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他不禁越发怀疑,那个赞国的和亲公主,是不是给小侄女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湘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梅妃娘娘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皇伯父不能帮她。”
从思绪中迅速抽离,厉无刃看着湘茗郡主的大眼睛,一句话说得波澜不惊,这可急坏了怀里的小家伙。
“不是的!不是!是、是湘湘要姐姐陪湘湘玩,姐姐才惹了梅妃娘娘生气的!本来,本来!本来娘娘是要罚湘湘的,姐姐怕湘湘被罚,所以才跪下来给娘娘赔不是的!”
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并不是特别利索,传达的信息也未必明晰。然而,因着迫切地想要救人于水火之中,聪慧的小家伙愣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努力将她想表达的意思说了个清楚,这让并不了解详情的厉无刃不免面露微诧。
是的,事发之时,碍于他派去监视肖涵玉的影卫离得较远,并未能听清在场几人的对话,所以,他也就是根据自己所看见的,结合事后所打探的,为厉无刃理清了大概。换言之,厉无刃也仅仅是听说了一个起因和一个结果,并不知晓个中细节。如今,他冷不丁听湘茗郡主一说,自然生了好奇之心。
“怎么回事?”他看向跪在一旁的琉璃,此情此景下,小孩子未必说得清,故而只能叫大人来禀了。
见未来天子有了兴趣,琉璃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殿下,明宁公主她……的确是为了保护郡主免受责罚,这才心甘情愿跟着梅妃娘娘的人离开的。”
末了,琉璃还忍不住追加了这么一句,却没敢擅自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厉无刃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面上喜怒难辨。
“皇伯父……”直到怀中的小家伙等急了,开口小声唤了他,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与之四目相接。
他将湘茗郡主放了下来,嘱咐她先回寝宫去,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
小家伙没有得到想要的许诺,意图张嘴再争取一下,却被男子严肃的神情给吓退了回去。她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忐忑又委屈地走向迅速起身的琉璃,由女子牵着自个儿的小手,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待一大一小走得没影了,厉无刃才回到御座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儿。他提起御笔,又将之搁回原处,最后抬头唤了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内的少女正抄经抄到不耐烦。她也将笔搁到了笔架上,用手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真是的,她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摸清路线,然后溜之大吉的吗?怎么兜兜转转的,竟跑到这儿抄经来了?
少女苦着一张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将这放满了经书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地方,除了年婆婆和送饭的宫女,她就没瞧见其他人,就是哪天她累死在这儿了,怕是也没人知道。
本是意气之下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少女却倏尔神色一改。
慢着。她好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天晚上,肖涵玉照旧在昨夜里歇息的房间睡下,却于万籁俱寂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她沿着来时的路,一鼓作气出了藏经阁,将目标锁定为自个儿的寝宫。期间,虽不止一次撞见巡逻的宫廷侍卫,她却凭着三年来在东赞皇宫积累的经验,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最终,她成功回到了寝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侍女绯雪的卧房。
刚要睡着的绯雪听闻屋子似有动静,自是一下子警醒过来。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硬邦邦的枕头,猫着步子靠向屋门口。
恍惚间,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清晰的人影,正要拿枕头用力去砸,她就隐约瞧见这黑影突地掉了下来。
“哎哟……”
绯雪愣了愣,因为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声低呼来看,这个半夜里潜入她卧房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个女子。而且……
疼死了……
肖涵玉不明白自个儿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不明物体绊了一跤。所幸这是在自己人的屋子里,因此,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后,干脆就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嘴。
“绯雪!绯雪?绯雪你醒醒。哎哟……快来扶我一把……”
被呼唤的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普天之下会跟她这么说话的,也唯有她的那位主子了。
平复了微微抽搐的嘴角,绯雪扔了手中的枕头,跑去点了一盏灯。屋子里骤然亮堂了些许,直叫挣扎起身的少女一个愣神。等到肖涵玉惊讶地循着光源看去,而后目睹了绯雪匆匆走来扶她的景象,她才顷刻间喜上眉梢。
“诶?你醒了啊?”
绯雪斜了斜眼,心道主子您闹出这阵仗,奴婢能不被惊醒吗?
诚然,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务必得保留一分清醒,以随时为主子分忧解难!
分不分忧的事姑且放到一边。顺利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绯雪自是要开口询问,问她怎么深更半夜地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肖涵玉神秘一笑,招呼绯雪附耳过去,随后套着她的耳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不久,还穿着中衣的少女就窘大了。
“您让奴婢去找蓝将军?!”
☆、第89章 倒戈之势
半小时内替换。这就结了?
听罢一代帝王的金口玉言,肖涵玉本该是欢欣雀跃的。可惜,厉无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却好巧不巧地戳中了她的心窝。
玉妃娘娘……玉妃娘娘……天哪!她这一通折腾,一晃眼的日子,就从“明宁公主”变成“玉妃娘娘”了啊!不,不!不要哇——
少女多想当场哀号一声,抱着南蜀新帝的粗大腿,恳求他收回成命。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肖涵玉别无他法,唯有苦着一张小脸,郁闷地俯下身去,叩谢隆恩。
厉无刃听她说话的声音蔫蔫巴巴的,心道你居然敢不高兴?开什么玩笑!朕还觉着不痛快呢!
在他隐忍不发的注目下,少女幽幽怨怨地起身,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走出偌大的御书房,肖涵玉仰头望天,忽然就想对着头皮一顿猛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才没几天的工夫,她就又滚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家贵妇?!
努力了这么久却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肖涵玉无法接受。尽管厉无刃已然亲口向她解释了她为何会被逮住,但她还是觉得,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在高墙铁壁之内,有苦说不出的少女忽然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去。
电光石火间,两排宫女太监赫然入眼,直叫她眉角一跳。
他们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头的,她居然都没发现。
是啊,现如今,她都是尊贵的玉妃娘娘了,平日里在宫中行走,哪能没十几个宫人跟着的?
肖涵玉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快步朝着她在蜀国的寝殿——玉箫殿走去。
回到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的地方,心中哀叹的少女却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欢迎。她看到以绯雪为首的一众熟面孔向着她飞奔而来,原本苦涩的神情里顿时掺入了几分认命似的笑意。
“公主!公主!”绯雪头一个冲到她的跟前,正要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就忙不迭停住步子,在她眼皮底下跪了下来,“奴婢等人,恭迎娘娘回宫!”
肖涵玉顿时哭笑不得:改口还挺快,这就成“娘娘”了。
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上前亲手扶起了绯雪,吩咐相继跪在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悉数平身。
“公主,公主您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行完了该行的大礼,绯雪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少女的柔荑,喜极而泣。
“呃哈哈……我福大命大……”却时运不济,所以又被逮回来了。
“是,是……”绯雪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忽然记起什么,继而展露笑颜,“公主这一路累坏了吧?奴婢扶你进去歇息!”
肖涵玉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着被她扶进了寝宫。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气味——这是她一脚跨进门槛的第一感受,也是叫她悲从中来的源头。
所幸绯雪提前得知了她“死而复生”、将欲归来的喜讯,是以早早地就备上了她最爱吃的食物,这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一直都留在这殿内?”肖涵玉一边吃着点心、喝着清茶,一边抽空向绯雪询问。
“殿下……不,皇上已经命人将奴婢们分派去宫中各处了,不过,一听公主您还活着,他就又让人把咱们召回来伺候了。”绯雪据实以告,看着眼前人兀自大快朵颐。
肖涵玉点点头,心道也是,她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厉无刃没道理还留着她宫里的人。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是一阵郁闷。
连诈死逃脱这一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见自家主子忽然拿着块绿豆糕开始发呆,绯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恰逢屋外有人来报,说是湘茗郡主前来求见。
“娘亲——娘亲——”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瞧见了被琉璃抱着进来的小女娃。只是,她这声音,怎地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觉得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突然变声,少女不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了向她伸出双臂的小家伙。
小东西一进她的怀抱,就忍不住依偎着她的胸膛抽泣起来,嘴里不住地唤着这一阵唤了无数遍的称呼。肖涵玉本是无奈,暗道这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称谓竟又被打回原形了,可是,小家伙哭得如此伤心,两只小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一副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样子,她这心肠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湘湘不哭了,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一旁的琉璃见到这景象,忍不住就偷偷抹了眼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了,湘湘好害怕。”
肖涵玉无言以对,只能硬生生地无视了她的请求,转而问琉璃,她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您出事之后,主子每天都念着您,不相信您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在哭,也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皇上来过好多次,又是哄又是训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主子还是想着您……都快一个月了,幸而苍天有眼,您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奴婢真不晓得小主子……会变成什么样……”
琉璃说着说着,回想起这二十多日的种种,眼泪不由得就夺眶而出,声音里也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肖涵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面对她的“亡故”,小家伙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只道,小湘茗至多就是难过几天、哭闹几天,等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能将她遗忘。
可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错了。
思及此,少女这心里头就愈发不好受了。她拿侧脸不住地摩挲着小女娃的脸蛋儿,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
是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造成的。她低估了湘茗郡主对她的依恋,低估了自己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比别人在乎你可你却将别人随意抛弃更叫人伤心了。所以,这一次,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死90章 死不瞑目
韩诀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些过去。
他的祖母,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压榨了几乎所有的人生,他的父母和无数乡亲亦是被她害死,为了报此血仇,他忍辱负重,潜入灵宫,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甚至献身当她暖床的工具,只为叫她放松警惕,以为他只是被权力和欲望所吸引。
在此期间,他看似对她唯命是从,实际上,却是利用与她交欢的机会,在自己的玉茎上涂抹毒药,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身中剧毒。聪明警觉如她,却也万万想不到会有此等下毒的方式!
“宫主,我韩诀从来没有真心效忠于你,更没有半刻爱慕过你,我等的,不过是像今天这样一个送你上路、让你崩溃的日子。”稍稍平复了情绪,男人将仇人愠怒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阵快意,“你看,你的老情人也来了,你们好好道个别,我便领你去向我的家人谢罪吧。”
被一个发泄用的男宠彻头彻尾地摆了一道,此刻的冷言已是怒不可遏。她目眦尽裂地瞪着他,猝不及防地飞身向前,快准狠地扼住了韩诀的喉咙。
“我杀了你!!!”
然而,被她单手提起的男人却只耳红脖子粗地挤出一抹嘲笑,磕磕巴巴地说道:“杀吧,杀了我……你马上……就会死……连跟旧情人……诉衷肠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冷言怒极,却不得不将他狠狠地扔到地上。
她听说过那种名为“一线红”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