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望尼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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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望尼罗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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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后。不管是为了保持体面,抑或女性谈论私密的天性缘故,所有的女官和女侍全部被屏退了,待正常的午餐时间结束方会回来履行她们的职责。
也好,克丽雅想。天气正热,她很想像兰丝耶她们用餐时般,把脚浸入澄澈的池水下,感觉一下是不是如想象的那样冰凉。女祭司是不允许在他人面前露出脚踝以下的私密处,特定的祭祀仪式除外。女祭司们仅属于她们祀奉的神。但凡被男性看到赤|裸的玉体或者触摸了脚踝,就等于失去贞洁,丧失祀奉神明的资格。而一般而言,只有皇帝允许取走女祭司的贞洁,因此历朝女祭司或接受孤身终老的宿命,或成为皇妃,为君王延续血脉。但是现在四下无人,她将要做出的举动算不上触犯戒条,应该是没问题的。
克丽雅办不到阿黛那样一下踢掉鞋子,也不可以把吃过的苹果搁在完好的水果盘中,唯有用空出的手脱掉布鞋。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池水真的很凉。
克丽雅一边把苹果吃完,一边双脚在水下轻晃,青绿色的水面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微微垂眸,看到阳光下几片有着波浪边缘的美丽叶子随波漂浮而过,看到振动着透明薄翼的蜻蜓点水低飞掠过池中的荷叶,看到水下在她双脚间好奇流连的小鱼。此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她模糊的脸孔倒影。
她想起她们一刻前闺蜜耳语的情景。
几个人相聚不外乎聊些贵族流言,克丽雅听得多,说得少。尤乌赫也是身体复原后因散心之名,才被阿黛邀请到她们这个古怪圈子中,但不得不说,尤乌赫的笑容在那以后多了许多,整个人不再毫无生机。阿黛是个好奇心重而且奔放的女孩,这也许跟她爱跳舞有关。就在刚才,阿黛问了尤乌赫一个令她面红耳热的问题,关于塔鲁,关于性。克丽雅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她有听到塔鲁在贵族和将军的女儿们间游走的传闻,有的更传出了宠幸之说,可是克丽雅很少真正关心。然而当事人之一在她面前亲口叙述,却是另外一回事。
往往遇上不适合她听的话题的时候,克丽雅就会选择闭耳不闻,但这一次却难以做到。
尤乌赫先是支吾不语,在阿黛、菲多尼尼的鼓励和催促下,尤乌赫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两人完婚已久,塔鲁还没真正临幸尤乌赫,这答案让克丽雅也不禁和她们两个对望了一眼。
米坦尼对赫梯宣战以来,克丽雅一直忙于各种祈祷和祝福仪式,分|身不暇。她是伊修塔祭司,是战争女神的忠诚仆人,有自身的角色和责任。也因此,近五个月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塔鲁,印象最深刻是他领兵解围赫梯边境的出发前,那副披甲戴铁的姿态。
在那个少女逃离哈图萨,塔鲁从昏迷中恢复意识以后,克丽雅本以为一切都将回到正轨,不同之处在于他的口吃症好了,从此再无人敢轻视他,他的父皇也会更加重用他,一如萨姆萨特之战。
可究竟是她太天真,还是那名异族少女已经彻底占据了塔鲁的心?尽管塔鲁只字未提她的离开或者其他,那个名字似乎亦成了四皇子殿下他们的禁忌,但不知从何时起,克丽雅一遇到他的事就有点偏执。明明这一切与她全无瓜葛。
恍惚间,克丽雅听到不远处响起金属的声响,她抬起目光,不意看见塔鲁正微笑地望着自己。她不解地蹙起眉,是她的过于想念致使此刻出现幻觉了么?
淡金的头发柔软披散在脑后,挺拔颀长的体魄在金属护甲的装备下显得精壮结实,左手安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雕刻狮鹫纹饰的剑鞘包覆着黑色妖石锻造而成的长剑,仿佛随时都能出剑噬咬敌人的血骨。
他仅仅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耀眼无比。
“没打扰到你吧?我待待便走。”
克丽雅回过神,脸颊两边不由自主泛起了红晕。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克丽雅已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和神态,她嘴角扬起恰当的弧度:“请塔鲁殿下转过身。我有事想跟殿下谈。”
过了好一阵子,克丽雅方整好长袍,着装得体地朝荷池的对面行去。当她走到离塔鲁三步距离远时,她停了下来。塔鲁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
“克丽雅参见二皇子。向殿下问安。”
“你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疏远,况且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他轻吁了一口气,“起来吧。”
克丽雅有了一刹的怔忪,但仍依言起身。
米依领着一众女侍出现在他们面前,克丽雅吩咐妥善后,随塔鲁一同离开。
“你是个细心、自立的女子,从我第一天认识你便有这种感觉,现在亦然。”
“殿下谬赞。还望您宽恕当天克丽雅的失礼行为。”
塔鲁笑了笑,“这话由我说才是。纵使是皇子,也不可亵渎女神和她的仆人。”
她透过廊柱与廊柱间的宽大空白遥望皇宫外面的景物,景色随着脚下的步伐移动,仿佛鲜活过来了一般变换不断。白云在天空飘浮,整片苍穹都布有它们的足迹,直到天际朦胧如笼罩在黑纱下的山脉。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帝都居民的房屋,由近及远,由大变小,和哈图萨的所有其他建筑一样由茶色的泥砖砌成,柱廊尽头的墙壁还显露出大神殿的一角。这座城市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屹立了千年,她有种预感,即使有一天哈图萨不复今日辉煌,它依然挺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在岁月的湮灭中伫立不倒。当然,那将是相当遥远的未来。
“我果然不擅长和殿下开玩笑。还是说正事吧。未知殿下可有留意近日大绿海东岸一带海港物资的流转?”
塔鲁住了脚步,侧身低下头:“是不是有什么异状?”
“这决定于殿下怎样看。”克丽雅站定,仰头看进皇子掩藏在柱廊阴影下的眼睛,“西密拉港和伽临港这段时间都有大量木材经船只运出,由于这两个海港都不属于帝国的完全统治范围,所以几经查问也无法得知这些木材确切的运送地点,只知道主要分两条航线,半数以上的木材南下而行,途经迦南、西奈、埃及王国然后折返,还有少部份往东移动,在塞浦路斯以及附近群岛的港口卸载。”
“你是怀疑埃及有异动?”
克丽雅不甚肯定地摇头,“很难说。奥皮特节将近,他们需要雪松木制造太阳船。只是如果其中大多数的木材都被送往埃及王国,持续的时间又在一个月以上,我认为有必要引起警惕。”
塔鲁把视线转移到柱廊外的世界,脸庞曲线渐渐收紧,“阿肯那吞放弃了军事和外交那么久,他的儿子会卷土重来吗?特别是他继位以来王朝一直由他们的维西尔把持,而据一年前出使埃及的使者叙述,少年法老因不明原因如今行走不便,所以我更多觉得保持观望的好。”
从侧面拂来的热风吹乱她的刘海,克丽雅伸手把落到脸颊的一绺长发拨到耳后,“殿下其实还在担心米坦尼王国不会乖乖就范?”
皇子眯起双眼,“米坦尼已不足为患,能归降赫梯自是最好,若不能,也绝不可以让亚述有可乘之机。”
克丽雅垂在一旁的手攥住了她的长袍,“克丽雅有一事想请教皇子殿下。殿下为什么派遣阿尔玛祭司出席埃及的奥皮特节?”
“听闻埃及有位灵力出众的神官,帕苏伊本身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祭司,双方相互交流、汲取经验不是坏事。何况这样安排有两个目的,向埃及王国表示我们与之交好的诚意和愿望,以及亲身探悉埃及的民生和王朝动向。”
这就是全部了吗?克丽雅加深了呼吸。
温和的笑声在空气中连成美妙的音律,塔鲁忽而深沉的嗓音传来:“克丽雅,把你的疑问用妥当的措辞表达出来吧。”
她连续深呼吸了两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殿下,帕苏伊大人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您派遣出使了,但是出使队伍却在二十天前才向埃及王都启程,请问这样的安排有何特殊意图?”
塔鲁闭上了眼,神情淡恬,像是沉浸在自我美好的回忆中。就在克丽雅以为他会避而不答时,耳畔响起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宛如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般:“那个被判了流放卡帕西亚刑罚的女孩到现在一直都没找到。你和她见过一面的,但大概你已经没印象了。我拜托帕苏伊提前出发,在路上尽力找找看。仅此而已,并没有格外特殊的意图。但也许对我来说,那确实是私心之举。”
克丽雅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回应。她知道自己不该过问,这本就是个蠢问题,可她竟还是问了出口。兴许她真的别再想太多,那样会让他和她都过得自在点。任他继续寻觅那名少女的行踪,而她则接着当她的伊修塔祭司。
又或者,是不是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不过是她以为自己能理解他,事实却相去甚远,而如今她变得更加不了解他罢了。
在以前,在塔鲁失去了他母后的那段日子,克丽雅曾经想过,如果他们这群人能不那么复杂地生活,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事,不必为承载在肩上的责任耗费心神,殚精竭力。因为喜欢而喜欢,因为讨厌而讨厌,就这么简单,他们应该更多地关爱自己,而非一味惦着为他人牺牲,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中。
倘若有那么一天,她可以站在塔鲁身边,她会不会有这个能力为塔鲁分担,不单止是纯粹的情绪上的负担,烦恼或者忧思,还有实际的责任重担,没有人比塔鲁更能胜任陛下和皇太子的辅佐角色。
可是很快,克丽雅便否定了这个幻想。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找到了让他不管他人眼光如何,也想要恣意喜欢、爱护的女孩,她难道不该替他高兴吗。或许是自己一个待久了,塔鲁曾经的陪伴让她有过一夏的温暖,那么的短暂,稍纵即逝。他也是孤单一人,在他们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克丽雅便已感觉得到。所以她默默允许他闯入她的生命,默默看他经受苦难,所以,在他的眼睛映不出她的今天,克丽雅不怨他踏上另一条岔路,就算两人各自走下去的结果,是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重叠。她可以不管相隔多远,她只是,无法放任塔鲁走向自我毁灭。
塔鲁说得对,她不习惯依赖外界,与此同时,她还是个冰一样的女子。只是,他可能早忘了他对她最初的评价。令人反感,却真实而直接。
在两人长久的静默中,克丽雅最终迎上了塔鲁柔和但掩藏着锐利的目光。
“容我提醒殿下,帕苏伊大人既然身为帝国的祭司,由皇帝陛下直接统领,应以祀奉月神阿尔玛为终生职责,为帝国和安纳托利亚的子民祈福。还望殿下在下次以私事为由指派我等祭司前能思量清楚。”
目送皇子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柱廊尽头的黑暗之中,克丽雅冷硬的表情不再。迷失在无措的思绪中,她情不自禁地攥紧罗袍,想要伸手环抱自己。
她原来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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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特感受着臂弯中那股温热的搏动。晓蓠气喘连连,手掌搁放在胸前,明显在平整心跳。她必定害怕极了。一想到这点,图特内心的喜悦就更一点点地扩大,升腾。她和他此刻没有一丝间隙地贴合在一起,如果他前臂下她的丘尼克不计算在内的话。
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手腕上,皮肤因高温和汗液发粘,换在平时,他早把手抽离了。可是现在他全然没有这个念头,甚至为想到要放开她而对自己感到不悦。
“你有把握甩开那只猛兽吗?”她的声音透着忧虑,并不时回头观望那只仍在后头追赶的雄狮。
眼看战车和身后的狮子距离人群越来越近,图特一手揽着晓蓠,辇紧在手中的缰绳倏尔改变了形态,奔跑在战车前的两匹柏布马高高腾起马蹄,紧随着他的意思掉转了方向。
“抓稳了。”
“你疯了!竟然还调头!哇——”
战马的动作变换得太突然,它们被缰绳一鞭,瞬间飞跑如闪电,但在这凹凸不平的沙地上只会让马车愈加颠簸震动,像要把他们都甩飞出去为止。
晓蓠惊悸不已,她连忙抓紧他的手臂,企图暗示他立刻放弃一切接踵而至的疯狂的想法,可惜图特一下箍紧了她的腰。她本想转移目标,伸手夺走马车的驾驶权便有机会改善事态,可被他这么一勒,她立刻动弹不得。
图特一边御马让战马牵动战车抛离仍不知疲倦追赶的雄狮,一边淡笑着看时而惊呼时而大笑时而忐忑的晓蓠,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听到她大呼着那个名字时,居然就什么都没多想就把她拉了上来。
承认吧,你受不了看她受伤,特别认知到她是为你扑到危险的面前。
“你这是瞧不起一国将军,还是怀疑我的能力?”
晓蓠转过头仰视他,方才还写满不安的脸庞顿时转为不满。“我是信不过我自己的运气。你当然不会知道我自从遇见你以后要多倒霉有多倒霉,只差没真被死神带走一去不回。”
“不许胡说。”他不喜欢她提到死,非常不喜欢。
“你这是剥夺他人言论自由,在我们国家可是会被起诉的。何况就算你是一国之君,也无法和死神抗……”晓蓠像意识到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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