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里面的人却是张寒时绝不想再见到的。
“哟呵,张寒时,我们可真有缘啊,下雨天大马路上都能碰见你。”车里的林森眯起他细长的双眼,见张寒时狼狈的样子,他面露嘲弄,“怎么,你也来找阿静?不打算玩你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从以前到现在,林森对他的态度就没变过,说出的话里带着毒,非要刺上他两句才开心。张寒时站在瓢泼大雨里,淋得像落汤鸡,心情本就不好,这时更懒得搭理他。
见他无动于衷的反应,林森挑挑眉,有些意外,接着又了然一笑,“哼……什么啊,原来你根本不知道。”
张寒时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故弄玄虚,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他到底想干嘛?
而林森却不说话,只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目光不断在他脖子、胸口、腰腹位置游移,眼神越来越淫、邪。张寒时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才发现今天他穿了白衬衫出门,如今薄薄的衣料已完全湿透,几乎透明,湿衣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简直比不穿更糟。
一瞬间,他就理解了林森下流目光里的含义。尽管气得快发抖,张寒时却站在原地一步也没退,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露出一点难堪失措的情绪,都只会让林森这变态更得意。
“无耻。”双眼直视对方,张寒时的声音冻结了似的。
林森发出嗤笑,根本不痛不痒。他隔着一道车门,漆黑眼神如爬虫一般,湿冷,贪婪,充满了赤、裸的欲、望。
张寒时是他惦记了许久的一块肉,当年就招惹得他们那圈子的人蠢蠢欲动。只是一直碍着叶初静的面,才不好下手。叶大少看他看得紧,完完全全将他视为禁脔,不愿与人分享,偏偏越是这样,就越叫人心痒难耐。
当年不止林森,连孟安那闷骚都对他上了心。说来也真奇怪,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玩过,无论嫩得能掐出水的雏儿,还是床技了得的性感尤物,偏偏没一个能比得了他。
这个张寒时,简直天生魔性,勾人的很。
林森讨厌他,又忍不住想得到他。张寒时对他们越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他就越想把他搞上手,看他在自己身下崩溃,一边哭喊一边喘息的样子,一定带劲极了。
这么一想,林森盯着他的眼神更加放肆,“张寒时,别以为阿静现在宠着你,早晚你会落到我手上!”他发出冷笑,为了让雨里的张寒时听得更清楚,故意一字一句,放缓语调,“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无耻’。”
“……!”张寒时目瞪口呆,他还来不及反应,姓林的人渣就一脚油门,跑车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迅速扬长而去。
……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先是下车匆忙忘了带伞,接着,张寒时又碰见了林森这个人渣,好不容易回到家,门口竟又杵着一尊黑脸门神。
“你有什么事?”张寒时抬抬眼皮,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问。
他的态度有些不耐,也有些冷淡,毕竟无论换成谁,淋了一身雨,又遇上一堆糟心事,都和颜悦色不起来。站他旁边的彪形大汉,张寒时记得对方好像叫邢飞?他看样子是专程在等他,可事到如今,张寒时已不想明白,叶初静的保镖出现在这是为的什么?
“寒时少爷……”
“别,我可不是什么少爷。”张寒时打断他。
邢飞高壮威猛的身体绷紧,这个像座沉默铁塔的男人,这时似乎有些局促。看到张寒时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他黝黑的国字脸上,两条浓眉拧起,纠结,最终改口说道:“张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去看看大少爷。”
张寒时面露讶异,如同听到了什么奇闻,不久前他才看见叶初静与殷秋离两人进了酒店,这会儿邢飞要求自己去“看看他”,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对不住,我现在不方便。”尽管匪夷所思,张寒时摇摇头,仍尽量礼貌地拒绝了,“叶先生与我非亲非故,我对他的私生活也并不感兴趣,这种事……我想你还是另寻高明比较好。”
邢飞愣住,接着,他想起刚才手下人的报告,脸色马上变了,“不是的……张先生!你误会了,大少爷他——”
面对邢飞着急地想要解释什么的样子,张寒时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好误会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聚聚散散原是平常。可以的话,我只希望你能转告他,如果他心里真的还有一点愧疚,就请他放过我和乐乐,别再来打扰我们父子两人的生活。那样,我会十分感激他的。”
门开了,张寒时走进去。
他不想再听邢飞的辩白,强撑着说出那番话已是极限。此时此刻,他只觉浑身从头到脚,连每一个毛孔里无不透露着疲惫。灵魂无处安放,躁动喧嚣,它们在咆哮,尖叫,似要脱体而出,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不要崩塌。
“没什么其他的事,就请你离开吧。”
说完,张寒时当着邢飞的面,将门彻底关上了。
站立良久,直到确定那扇紧闭的门不会再打开,高大的黑衣保镖终于无奈离去。
张寒时听到脚步声离开,他背靠门滑坐在地上,蜷起膝盖,将身体缩小成一团。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很久。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一绺一绺,犹如乌鸦羽毛般,黏在他的脸颊与额际,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苍白,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淡青色筋络清晰可见。他的表情平静而又悲伤,叫人看了,忍不住连心都为之揪紧。
循声出来察看的邓女士,不小心目睹这一幕。她没有出声,抱着仍在午睡迷糊中的小家伙张乐,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
时间一晃而过。
那场几乎要将全城淹没的暴雨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里,又时断时续下了几场雨。等到雨止天晴,气温渐渐又炎热起来。
这几天,张寒时待在家里,一直没出门。除了陪儿子,吃饭,以及很少的睡眠休息时间,大多数时候他都将自己关进书房,埋头于工作。
心无旁骛,写稿的效率自然惊人,与此同时,他的烟瘾又大了起来。身为医生的柳佳莹一直不赞同他抽烟,张寒时也自知这东西吸多了对身体无益,平日一直尽量控制,只有当他思路受限,熬夜精神困顿,或情绪起伏特别剧烈时,才会来上两支。
张乐这小东西却不依了。他蹲在书房门口,一口一声“爸爸”、“爸爸”,模样可怜兮兮,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终于叫得张寒时心软,打开了门。
“宝贝儿,爸爸在这里。”叼着烟,张寒时还没来得及点上,他身上衬衣也皱巴巴的,头发凌乱,倒有几分颓废落拓的美,弯腰抱起宝贝儿子,他亲了亲小家伙肉嘟嘟的脸。
张乐虽然才三岁半,对柳佳莹的吩咐他可记得牢牢的,伸出两只莲藕般的小手,把张寒时嘴边的香烟拿掉,然后,他捧起最心爱爸爸的脸,一边一下,大大香了两口,奶声奶气说:“爸爸,我可不可以出去玩?邓阿姨说工作要劳逸结合,我不要爸爸这么辛苦,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张寒时几乎立刻被儿子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样子逗乐,捏捏他的小脸,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工作再苦再累,有了这么个宝贝,要他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乖,”摸摸小家伙的头,张寒时一脸怜爱,“爸爸答应你。乐乐想去哪儿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父子俩最终没能成行。
张寒时带着儿子刚出门,就碰上意想不到的状况——他又一次被邢飞拦住去路。他当没看见,想从邢飞旁边经过,谁知对方身后又站出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他们一左一右,把走廊的路都封死了。
“让开。”
将儿子小心抱在怀里,张寒时也不与他们客气。
在邢飞的示意下,那两名保镖很快退开,接着,邢飞上前一步,两米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山峰压了过来。他垂下头,模样恭谨,又非常坚定地站于张寒时身前,叫道:“张先生。”
对此,张寒时怒极反笑,姓叶的究竟想干什么?专程派他的手下来骚扰恐吓他吗?
见他的样子,邢飞赶紧又道:“张先生,请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我相信——”张寒时笑了笑,一双眼睛却是冷的,“所以现在我跟我儿子可以走了吗?”
“不……请等一下!”
张寒时刚踏出一步,眼前便横了条手臂。心里想着果然如此,他抬起头,看着邢飞满面为难。两人目光相遇,片刻过后,邢飞似下定决心,只听见他说:“张先生,我只是想请你去看看大少爷,他的情况很不好。”
邢飞的话,让张寒时定定愣住了。就像一个神经紧绷,准备随时应对一场恶仗的人,突然听到敌方不战而退的消息,一时间无措又迷惘,他甚至有些无法理解邢飞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他情况很不好”?
呆住半晌,张寒时才像找回声音,“他……病了?”
“是。”邢飞面色发沉,点头答道,“大少爷回北边的那个星期,胃病就犯了。他一直忙着处理事情,几乎没合过眼,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叶初静曾严禁任何人将他的身体情况向张寒时透露。现在,邢飞却顾不上那么多,目前叶初静的状态,已不容他再耽搁下去。邢飞又看了张寒时一眼,斟字酌句道:“回来后,情况就变得更坏了,大少爷他不愿意配合医生,更不愿意治疗,反倒跑去酒吧酗酒。”
他我行我素,谁都不理,因积威甚重,也无人敢劝。喝到后来神志不清,开始吐血,吓坏了酒吧一众旁人。醉倒时,他口里只喊着张寒时的名字,助理们最后没办法,只得找来殷秋离,这才劝得他回酒店套房。
听到这里,张寒时张口无言,这一刻似乎说什么都不对。他突然想起全城大雨那天,他看到叶初静与殷秋离相携进入酒店的场面,还有林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如今似乎都有了解答。
张寒时并不知叶初静有胃病,至少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叶大少虽然挑剔,吃得少,身体却一直很健康,极少生病。偶尔几次,大少爷若身体不适,有个头痛脑热,那便是惊天动地级别的难缠。
张寒时太了解叶初静,他想:如果事情真像邢飞所言,那么如今他违背叶初静的命令,找上自己,情况一定到了非常棘手的程度。
“……他怎么样?”迟疑了一会儿,张寒时出声问。
邢飞摇头,“仍不肯配合治疗,吃什么吐什么,今天又呕了一回血。医生说这样下去,是撑不了多久的。”
张寒时抱着儿子张乐,手臂不由收紧,他心中不是不矛盾的。邢飞话里婉转,张寒时却不能真的装傻充愣,叶初静会大失常态,跑去喝酒买醉,怎么想,都与他们那次不欢而散有关。
不知便罢,现在知道了,张寒时做不到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就那么看着叶初静把自己折腾到死,他的心还没那么硬。
……
原定的一场出游,到头来变成了探望。
张寒时来不及联系邓女士,只得带着儿子一起,坐上邢飞专门开来接他的车。很快,一行人就抵达酒店,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一路上,邢飞都在用蓝牙耳机联络部署,走廊两边,每隔五米就有保镖护卫。等大门打开,尽管心里有准备,张寒时仍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本该豪华的会客厅,此刻俨然变成了一间小型医院,各种医疗仪器堆放在一边,身穿制服的医护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而他们的神色间,都隐隐泄露出某种强自压抑的无奈及惶恐。
见邢飞来了,一位看来应该是主治医生的中年男士擦擦汗,赶紧上前道:“就在刚刚,叶先生的情况又开始反复,护士要注射生长抑素,可他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你看——”
邢飞摆摆手,沉声打断他,“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那名主治医生原还想说些什么,目光接触到抱着孩子的张寒时后,马上没了声音。他回头,训练有素地指挥其他人退去另一边的房间。
“张先生,大少爷的房间就在二楼。”邢飞让开一步,露出他身后半弧形的楼梯,随后他低下头,朝张寒时鞠了一躬,“麻烦你了。”
对叶初静这位忠心耿耿的保镖,就算之前张寒时因他的“骚扰”而心生不悦,此刻也彻底没了脾气。事已至此,人家步步退让,谦敬守礼,难道他还能扭头就走不成?
“爸爸?”小家伙张乐原在张寒时怀里安安静静,这时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张寒时吐了口气,尽量让表情放松自然,亲亲宝贝儿子的额头,他哄道:“乐乐乖,叶叔叔生病了,爸爸去看看他。嗯……让这位邢叔叔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