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打算骗她一辈子,但是,皇子殿下,小郡主才五岁,你这么对她,就不觉着有愧于她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话音未落,在旁侍候的琉璃业已花容失色。
她原以为,这位赞国的公主殿下是个性子软和的,没料想,头一回见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少女竟敢直愣愣地同他叫板!
要知道,那可是不日就将登基的未来天子啊!况且,这位明宁公主不是东赞国送来与他们南蜀和亲的吗?今日,她跟既定的夫婿起了争执,就不怕今后备受冷遇吗?
这一刻,吓呆了的琉璃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其实压根就没领悟到来人的身份。
“是不是有愧于已故的廉王夫妇,并非由你说了算。”厉无刃冷声说罢,就自顾自地凝眸于黏在少女身上的孩子,“湘茗,过来,到皇伯父这儿来。”
小家伙有一抽、没一抽地看他两眼,就扭头抱紧了肖涵玉的脖颈。
看,他这么凶,连小孩子都知道要离他远远的呢!
莫名得意起来的少女抱着家伙躲远了些,顺带朝男人抛去了一个近乎挑衅的眼神。
厉无刃瞬间面沉如水。
“琉璃,把郡主抱过来。”
“是、是……”
当朝储君下令,琉璃不敢不从,她为难地看了看下意识抱紧孩子的少女,只能赶紧地走过去,向着湘茗郡主伸出了手。
“公主,请把郡主交还给奴婢吧。”
然而,正义感突然爆棚的肖涵玉哪里肯依?她毫不迟疑地将孩子往自己这儿挪了挪,整一副母鸡护雏的架势。当然,她也知道,为难一个宫女并非大丈夫所为,是以,她这就大义凛然地转向了依旧面色不霁的男人。
“小郡主现在想跟我待在一块儿,殿下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吧?”
她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厉无刃的眉头当场就要皱起。
连一个小孩子都要欺负?这是什么话?他有仗势欺人过吗?
“娘亲……”这个时候,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
厉无刃稍有缓和的脸色这便又沉如死水。
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这丫头,本该不记事的年纪,缘何却对她念念不忘?莫非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不够吗?
禁不住怒上心头的男人刚要张嘴,强调这明宁公主并非小家伙已故的母亲,就听那被错认的少女愤愤不平地说:“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不让你这个不讲理的伯父把你欺负了去。”
不期而至的话语一出,厉无刃腹中的一股子邪火愣是堵在了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在旁边冒着冷汗的琉璃也是眉角一跳: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何其熟悉……
而这时,满脸正色的少女已然大无畏地注目于某个“蛮不讲理”的伯父:“你们太子殿下在哪儿?本宫要见他。”
肖涵玉心想:向来以“我”字自称的她突然搬出了“本宫”这一称谓,这家伙也该识时务,带她去见能主事的人了吧?
可惜,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话刚说完,对方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端量了她几眼。
“你要见我?”
“谁要见你?”
简洁明了的对话戛然而止,上一刻还昂首挺胸的少女冷不丁面色一凝。
“你刚才说什么?”肖涵玉觉得,她的脑袋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如果明宁公主是要见本宫的话,大可不必多费周章,因为,本宫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须臾,她便看到男子不冷不热地开启了朱唇,话到一半还特地顿了一顿,“如假包换。”
☆、第7章 哄小团子
肖涵玉觉得,她的人生果然是充满悲伤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没想到,眼前这个脸比锅底还黑的男人,其实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南蜀太子呢?
呵呵……呃呵呵……
“那什么……小湘湘啊,要不要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姐姐改天再来看你?”
“……”
肖涵玉,你的气节呢?气节呢!?
不消去看其余人等的表情,少女此刻已然在内心狠狠地鄙视了自个儿一顿。
厉无刃也没料想她会突然画风一转,是以,一时间竟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向着他的小侄女张开了双臂。
“湘茗听话,到皇伯父这儿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似乎已然恢复到方才刚到时的温和。
湘茗郡主见她喜爱的皇伯父好像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不由得就回头盯着他看了。眼瞅着小丫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厉无刃顿时软了心肠,后悔先前没能控制住情绪,吓着了他的宝贝侄女。
悔意渐生,男子意欲弥补的心思也就浓了起来。他甚至很快调整了心绪,朝着小家伙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奈何湘茗郡主还是舍不得她的“娘亲”,才瞧了他没一会儿,她就转回了小脑袋,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怀抱她的少女。
肖涵玉看出了她眼底的依恋和犹豫,这就识时务地帮腔道:“小湘湘乖,先跟你皇伯父回去哈。姐姐明天再去看你……还给你带好喝的甜汤,好不好?”
她猝然记起琉璃先前哄小家伙时给出的诱惑,立马就补充了一句。可惜,小家伙虽然眼前一亮,却仍是黏在她的身上,没肯撒手。
“姐姐还陪你一起喝甜汤,喝完了再陪你玩,陪你睡觉,好不好?”少女一咬牙、一跺脚,索性提出了陪吃、陪睡、陪玩的计划。
湘茗郡主皱起小眉毛,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肖涵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弯腰将小家伙放到地上,看着小家伙卖力地跑向厉无刃,心道这小娃娃倒是个不记仇的,才刚被男人沉着脸吓哭了一回,转眼就心无芥蒂地重返他的怀抱了。
紧接着,她就被男人冷冷地望了一眼。
肖涵玉有点心虚——诶可是,她刚刚都已经竭力配合他了啊,他干吗还拿这种冷冰冰的眼神看她啊?
认为蜀国的太子有点斤斤计较,少女一边腹诽一边斜了斜眼。殊不知等厉无刃将湘茗郡主送回寝宫安顿了之后,随即就向身边的影卫下达了一道密令。
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厉无刃不知道所谓的“巧合”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他既然已从父皇的手中接过蜀国的江山,便须得对天下子民负责。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轻易放过。
肖涵玉并不晓得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只知道人不可言而无信。第二天上午,她便带着说好的甜汤,在侍女绯雪的陪同下,去了湘茗郡主的寝宫。
小家伙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巴望着“娘亲”的到来了。等她一见到来人的身影,便是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娘亲!”
肖涵玉头疼:这孩子是装傻呢,还是当真忘性大?明明昨儿个才说好,不许再喊她“娘亲”的。
话虽如此,当她看着米分雕玉琢的小娃娃满脸兴奋地朝她跑来,还是好脾气地弯下腰去,将其抱了个满怀。
“湘湘乖不乖啊?”
“乖。”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小脑瓜,被来人抱着进了里屋。
绯雪紧随其后,待自家主子抱着小郡主坐定后,就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甜汤。肖涵玉喂湘茗郡主喝了几口,见她咂着小嘴一脸满足,当场就被逗乐了。
“娘亲你也喝。”
只是,当小家伙乖巧地表示要与她分享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五味杂陈。
片刻,她再一次狠心拉下脸来,硬生生地说:“昨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小家伙见她脸色不好,不免吓了一跳,僵着小脸看她。
“你该唤我什么?”
湘茗郡主总算明白“娘亲”为什么不高兴了,可是……
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脑袋,蔫蔫地答道:“姐姐……”
肖涵玉捏捏她红润温软的脸蛋:“这样才乖。”
小家伙微撅着嘴抬起脸来,略觉委屈地瞅着她。
唔,不能心软。
肖涵玉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继续揉捏她的小脸。
湘茗郡主觉着不太对头:娘亲以前从来不捏她的脸啊……
她纠结地掰了掰手指头,然后决定不再去想。
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地将可口的甜汤刮分了,大的那个便开始领着小的那个到屋外玩耍。
暮春时节,天气宜人,碧玉年华的少女同一垂髫小儿在庭院里追逐嬉戏,银铃般的嬉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构成了一幅温暖、美好的画卷。
可惜,这光景落到有些人的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一双位于暗处的眼睛直直望着这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处,盯着盯着,却因眼睛的主人察觉到附近有人,被迫戛然而止。
“这是谁,在那边嬉闹?”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穿素衣,在宫女的搀扶下施施然走着,她自是听到了那欢乐的笑声,是以当即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向底下人发问。
“回娘娘的话,那儿是湘茗郡主的寝宫啊。”
被称作“娘娘”的女子当即面露冷笑。
“到底是从小没有爹娘管教着,这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竟是没半点分寸。”
宫女闻言,连声称是。
她的主子说得一点没错。先帝才刚驾崩没多少日,整个皇宫都还沉浸在哀痛之中,怎能传出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声?真不愧是宫外头跟来的婢女,饶是有这禁宫的水土滋养着,也照样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竟任由不懂事的小主子在宫中嬉戏玩乐。
“小孩子不懂规矩,本宫可不能当做没看见。走,过去瞧瞧。”正暗自思忖着,她听到自个儿的主子凉凉地出了声。
“是。”该宫女深谙主子心中所思,二话不说就扶着主子,不紧不慢地循声而去。
不多久,少女追着湘茗郡主玩闹的情景便映入眼帘。雍容华贵的女子拧了拧那双好看的细眉,就那样定定在站在院里,静静地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一晃眼的工夫,原本正看着主子们玩乐的两个宫人就先后主意到了她的存在。其中一个,她认得,是从廉王府陪着湘茗郡主过来的侍女——琉璃。
“奴婢叩见梅妃娘娘!”没想过会在此地突然见到先帝的宠妃,琉璃也是蓦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忙给来人跪下,高声请安,顺便也是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有怠慢不得的贵人忽然造访。
所幸自家小主子不是个只顾着疯玩的,自东赞远道而来的十八公主也不是个没有眼力价的,两人一听到她的话,当即就顿住了脚步也止住了笑声,皆是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对上来人高贵冷艳的眼神,肖涵玉下意识地将小湘茗往自个儿怀里护了护。梅妃见此情景,简直好笑。
看她这身不大一样的打扮和这张陌生的面孔,想来,她就是那个从赞国来的和亲公主吧?怎么,他们厉家的孩子,居然要靠她这个八竿子打到一块儿去的外人来保护了?
心里是这么讥讽着没错,梅妃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只抬高了尖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面带警惕的少女。
就在这时,她听到湘茗郡主奶声奶气地说:“湘湘给娘娘请安。”
话音刚落,肖涵玉就惊讶地低下头去,恰好目睹了小家伙行完了礼、晃悠起身的姿态。
少女顿觉风中凌乱: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般有模有样的,比起她这个大人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肖涵玉忽然觉得有点惭愧。不过……
将来人高高在上的架势看在眼里,少女并不急于行礼。作为一个在深宫大院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人”,梅妃自然瞧得出她的意思。
果然是从蛮夷之地过来的丫头,一点礼数也不懂。
正这么想着,她身边的宫女已经站出来替主子嚷嚷开了:“大胆,见到梅妃娘娘,为何不行问安之礼?”
肖涵玉顿时笑了。
像她们这等货色,她在赞国的宫里见得多了。
心生鄙夷之际,少女更是不慌不忙地开启了朱唇:“那你呢?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见到我堂堂东赞国的公主,为何不下跪?”
代替主子呼喝的宫女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她没料想对方会反将她一军,因此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诚然,再怎么说,眼前的这一位,也还是千里迢迢而来的和亲公主,就算自己敢仗着主子的威势而在心里瞧不起她,也不能忘了这“尊卑有别”啊。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她的主子及时替她解了围:“本宫是先帝的嫔妃,而公主将来乃是太子的侧室,依公主之见,你我的辈分,孰大孰小?”
言下之意,你我同为人妾,我是长辈,你是晚辈,向我请安,本就属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