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竹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酒,她看见自己的笑映在红色的酒面上,轻轻的荡漾着。
客人们慢慢走了,最后只剩下戴眼镜的男孩,他还在心里坚持等着马华的特别介绍,马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叫了黄晓竹一声,望着男孩子,笑着刚要张嘴,黎杨马上给黄晓竹端了一杯白开水,殷勤地放在她面前。
“你不能喝茶,多喝点开水。”
黄晓竹点点头,端起水杯,马华看看黎杨,又看看黄晓竹,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也就忘了介绍戴眼镜的男孩了。男孩子有些窘迫,尴尬地站了起来,迅速告辞走了,房间里剩下四个人,黄晓竹刚站起来准备回家,马华连忙拉住她,提议去唱歌,黎杨举起双手表示赞成,三个人都看着黄晓竹。
黄晓竹心里想拒绝,脑袋却不听使唤地点了点,走出了门,黎杨跟在她身后,马华穿上大衣,挽着老公的手朝门外走。
马华和老公坐在后椅上,黄晓竹犹豫了一下,打开前面的车门,坐了上去。马华在后面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发。
“晓竹,你的头发又长长了。”
黎杨回头看了一眼黄晓竹的头发,笑着不说话。能够和黄晓竹在一起,他心里充满了欢喜,想到戴玉,脸色又暗了下去。
他决意尽快从痛苦的婚姻里解脱出来。
黄晓竹安静的坐着,一直到了卡拉OK,她依然坐在角落里,听马华的老公唱歌,马华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看着黄晓竹。
“晓竹,刚才吃饭的时候,因为人多,我没有让你喝酒,现在你应该陪我喝一杯,庆祝我又老了一岁。”
黄晓竹爽快的接过酒杯,笑着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因为平时很少喝酒,她刚刚放下杯子,就觉得自己的脸象被火烤了似的热,她晕忽忽的靠在沙发上。黎杨和马华的老公说话,看见自己点的歌来了,连忙拿起听筒站了起来。
马华的生日礼物(2)
他唱的歌是黄晓竹最喜欢听的歌,《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读大学的时候,黄晓竹曾经开过玩笑,如果谁唱这首歌向她求婚,她一定嫁给他。
马华还记得这句话,等到黎杨唱完的时候,她站起来不停的欢呼鼓掌,然后拿起话筒,把黄晓竹说过的话认真重复了一遍。
黎杨惊讶地看着黄晓竹。这是他最喜欢听的歌,曾经代表了他的爱情理想,也想过要把这首歌唱给爱人听。戴玉是不听这首歌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把这首歌唱给她听。
黄晓竹靠在沙发上,红润的脸上泛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她喝了一点酒,有一点醉了,满脸绯红,眼睛里飘荡着迷人的茫然,黎杨出神地看着她,心里痒痒的,很想走过去,把她的头搂在怀里,抚摸她的长发。
他曾经以为爱情理想熄灭了,没想到灰烬里燃烧的火花,重新热烈的绽放。
浮动 第二部分
谈判
黎杨心情格外激动,心里就像有一团热气,逼迫着他,他焦急地想着各种和戴玉的语言,到了家门口,他仍然没有想起来。这些话,在最近一个月,他已经和戴玉谈了无数次,却毫无作用。
每次和她谈话,戴玉只有两种反应。一种是不说话,好不容易说话了,也只有三个字:
你别想。
黎杨实在不懂戴玉的心态。虽然想不明白,却是不能逃避的,他必须拯救自己。
黎杨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一片黑暗,就象一座冰凉的地窖,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没有希望。黎杨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灯,他靠在墙上,脱掉了鞋子。
卧室的门突然开了,戴玉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地站了一会儿,又冲了进去。
黎杨走到卧室门口,用手敲敲门,戴玉神经质地喊了一声。
“干什么?”
黎杨靠在墙上,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我们的事情。”
“我们的事情?”
戴玉冷笑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黑色丝绸睡衣,走到他跟前,黎杨不想看她,转过脸,看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戴玉挂上去的,她靠在母亲的怀里,甜蜜地笑着,样子非常可爱。
照片总是能欺骗人的眼睛。
生活里的戴玉朝他走近了,她瞪着眼睛,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抚弄着他。黎杨屏住呼吸,他想逃,却无法逃。他仍然希望能够和她友好地协商两个人的事情。
“你想谈我们俩的事情?是不是这件事情……”
戴玉魅惑地笑着,两只手扯着睡衣的下摆,突然朝两边一撩,她的身体赤条条地裸露在黎杨面前。
“我想和你谈谈我们婚姻的事情。”
黎杨平静的笑着,看着戴玉,伸开手,轻轻推开她。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可以谈论肉体的事情吗?我始终觉得,肉体的爱是必须建立在精神的爱之上的。”
“是吗?也有人是把肉体的爱和精神的爱分开的。”
戴玉僵硬地站着,黎杨转过身看着她,摇摇头。
“戴玉,那不是我,我渴望和谐的精神生活,渴望幸福的家庭生活,渴望我的妻子爱我,爱我的母亲……”
戴玉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提你的母亲。”
看到这样的情形,黎杨知道无法再继续谈下去,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锁上门。身体里紧绷着的弦松懈了,浑身失去了力量,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深陷在被子里,他蜷缩着,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孩子,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哪怕是一个微笑,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和鼓励。
他拿出电话,匆忙拨通黄晓竹的电话……
寻梦(1)
天气更加冷了。黄晓竹把手放进口袋里,看着窗外,漫无目的的想着一些事情。
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以为是黎杨,连忙从包里拿了出来。
“晓竹,你今天有时间没有?”
胡汉琴小声问了一句,她知道黄晓竹每天都要排练。
“我今天有时间。”
“启文过两天要走,我想请你陪他出去转转。”
黄晓竹这才想到远道而来的陈启文,连忙答应了,匆忙赶到胡汉琴家里。
两个人下了楼,陈启文走到黄晓竹前面,看着后面一栋又矮又破的三层楼房,默默地站了很久。
“那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他感慨万分,凄凄的笑了一声。
“一点都没有变,连墙上的那些裂痕,还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树长高了。”
他朝那边走过去,到了墙角,又停住了,指着二楼一扇残破不堪的窗户。
“那是我们家。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他和我现在一般大。房子没有变,人却彻底的变了。”
黄晓竹点点头,对于陈启文的过去,她一无所知,从他的眼神里,却能看出些许怀念。这种怀念的疼痛触动了黄晓竹,她看着陈启文,突然之间觉得他和陈启明非常象。
“那时候我特别想离开这里,后来到了国外。我又特别想念这里,很奇怪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
陈启文看着黄晓竹,摇摇头,转过身朝前走。
“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我其实从来没有打算回来。有时候你越想念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你越不愿意走近。”
黄晓竹马上想到了黎杨。她了解陈启文所说的这种感觉。她越来越想念他,却越来越害怕见到他。
因为想念,所以远离。
黄晓竹叹了一口气,看着陈启文,想到自己是东道主,要带客人出去玩,连忙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去看看?”
“地名都已经忘了,只是还记得长江,小时候我爸带我去游过泳。”
“那我们去江边看看,江滩现在修得很漂亮。”
陈启文摇摇头,回到武汉,其实就是为了看看楚剧团。
“我有个愿望,几十年一直想着,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实现?”
黄晓竹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愿望?我尽量想办法。”
“我想吃棉花糖。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一蓬一篷的,象棉花一样的糖。”
黄晓竹笑着点头。
“我小时候也吃过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要想一想。”
黄晓竹似乎记得,好像在不久以前,她有一次见到了棉花糖,当时还觉得很惊讶,走过去看了一眼,却是没有吃的,她看着那些孩子们,站在小摊前,伸长着脖子,耐心的等着。其实快乐就是等待的过程。
她突然拍着手笑了起来,看着陈启文。陈启文也看着她,觉得她的笑容特别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知道哪里有棉花糖,虽然有些远,我们坐一个出租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陈启文连连点头,乐呵呵的笑着,棉花糖,是他三十年的梦,也是陈秋安给他的幸福。
他忘不了棉花糖,也许就是因为忘不了父亲。
归元寺是武汉著名的香火胜地,只要有时间,遇上天气好,黄晓竹总要过去看看。其实也并不是要许愿,走进去看着那些佛像,尘世的烦恼远去了,心灵变得异常安静,她喜欢安静的感觉。
从归元寺出来,路口有条小巷,巷子里很热闹,各种小摊贩吆喝着,有卖假古董的,有卖狗皮膏药的,也有卖小吃的。黄晓竹就在那里见到过棉花糖。
“那里很热闹,什么东西都有,我每次从归元寺出来,经过那里,就觉得又回到了凡尘,充满了小市民的生活气息,对比很强烈。其实这也是武汉很可爱的地方。”
陈启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虽然不能完全懂得黄晓竹话里的意思,却觉得她说话很有趣,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她说话的语调很轻柔,字句却是清晰的,嘴角始终有抹笑意,他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细腻的肌肤,明媚的眼神,心里有种清澈的欣喜。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美丽纯净的女孩。
初冬的下午,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小巷口挤满了人。黄晓竹朝前走着,又有些担心陈启文,站在不远处等着他。陈启文有丝紧迫,很多年没有在这么密集的人堆里穿梭,看见黄晓竹的笑脸,又觉得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他迎着太阳朝她走过去。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艰难的穿梭了十几分钟,陈启文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棉花糖,他拍拍黄晓竹的肩膀,她回过头看着他,陈启文高兴地指指棉花糖,黄晓竹忍不住也笑了。
很多小孩子围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花,陈启文伸长脖子,看着正在搅动的棉花糖,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拿到棉花糖的孩子得意地笑着,满心欢喜地走了,陈启文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
他想到了小的时候。
回中国以后,他看着陈秋安,长长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他没有跟着母亲去澳洲,现在的生活又会怎样了?
他无法确定,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的生活里不会有Mary。Mary给过他幸福,也带给他痛苦。
寻梦(2)
“该你了?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
黄晓竹轻声问了他一句,周围的小孩们看着他们,偷偷地笑着。
陈启明连忙走上前,低着头,要了一串粉红色的,递给黄晓竹,黄晓竹本来是不想吃的,看见他已经买了,笑着拿在手里。陈启文又拿了一串白色的。
“2块钱。”
五十多岁的男人黝黑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他机械的卷着糖,没有抬头。
“不用找了。”
陈启文递给二十元钱,男人拿在手里,抬头淡漠地看了一眼,把钱放进口袋里,低头继续卷糖。
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陈启文拿着棉花糖,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口,忍不住笑起来。黄晓竹也笑着舔了一下,很多年都没有吃了,棉花糖的味道已经淡忘了,吃的感觉却还记得。
来往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黄晓竹举着棉花糖,钻出人群,在一个生意清淡的鲜花店门口停住了,陈启文一边吃着糖,一边看着鲜花。
他抬头看着黄晓竹,突然问了一句。
“你喜欢什么花?”
黄晓竹走了过去,指指黄色的玫瑰,陈启文点点头,继续看着花。黄晓竹站在店门口,安心地吃着糖,陈启文走到中年女老板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回过头看着黄晓竹,她拿着粉红色的棉花糖,粉紫色的围巾垂在深紫色的外套上,太阳落在她飘舞的长发上,泛着浅金色的光泽。他突然忘记了手里的糖,怔怔的看着他。花店老板捧了一把黄玫瑰,走到他跟前,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我们所有的黄玫瑰,要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