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就有九叔一个。这批干部和部分欢送他们的家属,一共有80多人,乘坐一辆大客车,从本溪市内向郊区牛心台开来。
车过太子河时,这一边欢送的队伍锣鼓喧天彩旗招展,那一边的农民队伍名放鞭炮扭起了大秧歌。突然间,“咔嚓”一声,太子河冰破车沉,全车83人无一幸免,都淹死在车内河中。刹那间,喜剧变成了悲剧,欢呼声变成了一片绝望的哭嚎。
是冤家路窄吗?数九隆冬,冰冻三尺,这里竟然是薄冰。区区太子河夏日常常可以涉水而渡,偏偏冬日的此处水深流急!早不停车,晚不停车,正赶上车行驶在冰面上,一个女孩哭着要停车上厕所。他们和那个大人捡了两条命,一泡尿还没洒完,一车人却命丧黄泉了。
83个冤魂生时一处,死也一地,后来被本溪市政府安置在牛心台的一个山坡上,俗称83烈士陵园。
九婶自九叔走后领着三个儿子,靠政府定期补贴维持生活。她含辛茹苦把三个儿子养大成人了,头几年九婶也过世了。听到他离开了人世,她已经走好几年了,我真不明白,这些年来,九婶是怎么熬过来的。
2 我的先祖(李家铺子)(8)
2我的先祖(李家铺子)(8)
1970年冬,我去本溪买自行车首先看望的就是九婶。
那时候自行车很不好买,别说是永久牌凤凰牌的,就是沈阳产的东方红牌(前身是白山牌的)的在城乡几乎脱销,听说本溪有我就去买了。
那时候的九婶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对老家来的人更是亲热,就提起我小时候如何如何的虎头虎脑,她很开心。
我到她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按照六大爷给我的地址找到她家的。九婶怕我饿着,连忙到厨房去烙饼。第二天通过九婶我找到了我的小叔李若凤,也看到了我的小姑李淑云和我的继奶奶冯氏。
本溪的确有很多的商店卖自行车,我买了一台轻便东方红牌的,花了132元。我们生产队的地离家很远,最远的地块有八九里路,为了上下班方便,很多人都有了自行车。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卖了一部分口粮,就买一台相对廉价的代步。
从本溪回来的时候,九婶的大儿子李鹏元非要跟我回老家看看不可,九婶答应了。为了省几元车票钱,九婶通过一个铁路的熟人把自行车放在机车里,我们坐车在沈阳站下车了。随后,我领着李鹏元去大东区看了我们的姑奶奶。
那时李鹏元初中刚毕业,整天没有什么事可做就鼓捣半导体收音机,拆了又装,装了又拆,似乎着迷了。九婶没有闲钱给他玩,遇上了我他很开心。在沈阳我们走了好多家商店,买下不少电子元器件,够他玩一阵子的了。他不好意思对我说:“哥,这可不是小数目的钱啊,我一定想法还你的。”听后我只是笑,什么也没有说。
李鹏元要回老家看看他的亲大爷大娘的目的在沈阳已经达到了,我又给他拿出路费让他早点回家,省得九婶惦记他。
他回本溪了,我自己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90多里地的路程。那天天气很冷,北风也很大,我没有穿棉衣,来时就打算骑车回家,图的就是剩下钱给孩子们买一些糖果什么的,他们一年到头什么也吃不到。
车子骑起来很沉,汗水结成了冰,所以冻得发抖,恨不得一步迈到家。
孩子们见到糖果高兴得不得了,还有一个小竹凳是给大孩子坐在饭桌前吃饭用的,他很喜欢。我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走到家了,路上没有吃一点东西,孩子没百盼望一会就好。
人到家了,心似乎还在本溪,还在回忆远方家族的人。
我的继祖母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她的长子李若桐在本溪钢铁公司工作,后来去了湖北,叫做支援三线。次子李若凤在本溪钢铁公司的焦化厂上班,那时他还没有结婚。她的女儿是我的八姑,长相和我的二妹妹一模一样,见证了血缘基因的遗传性。我到本溪后,小叔八姑对我都很热情,尽管继奶奶和我祖母曲氏曾经不那么和谐。
小叔领着我几乎走遍了本溪各各买自行车的商店,终于买到价格相对便宜的“东方红”。随后,小叔又领我去了他的家,见到了我的继奶奶,那时我的祖母已经去世了,继奶奶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有些哮喘。
小叔住在山腰处的平方,是自己的产权。八姑住的是楼房,有好几个孩子,她和姑父留我吃饭,我答应了。
在我的印象中,八姑有些老了,她很坎坷,离婚了又嫁。小叔还是那个样子,虽然比我大两岁,体貌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土改的时候,他家是地主,小时候他的脖子上生有鼠疮,所以30来岁了还没有对象。后来听说他结婚了,还娶了一个漂亮小婶,我们不认识。那一次见面后,至今未曾再面。这几年来我多次与他们联系,但始终没有他们一点信息,我还在努力。
我们李氏家族从曾祖那辈算起,一共五大支系。我曾祖这个支系是人丁最为兴旺的了。大曾祖李瑞田有两个儿子,是我的大爷和四爷。大爷的名字叫什么我记不得了,四爷叫李春和,小时候我常到他们家玩。
民国年间,无论是按长幼之序,还是持家的能为,大曾祖当家理所当然。大曾祖人送雅好李水珍,都称他为“李大爷儿”。他仗义疏财又有胆识,口碑很好。其他兄弟四人无论什么事都听他们大哥的,我母亲结婚的时候哥五个还在一起生活着,实在是难得的大家庭。至于李家为什么发财,又拥有那么多的田亩,其中自有蹊跷。
据很多知情的人说,大曾祖是发了俄国人的财,他是用柴禾换“枪帖”发家的。那么什么是枪帖呢?知情人说,枪帖相当于现在的支票。我想,大概是帝俄政府为了战争费用而发放的债券吧。日俄战争中,俄军溃败,以为这枪帖是毫无用处的废纸了,就要烧掉。大战争见到了,就用柴禾把枪帖换下来成了暴发户。
这种说法李家的老辈人承认,外姓人也有板有眼地讲述,我没听说过李家其他的发财之道,只好相信了。
大曾祖当家理财很有一套,也很公允。可他的堂孙们乃至我的祖母和母亲都说他有些偏心眼儿。
他的嫡系孙子李若柏(四爷儿子)、李若堂(大爷儿子),是我的五大爷和三大爷,同我的家父和六大爷年龄相当。五大爷和三大爷读书的时候花钱如流水,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是西装革履,大有大家公子相公的气魄。李大爷和家父与他们比起来迥然有异,只能去煎饼铺捞点油水,还落个“李大煎饼”的外号。
对外,大曾祖为人豪爽和善有求必应。十里八村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一到场就好使,问题就解决。至今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一提起“李大爷儿”还是不住地啧啧称道。他应约去人家说和事,肩上总跨个钱搭子,总能派上用场。一般说来,邻里纠纷、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大都起因于经济问题。李大爷儿钱串子一向下,一切矛盾自然化解。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多人家没有了隔夜粮,大曾祖要是知道了,肯定差人送去。即使有人登门来借,他也一定让人家满意而归。
听我祖母说,家里专门有一个粮仓是答对玍子的。玍子借粮除了维持生计,就是上门找茬儿,看你李大爷儿怎样对待我。
这个粮仓装的粮食从来不多,遇到这样的人来借粮,大曾祖干脆就把仓子里的粮食都送给他。那人就觉得李大爷儿真够意思,他还能说什么呢,一肚子的气没了。仓子空了,大曾祖再令人把别的仓子里的粮食再装到这里一些,预备下一个求借的人。
李家那么大的家业和田地,从春到秋没有一次失火。这和大曾祖为人处世的周详,还有他城府的心计不无关系。大曾祖常说“穷的可交,富的可为”,都给别人一点东西,总比给你点一把火要好吧。
秋收一到,大曾祖也常去地里看看庄稼有没有什么损失。一次,他发现有人在偷地里的高粱,他没有喊抓贼。那人背得太多了,一时站不起身来。大曾祖不动声色奇……書∧網,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向上扶他一把。他嘴里还说:“多来一趟,背多了摔倒了怎么办,满地的高粱茬子像刀似的……”
那人怎么会想到帮他忙的是李大爷儿啊,以为是熟人,背起高粱就走了。第二天,大曾祖差伙计给他家送去了秫米,并说新高粱是不能磨米的……
那人很惭愧,他对来人说“昨晚上我还背了人家的高粱”。
李家几十口人,还有二三十个伙计,平时所需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自然不会少的,足够一个专人去采买了。大曾祖为方便和节省计,便开了一个小铺。这个小铺子相当于现在农村的小卖店,生活用品宗宗样样倒也齐全。大曾祖遇上孩子们来买米面肉什么的,一定要问清来了多少客人,从来不多卖人家东西。逢年过节卖年货更是替人家着想,生怕别人浪费分文。对一些家境困难的则是买一送一。这个小铺子不挣钱,大曾祖图的就是自家和邻人的方便。直到解放后,有人问我们家里的孩子是谁家的,我们都会说是“李家铺”的。李家铺成了我们李家的代名词,响当当的。
2 我的先祖(多舛人生)(9)
2我的先祖(多舛人生)(9)
李家与人为善名传遐迩,即使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家也是强盗不抢土匪不夺。八路军来了也从不为难我们,我们不是土豪劣绅。相反,八路军区大队的官兵常以我们家作为根据地进进出出。“区大队”在关内叫武工队,队长姓萧叫萧烈。萧烈在我们当地很有名气,解放后任山西省人民银行行长,新民县志对他有很详尽的记述,我曾整理过他的材料。他把大曾祖当成自己的同盟,有些是还同他商量,对大曾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大曾祖也从不以此自居自傲干预区大队的正事或借机来报复人。
大曾祖同当地的绅士宋亲侯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宋亲侯是个饱学之士,为当时新民县很有威望的参议员,“李水珍”的雅号就是他给贺的号。
用当今的话说,大曾祖算得上黑白两道的人物了。所以,在朝秦暮楚的年月里,李家则是家泰人安秋毫无损。
大曾祖确实是个人才,有目共睹,人所共识。但是,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是谁帮组大曾祖呢?
大曾祖兄弟五人,他最信得过的就是他的二弟,我的曾祖,人称“二当家的”。曾祖忠厚,事事让人,从来不会计较什么,更不患得患失。大曾祖不在家,家里的事就由曾祖说了算。遇上什么大事,大曾祖都要和曾祖商量,意见一致了才操作。家里来了客人,大曾祖就把曾祖拉上陪客。在外人的眼睛里,他们就是双胞胎,有些人根本看不出他们谁是老大老二,言谈举止内心外貌处处都像。
大曾祖终于老了,他是李氏家族中兴的奠基人,他的精神也是永励后人的财富。他一生为后人留下的,除了几千亩田地,还有有口皆碑的人格。
大曾祖的丧事办得很隆重,除了两支鼓乐队昼夜轮番地吹打,还请来了两方喇嘛咏经诵灵,丧事历经三七二十一天,筵席酒宴不绝,笙罄之乐不断。期间,街坊邻里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吊唁,沈城南北的大小商号也携重礼为他送行。
曾祖早已有了吩咐,除商贾之礼却之不恭以外,其他人等的丧礼一概不纳——这种办理丧事的做法叫做“大善席”,行善之席。丧事期间,全屯各家各户均不开火,老少人等一日三餐俱在李家候用。
从丧事的规模和“大善席”上看,曾祖无疑是大曾祖的“智囊”和贴心了。
大曾祖临终前,按兄弟五人把家产分为五股,兄弟五人就分家了。树大分枝,理所当然。四个弟弟念大哥劳苦功高,也为他的百年之后做了安排,分爨前从共有的土地中,拨出一方上好的地块作为他的“养老送终”的积蓄。一方地是多少?那是旧社会土地的一个单位,一共240亩。
按传统惯例,其余的土地哥五个“五一添作二”,每人一份。曾祖的人口最多,哥哥弟弟想多给他一点,被曾祖拒绝了,他不想开这个先例。曾祖的土地再往下分,轮到祖父和家父那,自然就更少了。李家的子孙的土地此处就拉开了距离。所以土地改革时,家父的成分才是上中农,即富裕中农,这时我记事了。所以,其他李家各户则是清一色的地主成分。
大曾祖的大儿子我不曾谋面,没有关于他一点的记忆和了解。他的二儿子是我的四爷李春和。小时候我们住在孟家窝铺时,我经常到他家和他的孙女李丽娟、孙子李福元在一起玩。四爷和四奶都是很精明的人,更为和善,对待我就想对待他的亲孙子一样。只要有东西吃,哪怕是饽饽头他们也给我留着。他们是地主成分,解放后自食其力,四爷开了一个磨坊。这个磨坊专门磨小麦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