ǎ鵒年饿死的三个女儿。夏家已经损失了五个孩子了(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夏子龙死后赢得了许多荣誉。烈士,优秀共产党员。还追记了个人一等功。追悼会是县长亲自主持的。说夏子龙是全县人民的榜样。他的死重于泰山。哭得肝肠寸断的盛月儿听了,咧嘴着傻笑。夏子悦问她怎么了。她说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又不能复生。如果有来生,还有个说头。可是人死了再说这些不是糊鬼了而是糊弄活着的人------。
盛月儿万念俱灰。
到了来年,小学开学之际,盛月儿还没有把夏一龙送到学校读书的意思,华守珍找到她说小龙该上学了。
“不上!”她说,一口就拒绝了。那样子就好象华守珍要把他的儿子往火坑里推似的,“学有什么好上的。”
“这什么话,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不上学啊!象小龙这么大的人家孩子都送到学堂里读书,为什么你就不让小龙读书呢!要是上不起那没办法。可是家里条件允许为什么不让孩子读书呢!”华守珍从来没有和盛月儿红过脸,这次差不多真的要和盛月儿发火了,“亏你还是念过书的呢,还没有我们没念过书的开通,”
“不是开通不开通的问题,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儿子我自己会教,将来他要做什么样的人,我也会告诉他。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他妈妈不会害他的。”
“该读书的时候不让他读书,你还敢说不害他?你现在就在害他。”
“我怎么害他了!我说过我自己会教。我只不过不想象你和爸爸这样的一辈人那么傻。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的儿子最后变成人家的工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反过来跟自己作对。”盛月儿也火了。话越说越重。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只晓得人家家家都把小家伙往学校里送。你也应该一样,你为什么偏偏要特殊呢?”
“妈妈!”盛月儿突然叫了一声,就象千里的江堤突然撒裂了一段似的。同时泪如泉涌,“你不觉得亏心吗?养了夏子龙那样的儿子,你不亏心吗?我都替你和爸爸为值。”盛月儿嚎啕大哭。
华守珍一下子就懵住了。不明白,听不明白,“你说清楚点,我怎么了?养了子龙了,问我亏不亏心?我不晓得你讲什么东西。”
“他爱你吗?”盛月儿抬起朦胧的泪眼质问道。
“不晓得!”
“他当年造你的反把你和子中都抓走,你还记得吗?是你要他这么干的吗?”盛月儿又问。
“嘁!说的什么鬼话。我会要他去当什么鬼造成反派司令然后再来抓我和子中,我吃错药了。”
“当兵他事先通过你和爸爸吗?到唐山去支援灾区更是谁都没有告诉就联系好了。临走时家来通知了一下我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最后还是我告诉你和爸爸的,他到唐山去了。我不评价他做的那些事情是好是坏。可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有多少是你们当父母所乐意见到乐意看到?很少吧!觉得养这样的一个儿子有意思吗?古话说的好保家卫国,首先是保家其次才能谈上卫国。一个只知道卫国却不懂得保家的人,我们这些做女人的生他们又有什么意思。华妈妈,这一年多来,我是终于想通了。想得通通透透。我再也不要做傻瓜了。”
“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就是因为这个学校教育,国家就是通过学校教育把我们的孩子从我们手中夺走的。尽管他们在我们身边,可是他们的心早成了某个党某个政府的了。国家想要他们做什么样的人政府想要他们做什么样的人共产党想要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学校干的就是这些工作。说白了就是洗脑。妈妈,你知道吗?就跟人家基督教的洗礼一个样。西方国外有一种象我们这边九华山的佛教一样的宗教,叫基督教。有新人要加入基督教时都要举行一种仪式,就是由专门的人往要入教的人头上撒一些水。从那以后,那个人就不能再信别的东西了,只能信上帝信耶酥基督。那就是洗脑。我们家的夏子龙就是在学校里被洗了脑,所以干的事想到的东西永远把他的国家他的政府他的党放在第一位,而给他生命的父母给他爱的人都统统是次要甚至是无所谓的。他可以为了别人去死,却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一回暖心的话。
妈妈,你说,我们从十月怀胎起开始担心受怕,到吃尽苦头一朝分娩。含辛茹苦把他养大,难道只是为了给那些老爷们作威作福的统治者提供一个可供驱使的工具一个炮灰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咬我们一口的败家仔?!
你给了儿女一切,儿女却从来不会感激你,相反,对于那些从来没有喂过他们奶给过他们一分钱的人,他们却可以舍去自己的生命,你觉得这样正常吗?我现在就是吸取了您的教训而不把小龙送到那些负责洗脑的人那里去的。绝不。打死我都不。要教我自己教。”
华守珍呆坐半晌,“这样行得通吗?”
“我不管行得通行不通,至少将来我不会后悔。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大了变得就象某个党某个政府的儿子,反过来要把我这个地主女儿抓起来坐牢。那我不亏死了!就算一辈子一个字不识我也不能让他变成那样子的炮灰。要不然全天下的父母做着还有什么劲,干脆都别生就是了。省得多个讨债的不说,还多了个仇人,自掘坟墓啊?”自夏子龙死,盛月儿就一直憋着,今天集中爆发了。
对于盛月儿说的那些话,华守珍觉得有些话说得是有些道理,有一些又说过了,有些则一点也听不明白。盛月儿讲起来文乎文乎的。大概是嘴巴讲发了热,念过书的人文屁冲天的毛病就犯了。看盛月儿前所未见的坚决。也没有办法。由她去了。此后又劝过几回。反倒有被盛月儿说过去的意思。索性也不劝了。加上夏孝忠一直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大龙都死了难道你还能保小龙一辈子。盛月儿是他亲娘肚子里又是有墨水的人,看得事情肯定比我们清爽,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所以,一直到一九八二年,与夏一龙同年的郑天然夏子微都小学毕业了。夏一龙仍然一天学也没有上过。平日在家里,盛月儿也教他一些数学语文什么的,完全是根据她的眼光来定学什么不学什么,一切关于某某人伟大之类的文章统统不予理睬。
105。…第一百零五章信仰是泡外表光鲜的狗屎
工具是人的高级阶段,只有当人成为工具的时候,人才有了价值。
——作者
郑华章应当算是西洋公社的大人物了。除去粮站,全公社大大小小的商业场所都归他一手掌管。在西洋商界可以称得上是个龙头老大式的人物。
时间辗转来到公元一九八O年代,一九六六到一九七六年十年特殊时期期间对各种人的迫害,到了八十年代,全国各地包括西洋都开始为特殊时期擦屁股——如火如荼的平反昭雪工作一茬接一茬。许多打成“四类分子”“反革命”“牛鬼蛇神”的要上调回来重新工作,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郑华章下辖的单位众多,特殊时期当中被打倒下放到农村的倒霉蛋自然就多。风向变了天气由阴转睛,要求平反的便踏破了郑家的门槛。
郑华章本就是个工作狂。为了工作方便起见,连吃饭的时间都可以做到公私兼顾,既饱了“私囊”又干了革命,所以,郑华章多刻了一枚私章放在家中,目的就是为了能在扒饭的那一小段时间内不耽误别人平反昭雪的时间,边吃饭边听人家的汇报,符合平反条件的,立马拍板盖章。
而所谓的符合不符合平反条件,完全就凭着他郑华章的一双眼睛加一颗良心,由他郑华章一个人掂量着办。中国人讲究良心讲道德,摸着良心说符合就符合说不符合那位就死了那份心,一老一实在农村呆着!
可是到哪朝都有那混水摸鱼的主,被郑华章三番五次的拒绝也不死心的,发誓要把郑家门槛踩断了不可的,何止是一人。
一枚小小的印章,关乎到好多家庭的荣辱变迁,不说比皇帝的玉玺重,分量可也着实不轻。有的人拼死拼活一辈子为了什么?说白了也就是为了“跳农门”,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份,上到一个更高级一点的居民位置。好多农村孩子拼死拼活地读书,考师范考中专乃至上大学,说好听点是为国家为民族,骨子里还是为了摆脱农民的身份。几乎所有农村上学的孩子无不以“跳龙(农)门”为其学习的最高目标。
而只要盖上了郑华章的这枚小小的私章,某些人的命运就会发生惊天逆转。事实上一个章盖下去,关乎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命运,一次章盖下去往往决定的是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命运。
盖上章,调回街上,就可以做人上人;盖不上,就只好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人下人。而且还关系到下一代乃至子孙万代。因为下一代的命运与这一代人的命运习习相关。学习,就业,找对象,结婚,生育下下一代,盖上了眼前就是一片光明,盖不上,眼前就是一抹漆黑,看不到未来。于是有人铤而走险。
毛主席他们老一辈初衷是好的,为了全中国无产阶级而奋斗,许多先烈为之抛头颅撒热血,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三六九等,一个不平的世界,即便是在他手里,一个靠剪刀差牺牲农民利益为主的二元经济体就存在着。尽管他是农民的儿子,他也没有能够让中国的真正与城市人真正地平等起来。有数据统计新中国工业建设的所有投资全都来自于,国家政府从农民那里通过剪刀差中剥削获得的利益。
那些为了全体无产阶级抛头颅洒热血没有等到新中国建立就献出生命的烈士们,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的话,他们可能会后悔的。因为他们所坚持的无产阶级事业在经过短暂的喧嚣之后,又开始按照其故有的轨迹运行了。事实上从毛主政的时期,中国社会粗略算来事实上就分化成了三等人,一等公民,就是真正的城里人。如北京人南京人上海人芜湖人。其次,也就是二等公民,那就是介于农民与与城市人之间的小镇居民。当时还叫做公社居民。在农民眼里,他们是城里人,而在真正的城市人又把他们归结到农民里头,虽然他们并不象地道的农民一样拥有土地,与城里人一样吃商品粮。西洋将这一类二等公民称做是“街上人”。
在真正的城市人面前小镇居民们抬不起头,可是到了三等公民农民面前,他们却又可以耻高气扬耀武扬威。虽说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地位待遇其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小镇居民与农民之间的差别。
那些在镇上混得不好娶不到老婆的人,通常都是前后四子当中的后四子,瞎子聋子跛子瘸子到了农村却可以象国王一样,在最漂亮的姑娘堆里随便挑。结婚之后发现不是处女,随时随地都可以退货。这就是三等公民与二等公民的区别。而此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好处还不止这一项,儿女的上学就业,从任何方面来说,居民都比农民有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好处太多,说都说不尽。有机会成为居民是人当然愿意削尖了脑袋往镇里钻了。
这一天还是只有郑天然和他二哥郑天伟在家。他们本是不在家的在河边钓鱼。因为郑天然太喜欢吃二哥做的钓饵了,没等二哥感觉到,不知不觉就已经把二哥用油饼做的钓饵偷吃光了。没有了钓饵,两个人只好回家挖蚯蚓。就在他们开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过来找郑华章,说有份上调的报告需要郑总经理盖章。盖了,她们全家八口就可以从农村回到街上来了。就又可以上班吃商品粮了。女人憧憬着。
郑天伟说,我爸爸这时候一般都是在单位里不回家,你最好还是到单位去找他,要不你就白等了。
“我刚刚从单位来,那里没有你爸爸。办公室里也没有。单位里的人说可能在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说应该在单位,我两边都找了都没有找到,我就以为他回家来了,所以就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的不在家里。我来回跑的好累。你就让我在你家等一下你爸爸吧!顺便歇会儿。”那是个一团和气却很憔悴的一个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可怜。郑天伟本是想赶她出去的。这时郑天然做声了,“二哥!你就让她在家里候吧!反正你挖蚯蚓也要一会儿。等挖好了让她再走也不迟。”郑天然心软。见那个女人风尘仆仆的,一张苦瓜脸,心就碎了。而且那个女人已经跑郑家已经不止一趟了,与郑家都快成老相识了。郑天然觉得就让她在家里歇歇又能怎样呢!
郑天伟听弟弟这么说,也就同意了。不过作了声明,等他蚯蚓挖回来,他还要和弟弟去钓鱼的。那时她就不能再在他家呆了。还是得走。那妇人道,你把蚯蚓挖回来再说吧!或许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走了。我只不过是走路把腿走痛了。在你家里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