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上朝么?”
问罢,北堂烈立刻闷声哑哑的笑起来,放开了支着头的那只手,完全躺下,顺势把女子转而正对自己,笑着在她脸颊上烙下一吻。
“傻子,寅时未到,若朕要在这刻上朝,那大臣们都不用睡了。”
刚过寅时……
无忧确实是……犯傻了。
怎才在如此深夜?
明明恍如隔世,那么漫长,不过……真好呢。
贪婪的伸出小手圈住男子劲瘦的腰,她将头买入他的胸怀,细细将他的刚烈却又只为她一人展现的温柔嗅入鼻息。
这举动让北堂烈微有怔忡。
“怎么了?”大掌轻抚她的背脊,一下下的安抚。
无忧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北堂烈默默看了她会儿,心下意识到了些什么,便再启音道,“若你皇兄安于西南,朕答应你,绝不发兵。”
那深埋的臻首蓦地抬起,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眼底激荡不止,得到的,却只有他更加肯定的眼神。
“但……”他眸光黯然了些,望住女子的眼色,变得占有,“你也要答应朕,不离开朕。”
否则,他不知会自己做出怎样的事。
‘帝王孤独’这四个字,只有真正成为帝王的人才能身心全然体会。
所以无忧,你不能离开我。
至深的夜,男子在如桎梏的思绪中,重新将那人儿占据,理智分崩离析,只剩下肉体的纠缠。
强烈的掠夺,将她的意识撞击得支离破碎。
你的心,在哪里。
※
卯时方至,上朝的钟声回荡在整个赤宫的上空。
一声声,缓缓不疾。
璞麟殿内,尊贵的男子微仰头颅,任由宫婢服侍,为他穿戴,此刻的他,周身又恢复了旁人不可触及的冰冷。
侧立在旁的张适悠,埋着脑袋,不时往那张掩着绞帐的龙床看去。
依稀可见,其中那道娇小的轮廓,蜷着金丝被褥,背身侧躺,仿佛,正陷入一场安稳的好眠。
那不经意裸丨露出来的玉背,在烛火摇曳下,泛出浅淡的光泽,说不出的诱丨人……
近身在璞麟殿伺候,张适悠比谁都清楚,这些时日,虽夏无忧与皇上同食同住,却没有侍寝,可今晨方是入了寝殿,不单是他,其他奴才都察觉到这处绯红的旖旎之气。
所以……
“你可有话想说?”
思绪正翻涌着,忽闻男子沉声,他怔回了神,忙转而向他躬身,心里忖度着说,“皇上,长公主出嫁一事……”
穿戴了华袍的男子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再往龙床上望去,眼底那股化不开的浓墨,仿似更加稠浓了。
龙纹堆刺的袖子轻轻挥了挥,“朕心中有数。”
※
午宴,皇帝在孔雀台设席,款待西逻王子。
那璞麟殿人儿,昏昏沉沉睡过了时辰,起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殿中无人,独留她自己,崭新的衣裳就安放在枕边,漂亮的紫色,贴身的宫婢,那上面,还留下一枚铜钱大小的玉佩。
那是北堂烈的贴身之物,不必细看,无忧都知,上面雕刻着朝炎图腾——火麒麟。
这是……已经给她了么?
今日的璞麟殿出奇安静,好像刻意被屏退所有,由得她安睡一般。
梳洗穿戴之后,女子行出内殿,只见张适悠一人守候在外。
“张公公,您……”
“别!”不等无忧给他下礼,张适悠忙打着腿弯将她扶住,“老奴可再当不起姑娘的拜见了。”
现在,她是皇上的人啊……
无忧眸光一转,脸容上虽有诧色,却也是心照不宣。
于是只好笑着打趣道,“张公公,您可决计是这宫里最得人心的……老奴。”
以往,他还在她面前自称‘杂家’,现在也是不再用了。
对这小人儿,张适悠从未拘谨过。
初时真将她当作那亡国公主,被丢到赤宫来受苦受难的,挨了二十个板子之后,立刻醒悟,揣度君心的本事,练就得炉火纯青。
以他看尽世事变迁的老眼,这夏无忧,内里心无城府,所以在她跟前,他也无需掩饰什么。
或许,让人放下戴了许久的假面具,便是这女子最厉害的本事了。
只不过……
“皇上设宴款待西逻王子,早朝前特意吩咐,殿中留一人候着,切勿扰了姑娘休息,待姑娘起身,想吃什么,喝什么,要用什么,只管吩咐,自有奴才伺候,皇上对姑娘这份情义,你可要珍重啊……”
张适悠虽市侩,抽丝剥茧之后,不失为一个假好人。
这番含着忠告的话,女子听得清晰明白。
末了,她点了点头,感激道,“公公说的话,奴婢都在心中牢记了。”
张适悠又继续道,“你身份特殊,大抵是不能封妃的,以后的路还长,慢慢走着吧。”
叹声中,一丝女子听不出的忧虑掺杂其中,不再同她多说这些,调转了话语,他再问,“已过午时,可想用午膳?”
估摸皇上也快回了,若见这心肝宝贝滴水未尽,他们这些真正一辈子只能做奴才的,又要倒霉了。
站在冰冷的殿中,无忧看了看周遭,平时就觉清冷,彼时空旷无人,更显几分悚然可怖。
“张公公,你以前不是问过我,皇上的喜好吗?”
其实,她不是不知,只是当时不愿说。
已经回身打算出去吩咐备膳的张适悠转过头来,茫然望她,“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就当作是,她离开之前,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
※
午时,两妃与沈昭仪得太后召见,一同用膳,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因早晨璞麟殿那件不传自知的事,女眷们各个都心不在焉,最后终是惹恼了太后,扫兴的将她们打发离开,自己落得清静。
永安宫外,刚走出来,沈芸璃便火冒三丈道,“一个贱婢都能爬上龙床,这后宫早没规矩了,姑母也不管管!还尽说是我们没本事留住皇上的心!”
那个男人有心吗?早被夏无忧吃去了吧?!
她仗着自己有太后撑腰,在两妃跟前,也无个身份悬殊的模样,气焰高涨得很。
见她狂怒,李欣儿只得好言相劝,“璃妹妹,皇宠难求,你也要谨言慎行些,别再触怒圣颜了。”
沈芸璃不屑冷哼,斜眼扫她和苏璟玉,张口讽道,“妹妹我可不如两位姐姐沉得住气,规矩是祖宗定下的,有人犯了,她就得死!”
说罢之后,纤腰一扭,态度十分嚣张的离去,身后那串奴才,早已冷汗潺潺。
天晓得他们彪悍的昭仪娘娘,又要做出什么忤逆的事情来。
两道淡然的视线目送那背影远离,林欣儿向来与苏璟玉无深交,便道,“天气尚寒,妹妹早些回朝露宫歇着吧。”
如此,她也准备离开了。
“德妃姐姐。”一声轻唤,将她叫住。
苏璟玉盈盈走上前来,与她面对面。
“虽然沈昭仪性子急了些,可毕竟身在赤宫,皇宠便是全部,据我所知,皇上也极少召见姐姐,难道,你不着急么?”
她狡黠的眸尖锐的探进林欣儿眼底,像是要将她内心深处所以的秘密都挖出来似的,让她受之,不由的一怔。
“妹妹何出此言?”脸上晃过一丝尴尬的笑容,李欣儿说道,“着急有何用呢,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罢了,她喟然叹息,后宫妃嫔的无奈和悲凉,尽在其中。
“是么?”
语色浅浅挑起,苏璟玉脸上黠笑又浓郁三分,“事在人为啊……”
她欲言又止,淡声长叹。
分明已经回身欲走,又转过来看定李欣儿,诡谪道,“德妃姐姐,难道还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说完此话,她总算是向她福身一拜,往那朝露宫方向行去。
不知为何,那不算妖娆艳丽的身段,却让李欣儿感到刺眼,比起那跋扈的沈芸璃,这苏璟玉骨子里刻意透出来让人察觉的张扬,更叫人在意。
“娘娘……”
身旁,近侍小琦见她露出忧虑的神色,便唤她道,“还请勿要在永安宫外多加逗留。”
李欣儿赞同的点点头,终是起步远去。
心中因苏璟玉之前的表现而忐忑起来。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朕想要你
午后,暖阳破云而出,才离了孔雀台的筵席,年轻俊美的帝王漫步在御花园中,想散去些酒气,再折回璞麟殿。
屏退了左右,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公公,那是张适悠的徒弟喜来,他自小入宫,行事规矩端正,伺候主子也尽心竭力,通常张适悠不在,便由他伴驾。
跟在皇上身后,喜来谨遵师傅的教诲,行无声,人无言,连呼吸都尽可能压至最低。
总之做奴才,平时最好让主子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譬如此时,缓步行在前面的男子需要片刻清宁,他便只做跟随就好濡。
他们的皇上性子寡沉,喜怒极少外露,加上夏地十载的特殊经历,那心思,别说他了,就是师傅都得斟酌着猜度。
不过幸好,这日万岁心情看似不错,据说是昨夜把夏姑娘给宠幸了,心里想到这儿,旁侧的假山后便传来一阵私语之声……
“昭仪娘娘恼火得很,还扬言说要搬出祖宗家法,定要将夏无忧置于死地,唉,兰姑姑,你说可怎么办呐……冢”
听这话中内容,想来应该是璃汐宫的人。
喜来往发出声音那处看了看,又探望了男子眼的神色,见他似乎有意要听她们说些什么,自己便也老实的端手候着,继续听人道。
“还能怎么办?主子们有哪个不争风吃醋?倒霉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罢了。”
个叫做‘兰姑姑’的宫婢,声音听上去有些年岁了,她仿佛很照顾这年轻的宫婢,责难过之后,又说起安抚的话来。
“不过春意,总算你还有个盼头,入宫三年之期将满,待我想法子将你做的这些针线活转出去,卖些钱财,日后你出了宫,要找个婆家,底气也足些。”
宫人之间,不允许做私活,这是宫中忌讳,被抓到了,轻则施以仗刑,重则处死。
但这些奴才,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普通宫婢还能等着三年,有些嬷嬷,还有太监,自小踏入宫门,一生就再没出去过,仅靠微薄的奉薪供养外面的家人,想来也是很可怜的。
所以私活表面不允许,奴才们只要遮掩得好,平日不影响正事,不偷窃宫中财物,主子也不会去管那么多。
喜来暗暗思索,今日这宫婢算倒了八辈子的霉,竟被皇上亲自撞见……
那里面说着,女子竟嘤嘤哭了起来,“姑姑,你有所不知,昭仪娘娘脾性甚是暴躁,就算我们没有做错什么,都不时会被她打骂,前日小柳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娘娘罚她到院子里去跪,这一跪就从辰时到了子时,那天略有小雨,晚上起了大雾,等有人记得小柳时,她已经……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姑姑,我好害怕啊……”她说到骇然处,哭得更厉害了。
听到此,站在假山外的男子俊眉似有一折。
喜来候在一侧,听到这儿也不免为之伤怀起来,奴才命贱,也不至于如此。
辰时到子时,这样冷的天,竟然跪死了人,那沈昭仪真是……残忍!
再看北堂烈已然敛下的神色,他暗揣度,恐怕这位昭仪永远只能让皇上厌恶了。
里面的兰姑姑细声安慰了春意一番,整理了情绪,两人从里面转了出来,双双便见到了那袭明黄色的欣长身影。
“皇上……”
惊呼之后,两个宫婢都跪了下去,脸上均是诚惶诚恐。
喜来见北堂烈俊容无澜,只好上前一步,斟酌着斥责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中擅做私活!”
话罢,那二人唯有埋首苦求,原本担惊受怕的心绪才收,不想出来却遇到了皇上!
恐怕先前的说话也被听到了,许是今日难逃一死,唉……除了求饶,还能作甚?
深泽的黑眸,淡淡扫视那两个宫婢,北堂烈信步走到那较为年轻的女子面前,沉声问道,“你在璃汐宫当差?”
春意僵愣了瞬,怯怯抬起头来,含泪应声,“奴婢是璃汐宫的掌灯宫婢。”
“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
又得一问,人却不知圣意所问为何,只得露出茫然惧怕的表情,缩在地上,颤颤发抖。
北堂烈未有怒意,看出她在璃汐宫已被吓得不轻,便再道,“朕听到你说,沈昭仪残暴成性,还放言,要依照祖宗家法,将谁如何?”
春意总算明白,略作收拾,低头回禀,“回皇上,奴婢今日随昭仪娘娘往永安宫,午膳时,娘娘被太后说教了几句,心里不痛快,出了宫便说……要将夏无忧置于死地。”
人人都知道,这宫中最得皇宠的人是谁。
她字句说得惊心,间隙抬头探视眼前的男子,那张俊颜未有所动,不知喜怒。
她看得心上无比忐忑,又再继续道,“当时永安宫外,不止奴婢一人所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圣上开恩!”
开恩……
北堂烈垂眸扫她,沉凝的脸庞上忽而闪现一抹诡谪的笑,“你在替你主子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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