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而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压抑在意识深处,周瑾瑜苏醒之后,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难受了,可是那股愤恨却变本加厉,他皱了皱眉想要坐起来,却虚弱的连抬头也做不到。
周瑾瑜忽然听到脚边微微的鼾声,只从那声音听来便知道是朱振,周瑾瑜张开口想喊人,却觉得嗓子又干又痒,不觉的便咳嗽起来,这一出声便将靠着墙打盹的万良惊醒了,万良连忙推了一把朱振道:“瑾瑜醒过来了!”
朱振这才流着口水从床尾爬起来,稀松的睡眼看了看周瑾瑜连忙抹去嘴角的口水道:“对不起,瑾瑜!我不是有意要睡着的……”
周瑾瑜喝了一口万良送过来的水,又顺着他的力气坐起来,上身这才渐渐有了点力气,他顺手扯去手背上的点滴,也不理会针眼处流出的血液道:“先带我去见我父亲!”他侧身想要从床上下来,却因为脚上无力,险些跌倒。万良慌忙扶住他,喊了朱振过来帮忙,朱振一手摁住周瑾瑜手背上的胶布一手揽住他的腰,和万良一起几乎是扛着周瑾瑜走出这间病房。
周父的尸体已经放进了太平间,在冰冷的床架上用白布蒙住了脸,周瑾瑜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随即不忍的闭上了眼,手指无力的松开,任由那一角白布飘落,重新盖在周父的尸身上。
“放开我,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儿……”周瑾瑜的声音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使得声线颤抖起来道。
朱振和万良都担心的不敢放手,看了看四周其余的尸体道:“瑾瑜,还是我们陪着你吧?”
周瑾瑜只是闭上眼挥了挥手,朱振和万良便没有再坚持的理由,只得轻轻放开周瑾瑜,让周瑾瑜扶着床架支撑身体,万良担心道:“瑾瑜,我们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就行!”
周瑾瑜痴痴的握上了周父的手好似没有听见般,过了好久才叹出一口气道:“我从没想过……原来你是对我这么重要的,以前只是一味的想要逃开你,想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活下去,似乎你存在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我喘息的角落……原来是我错了!错的太厉害……上一次你先走的时候,我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活了三十多年才发觉,我一直都在追随你的脚步,等没有你存在的时候,我却已经找不到方向……爸!这一次,我会学着好好的独自生活!不论到什么时候,您都跟着我的背影,看着我活下去吧!”他无神的双眼逐渐凝聚起来,淡淡的说出一席话,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嘎吱!”周瑾瑜推开太平间的门,虽然手脚无力,可还是坚持着自己走了出来,他没有哭,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红过,淡然的表情仿佛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他一脉相承的亲血,他拍了拍朱振的肩道:“这阵子辛苦你们了,老朱,再麻烦你将我父亲送回农庄吧,今天几号?”
朱振应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害怕周瑾瑜又联想起什么不快,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
“嗯……真是个不太合适的日子,不过也没办法,按规矩办吧,出三倍的价钱让殡仪师傅来给父亲化妆,一切丧事要尽快办的妥妥帖帖的,父亲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个小电话本,上面记录了他亲友的联系电话,你一一通知下吧,能来的就来,不能来的也要跟这些叔伯辈打声招呼。”周瑾瑜平缓的说道,声线的柔和让朱振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
万良担心的道:“瑾瑜?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
“没什么不对劲,就算我又哭又闹有上吊,依然解决不了任何事不是吗?人死了,总是要出殡的,抱着骸骨,我的父亲也不可能复活……万良,我有点担心林玲,你带我过去看看她!朱振,你先抓紧时间张罗着,无论多少钱都无所谓,一定让老人风光大葬!我晚一步就回去,安抚一下乐器行的工匠和亲戚们,告诉他们,父亲答应过他们的事情,到了我这里一个字都不会改,周氏乐器行会继续,周家也会继续!”
朱振带着周瑾瑜的嘱托去办托运尸体的手续去了,周瑾瑜却到妇产科的病房来看林玲,推开病房的门后却只见到一张空荡荡的床铺,护士很是不安的道:“不对啊!早上她醒来时,还是我给她拔的针,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去看看厕所,也许是方便去了!”
“不用了!林玲……应该是离开了,她要走,哪怕是监狱也锁不住她,何况是间小医院。”周瑾瑜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深深的一叹道:“小玲儿,怎么连个让我道歉和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呢?父亲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的自责与孤身离去,只会让我更担忧啊……”
“你这个病人怎么随便到处乱跑?还有你这个朋友也是!不是跟你明说了吗?周瑾瑜怀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疾病,在病情稳定之前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接触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和事!作为医生,我要对病人负责,作为朋友你们就不需要负责了吗?胡闹!周瑾瑜,你给我回病房躺着去!”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医师匆匆走进来指着周瑾瑜破口大骂道,惹得病房里另一名孕妇惊讶的张大嘴。
周瑾瑜平静的眼神回望了老医师一眼,眼中无喜无悲,好似老医师说话的对象根本不是他似地,周瑾瑜伸出手来道:“白医师是吗?久仰久仰!听说你是省医院里心脏科的专家,你有一篇关于心脏移植的论文在很多医学杂志上都发表过的,引起过很多权威机构的重视……但是因为脾气暴躁,为人太过于刚硬讲原则所以才被屡屡下放,今年五十七岁,却到一家小小的县医院里担任主任医师……”
白雪松的瞳孔陡然一缩,能够将他不得志的生平履历如此详细的复述出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他的妻子也做不到,这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贫血的苍白,却有着让他捉摸不透的神秘,不由放松口气道:“你是谁?”
“只是一个病号而已,你刚刚不是叫过我周瑾瑜了吗?这么快就忘记了?因为遗传性的心脏病,所以对这方面有过一些调查,白医师的水平在国内都是首屈一指的,所以我就留心了一些!”周瑾瑜道,其实在前世他就跟白雪松有打过不少交道,无论是他父亲最后心脏病发而去世,而是他多次因心脏病陷入昏迷抢救,都是经过白雪松的手,探病之余,两人也不无闲聊,所以周瑾瑜能够很清晰的将他的生平说出来,只是到了这一世,两人的见面提前了整整五年,这时候的白雪松才刚刚从市医院下放到这里,心情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对周瑾瑜不免语气重了些,因为他的脾气以至于很多病人都向医院投诉,这位鼎鼎大名的白医师在医院里几乎都被孤立起来。
周瑾瑜望了眼白雪松灰白的鬓发道:“白医师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儿子最近要结婚,却连几千块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在医院里一直被打压,更别说前程了,这样的环境下相当郁火吧?”
白雪松脸都涨得通红,自己私人的拮据向来是羞于启齿的,平时因为脾气不好,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连借也借不到钱,周瑾瑜这下点破,顿时惹得不少看笑话的同事都轻笑起来,白雪松皱眉道:“那又怎么样?你是想找茬儿吗?”
“不,我对白医师的医术和医德都是很敬服的,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问问白医师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私人医师?年薪十万起……逐年递增!”周瑾瑜揉了揉鼻子闻道。
若是林玲在这里便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周瑾瑜完胜姿态时的自信手势,白雪松被那巨额的薪金冲击的重重吸了口气,但是很快迷惘的眼神就回转过来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想就不必了,如果我白雪松是趋利的小人,也不至于会到这里来,这些年的蹉跎让我明白了,信念和人格比什么都要重要!”
周瑾瑜却不慌不忙的补充了一句道:“那么如果能够成功彻底治愈遗传性心脏病呢?这份成就够你拿诺贝尔医学奖了吧?如果你不答应做我的私人医师,又哪里来的我这么好的素材?可以整天提供给你研究,并且还支付你足够丰厚的薪水和充足的研究资金?”
白雪松刚转过身准备迈步的脚抬起来就没有再放下去,似乎又想起了离开省医院时自己拍着院长桌子时的豪言壮语,“……你看吧!我会成功的!比起你们这些窝在钱眼里,看着病人在痛苦边缘挣扎的人渣要成功的多!到时候,便是八抬大轿抬我白雪松回来,我若是低头看你一眼,白字就倒过来写!”……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不但消磨了白雪松在医学上拼搏进取的心,甚至已经开始在残酷的现实中徘徊着,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颗对病人负责的心。
“再说了,白医师还没有治好我,真的能够放心我离开吗?或者我又在某个无人的阴暗角落里昏过去了,任由散发着霉臭味的老鼠从我身上爬过去,啃噬我毫无知觉的冰冷身体……又或者在人流匆忙的大街上,我捂住剧痛的心脏而跌倒,无力的想要抓住每一双从我身边走过的脚寻求帮助,可是最终只能等到逐渐嘈杂的人群围观,对我不安的猜测和指指点点好奇的看着我的喘息逐渐停止、瞳孔扩散……”周瑾瑜淡淡的说道,却似乎拨动了白雪松的心弦,他猛然回头瞪着周瑾瑜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有白雪松在,你起码得走在我的后面!”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丧礼上的赵叔叔
“一鞠躬!二鞠躬……家属答礼!”朱振高声道,周瑾瑜浑身白布麻衣跪在灵位旁,对着王叔、王婶重重的磕了一头,再抬起的时候,额头因为太多次和地砖的接触而显得淤青红肿,黑漆木的灵牌上金漆大字是那么的,以至于王婶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落泪,反倒是周瑾瑜安慰道:“王婶,别太伤心了,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王婶哭声道:“孩子,难得你这般识大体,你父亲就是走的太早了,若是能再撑个三五年,抱上个孙子、孙女的,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哎,这心脏病哪里是说的准的,阎王爷找上门来,谁也没辙……小周啊,你忙着吧,满堂宾客就不必招呼我们了。”王叔拍着王婶的背自行到一旁找位子去了。
万良算了算时间,凑到周瑾瑜的耳边小声道:“死鱼,差不多了,这三天内答应能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是时候说些话,然后做出殡仪式了!”
周瑾瑜点点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可以想像这些天是多么辛苦,偌大个周家的家业一下子全部交到他的肩上,除开周氏乐器行的经营问题外,连村部关于农庄管理和山头的租期问题都找上门来,好似欺负周瑾瑜年幼,不懂轻重一般,面对这些想趁火打劫,在周家的丧期里想捞一票的牛*鬼*蛇神*们,周瑾瑜只是冷冷的一笑,任凭他们百般讽刺威胁,也不肯松口,若不是周瑾瑜心中另有打算,说不定还会酿成暴力事件。
“父亲活着的时候,不见这些人出现,父亲一走,什么人都敢站出来跟我说话了,这个要分家产,那个要地投资,好似我便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是鱼肉!”他扶着万良站起来道,朱振在他身后将麻衣束腰又紧了紧,这才将殡仪师傅准备好的挽词交给周瑾瑜,周瑾瑜却轻轻推开,径直走向灵牌前,先是虚手躬身道:“感谢各位叔伯乡亲们,在这大过年里抛下家中事务,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周瑾瑜随即直起了腰继续道:“三天前,父亲因为心脏病突发而遭遇了不幸,这是令我们所有人都极其惋惜的事情,尤其是对我来说,犹如灭顶之灾!知道我周家的人都清楚,我周瑾瑜自幼丧母,唯独跟着父亲相依为命,他教会了我弹琴,教会了我生活技巧,更教会了我如何做人,能有今时今日,周瑾瑜谢天谢地更要谢谢我的父亲!……或许对很多人来说,他只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村夫而已,但是对我来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二十余个年头,直到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享受我对他一天的回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
周瑾瑜说到这里神态黯然,围观在灵堂前的的宾客中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我说周当家的,老爷子走的突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么?当初他应我的几亩地可还能兑现?”不少宾客便皱起眉头来,这人是村里著名的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东游西荡的骗些便宜来过活,今日见不过二十几岁的周瑾瑜接管了本村最大的农庄,便有了想要敲诈的念头,不少平日里与周家关系好的亲友都怒瞪着那无赖,只是这无赖无亲无故,所谓光甲不怕穿鞋的,传闻他还做出过故意伤害他人的事情,所以许多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周瑾瑜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