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余晖?知道啊,非常热心公益的一个企业家。你也是弹古琴的,应该知道他啊,他很高调,每次在媒体上亮相,都会宣传一下中国古琴文化。他还以他的企业命名了一个古琴大赛,推出了不少青年古琴演奏家。”
“他也会弹古琴?”
“听说他不会弹,但是他懂得欣赏。”薛衡说。
“哼,我看他根本不喜欢,纯粹是为了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初夏带着偏见说。
说到这个,薛衡转头四下看了看,俯在初夏耳边悄悄说:“初夏,别人都知道你是香绍谨的徒弟,这话你在这里说说就好,千万别在外面乱说。”
“为什么?”初夏也像作贼一样,小声问。
“他们两个有点过节,现在还没解开。”
哈,过节!这正是初夏想要打听的东西呢,她连忙拉着薛衡的衣袖说:“快说,快说。”
“姜余晖这人呢……”薛衡想了想说:“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商人,前几年,他在古琴界稍微有了点名气,就在扬州办了个乐器厂,找了几位师傅大量制作入门级的古琴,受到一群古琴爱好者的追捧。结果一次,有人拿了姜余晖厂子里做的琴来找你师父鉴定,你说一把练习琴,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你师父这人你也知道,对琴的工艺要求很高,加上年轻气盛,当时就把那把琴贬得一无是处,说斫那把琴的师傅不懂乐理,还说那把琴不能弹,根本不能叫古琴。”
初夏听了马上附和说:“姜余晖就是个奸商,附便找个木匠漆匠就来做琴,那些琴就是不能弹嘛,会把手弹坏掉的。我师父没说错。”
在初夏心目中,反正她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姜余晖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那个人他不懂啊,再加上他那把琴是花了上万元买过来的,被这么一说觉得亏大了。出门后他就开始到处去骂姜余晖,依据就是你师父所说的那几句话。”
“呃,就这样结仇了?”
“姜余晖倒是没说什么,倒是他那个古琴大赛出来的几个年轻演奏家按捺不住跳出来,开始攻击你师父。他们说你师父为人倨傲,故作清高。说他五年才出一把琴,这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古琴价格,贬低同行。还说他琴弹得不好……”
初夏一开始还安静地听着,等听得有人说她师父琴弹得不好,立刻火冒三丈,跳起来把桌子擂得震天响:“靠,谁敢说我师父琴弹得不好,我揍死他!”
薛衡嗤笑:“你去揍谁?”
“谁说我师父的坏话我就去揍谁!”
薛衡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其实你师父弹琴从来不讲究技巧,跟那些学院派不是一路的,他也从来不介意别人说他的琴弹得是好是坏。”
“那当然。”初夏得意地说:“我师父又不是专业琴师,他弹琴讲究的是意境,是通心,手法技巧那都是身外之物。”
薛衡听了一时发怔,看了初夏半晌,自言自语般地呢喃说:“小五哥能收到你这个徒弟,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你说什么?”初夏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薛衡回过神来,叮嘱初夏说:“所以你要注意点,不要在外面随便说姜余晖的坏话,免得给人留下话柄。”
“我知道。”初夏闷闷地说。
听了薛衡的那些话之后,初夏对姜余晖的感觉越发差劲,连带着对邬晓晓的感觉也差劲起来。
不过一个女人,能让两个男人成为仇人,也算是一种魅力,不是吗?
初夏躺在短榻上胡思乱想。
门口传来脚步声,虽然人很多,脚步声凌乱,但初夏还是一下子就听出香绍谨那特有的脚步声。
她从榻上跳起来,跑出去大叫:“师父——”
声音一下子停顿,门口站的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多,足有十几个。她忽然间不好意思起来,完了,她刚才春光满面,面带桃花,满含期待的样子肯定都让他们看光了。
大白天的,她不去上课还呆在香绍谨家里,会不会让人误会?
会不会给香绍谨带来困扰。
偷偷地观察了一下那帮人,还好还好,那些人只顾着自己讨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初夏原地跳了跳,讪讪地说:“师父,你有客人啊?”
“嗯,初夏,给客人倒茶。”香绍谨说着,带着客人直接走进书房。
初夏端了茶进去,看到那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书桌,正对几幅画评头论足。
一个年轻人站在一边,身子笔直,看得出有点紧张,但脸上却有股掩不住的自负。
一位相熟的画师看到初夏,向她介绍:“初夏,这是顾念石顾师兄,是咱们书画界非常有前途的一位年轻后生,以后要学画可以向你顾师兄请教。”
初夏笑着说:“向他学画,那我岂不是要叫他一声师父!”
那位画师也笑:“那就叫一声师父喽。”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这师父可不能乱叫。”
初夏心里一惊,循声望过去,看到斜坐在一张椅上的香绍谨,他的笑容淡淡的,目光虚无。她却觉得他的目光紧盯在她身上,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
旁边的那位画师闻言,马上掉转话头说:“对,对,初夏你可是绍谨先生的入室弟子,可不能另拜师父,背叛师门!”
呃,背叛师门!好大的罪名。初夏赶紧缩缩脖子躲到一边,目光却一直盯着香绍谨的方向。
这次聚会本来就是为了向前辈介绍年轻画家的画作。
香绍谨的眼睛看不到,所以并没有参于到他们的议论中来。
当那群人讨论得热烈,喧嚣四起时,他越发觉得无聊,起身走出屋去,没人注意到他。
院子里风大,吹得他衣衫乱舞,也吹来一片花香。
花香浓郁,那是水仙花开了。
当初是她想种水仙花还是他想种水仙花来着?他都快忘了。
应该是她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生活中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沾了她的气息,淡淡的,就像夏天的味道。
夏天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夏日的阳光沾上他的衣襟,唾手可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仿佛他的衣袖沾满了她的气息。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照惯例,那个小跟屁虫应该跟出来吧。
香绍谨在心里默默数了几下,果然,还没数到三,
身后传来初夏的叫声:“师父,师父!”
香绍谨转过身,他看到一团光由远而近,向他跑来。
一团光,是的,黑暗之中,拨云见日小小的一团光。
香绍谨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可是忽然之间,那团光消失不见,她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人声,风声,鸟鸣声,脚步声,什么声音都能听到,甚至连水仙花瓣颤抖的声音都响在耳边,可是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他闻不到她的气息。
香绍谨心中生起一种恐惧,大叫:“初夏!”
他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初夏,你在哪里!”
“哇哈哈哈!”一阵少女的笑声响在他耳边。
初夏跳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大笑:“师父,你终于上当啦,哇哈哈哈!”
香绍谨抓住她的手,是她,确实是她。心中的恐惧骤失,短短几秒犹如度了一劫,他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紧接着,一种愤怒涌起,他抓住她的手,把她从背上拉下来,厉声说:“宁初夏,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
23 大雪无声
香绍谨和薛衡下棋,他输了。
薛衡正对着棋局指点,香绍谨却起身走到窗边。窗玻璃上起了厚厚的雾,透着一种荧荧冷冷的光。
薛衡收了棋子说:“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把初夏给气走了。”
“嗯。”香绍谨随口应了一声,像有心事。他抬手触到身边的一盆兰花,手指收紧,无意识地,一片兰花叶子折断。
薛衡心里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收了棋子准备离开。
“薛衡。”香绍谨忽然叫他。
“什么事?”薛衡问。
香绍谨转过身来,张嘴想说什么,然后挥了挥手说:“你先回去吧。”
客人都走了,房子里静悄悄。
少了初夏,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可是有她在,也不过是在屋里大声喊“师父”,一声一声地炸响在他耳边,像绽放在夜空里的朵朵烟花。
然而那烟花太过绚烂,而夜空永远都是黑暗的……
香绍谨手指捏着眉头,不由地握成拳。
很快就到圣诞节了。
平安夜那天,下起了小小的雪片。寝室楼下有男生将蜡烛摆成心形,大声叫喊着向女生求爱,有人在放烟花,各种各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独具一道风景线。
张骁骁从下午起手机就没停过,晚餐时间一到,她早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和哪个男生约会去了。
一开始追她的那几个本校的男生,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她现在同时和外校的几个男生还有社会上的男人交往。
程墨洁也有人约,是追张骁骁的其中一个男生。那男生见自己追张骁骁没希望,居然掉转头来追程墨洁了,程墨洁居然也答应了,真是匪夷所思。
于是,寝室里就只剩下初夏和刘淇两个孤家寡人。
大好的时光躺寝室里睡觉?看着窗外火树银花,再听着男男女女的嘻笑声,真是让人郁闷地要死。
刘淇说:“我们是去看歌唱比赛的总决赛好呢还是去看那个盗墓作者的读者见面会好?好像都没啥意思。”
初夏说:“跆拳道社今天不是有聚餐吗?你干嘛不去?”
刘淇说:“谁去!要交份子钱的,每次聚餐就那几个人?还没看够啊,看着烦都烦死了!”
“唉,好无聊。”初夏哀声叹气。
“唉,人生哪。”刘淇也长吁短叹。
阳台外面,又一阵小烟花燃起,接着是一群女生的尖叫声。初夏跑到阳台往下看,她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心形的蜡烛中间,女生娇羞地躲在男生怀里,周围是一片闹腾男女生。
看来,那个男生用他的浪漫手段赢得了美人归。
有人手持烟花在他们身边不停舞动,流光闪烁,纷纷跌落在黑夜之中。
在他们附近,一棵大圣诞树啪嗒啪嗒闪着无数的小彩灯。
别人的爱情,别人的青春,别人的圣诞节。
初夏唉声叹气地趴在冰冷的桌子上。闷,无聊,她好想去见香绍谨,她想给香绍谨打电话。
可是不,她才不打。
她和他吵架了!
她上次只是小小吓他一下,他居然对她发火,初夏想起来就气。
她是他的徒弟,她是喜欢他。
可是她也是有性格的,才不要成为他的出气筒。随他欺负,哼!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寝室里电话响起来,初夏跑过去接。
“喂,找哪位?”
“初夏,是我。”
电话是朱梦淮打过来的,他约初夏在楼下见面。初夏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围巾跑下楼去。
朱梦淮站在一株高大的圣诞树旁,他光着头,穿一件圆领的棉袄,围了条黑色的围巾,圣诞树五领六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照出他清俊圆润又有些黯淡的脸。
初夏走到他面前叫他:“师兄。”
“你来了。”他站在花圃一脚宽的水泥围栏上,低下头看她。
初夏说:“你最近怎么都没去学琴,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我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
“现在不谈这个,我有话要和你说。”朱梦淮转头看了一下,看到刚才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不少人转头在看他们两个,他跳下围栏,往旁边的一条林荫道上走去。
“你跟我来。”他对初夏说。
初夏跟在他后面。
高大的树木遮得路灯都暗暗的,地上树影幢幢,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师兄,你要和我说什么?”初夏问他。
朱梦淮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她。他似乎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女孩子。初夏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别过眼去,眼睛却不知该瞧什么地方。
朱梦淮静静地说:“听说你现在没有男朋友。”
“什么听说,本来就没有。”初夏嘟囔着。
“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朱梦淮仿佛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句话来,说完之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虽然并不怎么出乎意料,但初夏还是愣在那边,她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我……”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初夏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师父。”朱梦淮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说出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初夏愣愣地看着他,朱梦淮低低看她,声音轻轻地,却又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理准备,你好好想一下,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会等你。”说完,他从旁边的小树从里抱出一个箱子放在她面前:“这个送给你。”说完,他转身大步朝男生寝室楼走去。
初夏看着他的背影,看到他的围巾被风高高吹起,臃肿的棉袄也藏不住他挺拔的身躯,她忽然大声叫喊:“朱梦淮!”
“什么?”他在风中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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