今日夏无忧同他们一道离开,难保还没走出这赤城,烈皇反悔了怎么办?
带着兵马将他们斩杀于此?
太危险了,太惊心了!!
毕力格心里暗自紧绷,不觉额上冷汗渗出,拼命暗示洛迦,无论这女子如何选,此时此刻,他可千万不要再多生事端。
洛迦对他频频抛来的眼色置若不顾,后知后觉了这场比试。
看看苏璟晨,再看看自己的两个侍从,他笑道,“你们花样百出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烈皇也松口了,还不许本王说话么?”
他不是真的笨,只是许多事情看得不够通透而已。
可方才的打斗,他能从中感到北堂烈的百般迟疑,否则按照从前,至多百余招,他已经输得干净利落。
既然最不愿意放手的人已经动摇,他更加肆无忌惮,紧抓无忧不放!
“我知道你心底是舍不得的,留在赤宫,对你和他来说都是折磨,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
风吹来,云散去,刺眼的耀阳,晃得人眼前晕眩不已,一时间,难以看清周遭。
强烈的恍惚感,将那人儿卷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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