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惊扰了她们的安宁,特别是生育皇子、皇女的主子又会作何感想?
见面仪式结束,一一收入眼底的神色让我明白,原本以为自己从今天开始加入她们这个大集体,然此时我恍觉自己居然被撵到了后宫女人的圈子外,莫非是身后站着不顾一切要我进宫的皇上,他的威严和固执把她们一并赶到了我的对立面。
当然我并没有狂妄自大盲目到希望大家对我展开欢迎的怀抱,可人群中我渴望至少有一人能真心待我,给我鼓励的微笑,传递来姐妹的支持,那就是婉晴。进宫以来一直不得机会说话,本想着解禁后立刻去看她,目光快速在庶妃行列中搜索到婉晴,我们有过短暂的对视,可她那与大家无异的眼神甚至还充斥着冷淡,我的心沉沉下坠,是我眼神误差?还是姐妹间的情谊不知何时已经化为过眼烟云?
应召走进乾清宫,不禁惊讶修建一新的乾清宫金碧辉煌,皇上七月才搬到这里,此时的他正坐于正殿居中的宝座批阅奏折,见我来便唤我步上基台到他身旁,递给我一本书《御定内则衍义》,“这是承太后训示刚编著完成的,朕亲写了序言,拿去暖阁坐着读读,朕批完这些奏折就过来。”
我坐在暖阁座榻上翻开快速浏览,书中主要包括孝、敬、教、礼、让、慈、勤、学八道,类似于家训,也像是女诫。在皇上亲写的序言中,有这么一句,“盖正其家而天下正,天下各正其家而风俗淳美,民物泰平,故先王治世,必以内政为本也。”
皇上的家可不是普通的家,上有皇太后及先皇遗孀,后宫是皇后及诸位妃妾,除去夭折的长子,现有两位皇子,除去夭折的长女,现有四位格格,光是人口就不是小数,再加上宗族、外戚,他的家就更是错综复杂。由此,我不禁感叹皇太后的坐镇真是非同寻常,对太后要求编著此书的心愿有了些模糊的理解,他对静妃的心灰意冷,对现任皇后的无可奈何莫非也是缘由于此。
我合上书,站起身随意看去,书桌后方那一排长长的书柜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缓缓走去,惊叹于书的数量数不胜数,种类琳琅满目。回身看向他的书桌,相对我见过的书桌,此桌稍长稍宽,桌上放着一本《陶渊明集》,镶嵌金边的笔筒里插着各类毛笔,砚台则是精雕细刻双龙戏珠的御用松花石砚,桌上摊开的宣纸上正是他的笔迹,“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目光右移,只见桌上竟然刻着:“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
我用手轻轻抚摸这一字一句,尤其到了“孤坟”二字,不知为何竟心生一阵酸楚,他那么年轻,为何内心如此孤独,古代帝王总称呼自己“孤王”,怕也不只是高高在上、敬而远之的意思。
见他进来,我慌忙过去行礼,“皇上恕罪,妾妃莽撞,皆为御用之物,妾妃不该走过来。”
他扶起我,径直走到方才我站的位置,“朕不怪你,换做是别人,朕一定生气。既然你主动请罪,朕就罚你日后常来乾清宫为朕整理这些书,还有书桌上的这些物件,奴才们笨手笨脚,总是不得朕心。”
我颔首称“是”,只是心里想着要是不得你心,还不知怎么骂我呢?
“畿辅近地,连年荒歉,今年自夏徂秋,复苦于霪雨飞蝗,民生艰瘁,蒙皇额娘慈谕,小民如此苦楚,深为可悯,于是宫中节省银三万两即行发出,速加赈济。墨兰,自你进宫直至封妃仪式,一再简单、朴素,朕真是委屈了你,还望你体谅朕的处境。”
“皇上一心为民,此乃万民之福。恕妾妃坦言,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奢华排场,妾妃只会暗自窃喜,丝毫不觉委屈。”
他招呼我到他身旁,“你刚才在看什么?桌上刻的字吗?在位育宫时朕就用这书桌,亲政不久,朕为了警策自励,便在此刻下这两句,随时提醒朕不可懈怠。可皇额娘见后,觉得甚为凄凉,可朕觉得颇为符合朕的心境,你觉得呢?”
再次把目光移到桌上的字,“同样的话不同的心境便会有不同的感触,如是单纯提醒莫要荒废求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或是一旁皇上书写的陶渊明诗句皆为此意。或许是这‘孤坟’二字看着令人辛酸,皇上正当青年,经此对比,太后感伤也是常理。”
他轻声叹息,“正是如此,同是这句话,朕有时觉得倍感精神,可有时又自责自己无能为力。”
看他忧虑之色袭来,我便和颜悦色劝解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皇上胸怀志向,勇往直前便是。”
他转颜淡笑,“反倒是你虽为女流之辈,却也不失志气。”
我坦然一笑,“妾妃何来志气之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得此自在佳境,妾妃知足。”
“墨兰你也爱陶渊明的诗吗?朕也喜欢。”他拿起那本《陶渊明集》递给我,“拿回去读吧,日后这屋里的书,你要是喜欢读,朕一概准许,只不过你可要多和朕聊聊你的感受。”
双手接过书,惊喜的笑容不自觉荡漾开去,随手翻阅两篇,抬头望向他,盈盈向他福身谢过,彼此对视,笑容缓缓流淌。
“陶渊明寄意田园、超凡脱俗的思想确实令人称羡,难怪在赫桢府上,你放着悠闲的夫人不做,反倒是涉猎田庄管理,不会是也想学陶渊明追寻淳朴的田园生活吧?”
本是东谈西说随心惬意的氛围,可当赫桢的名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后,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拧紧双眉,扭身背对着我,我则朝下看向地面,浓浓的悲伤蔓延过来,淹没了我们。皇上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对赫桢的愧疚不仅是刺在了我心上,皇上并非无动于衷,怕是内心也承受着同样的煎熬。
原先以为我与赫桢之间站着皇上,现在看来我与皇上之间也立着赫桢。
☆、第十七章 祸从口出
直到晚膳时分也没瞧见菱香,我有些诧异,询问绿荞,绿荞只说菱香下午出去后就没见回来,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出去寻寻,就见菱香一脸笑意进来。
“菱香,这可是宫里,规矩多的是,你刚进宫可不要大意。”
菱香连忙向我解释,原来是回宫的路上遇到婉晴和桃枝,一直冷冷淡淡的她们居然拉着菱香闲聊,还特意带她到永寿宫坐了一阵儿,正巧看到惠妃和瑞珠前来看望静妃。
“主子,”菱香看别的奴婢都退下只剩我俩,凑过来笑嘻嘻说道:“这瑞珠小主年龄虽小,可论起辈份还是皇后和惠妃的堂姑姑,听桃枝说,这刚过世的和硕襄亲王的嫡福晋就是瑞珠小主的姐姐,唉,亲王和福晋都年纪轻轻,怎么如此福薄!”
眉头皱起,盯着菱香,看她一脸忘形,我问道:“今***也是在婉晴面前如此感叹的?”
“是呀,不过就我们三人,没有旁人。难得婉晴主子这般亲近,奴婢也高兴。奴婢随主子进宫以来,婉主子总是刻意避开我们,不料今日如此随和,奴婢希望婉主子常过来走动,想想从前,你们多要好,怎么突然间就生分了,奴婢和她们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忘了时辰。”
我进一步询问都聊些什么,菱香说不过是宫里的事情,我在宫外的事情她倒是懂得分寸,丝毫都不曾吐露。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高兴不起来,我完全吃不准婉晴的举动,也许是我多疑,可如今婉晴对我的态度,还有她眼中的漠然,早已不把我当作她倾吐心声的好姐姐,虽然我很想一如既往地对她,可就是不知如何做才能弥合曾经真挚的姐妹情深。
翌日下午,太后遣雯音给我送来燕窝,我留住雯音本想好好聊聊,或许是顾忌我现在的身份,雯音回话始终是小心翼翼,不免觉得有些失落。她请退时,我毫不吝啬好好赏了她,她正要谢恩,这时两个翊坤宫的宫女过来,说是奉皇后之命带菱香过去问话。由于坤宁宫在顺治十二年仿盛京清宁宫再次重修改成了祭神的场所,皇后便选居翊坤宫。
本想具体问明原因再让菱香过去,可两人一问***知,就知道奉命带人。菱香惶惶不安随她们而去,雯音靠近我,小声说道:“贤妃娘娘还是亲自去一趟翊坤宫,皇后向来不管事,平白无故不会叫走菱香,怕是菱香要受苦。”
其实一听翊坤宫要带走菱香,我就觉事情不妙,现雯音又这样提醒,我心里乱作一团,就连绿荞也过来小声说道:“主子要不要去看看?菱香姐姐怕是凶多吉少。”
不作迟疑,我带着绿荞、雯音一路疾步奔向翊坤宫,途中雯音突然停下,“贤妃娘娘,奴婢还是赶回慈宁宫,求求索玛姑姑,说不定能帮上忙。”我连声谢过雯音,然后带着绿荞来到翊坤宫。
刚踏进翊坤宫就看见院落中放着刑凳,顿时心惊肉跳,看这架势,今日恐怕是难逃一劫。翊坤宫正殿就像是衙门大堂一般,皇后正经居中而坐,皇后左侧依次是几位蒙古后妃,居然还有静妃,要知道静妃改居侧宫后从不去慈宁宫请安,很多场合也见不到她,可今日竟然在此出现,皇后右侧是恪妃、康妃以及几位庶妃。
菱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连连地说着:“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呀,奴婢从未说过任何对瑞珠小主不敬的话,也从未讥笑蒙古主子们,更不敢说冒犯和硕襄亲王福晋的话,奴婢进宫不久,也就是呆在承乾宫服侍主子,皇后娘娘明鉴呀!”
“贤妃,你来做什么?怎么,你的奴婢胆大妄为、口无遮拦,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帮你管管都不行吗?别以为皇上总往承乾宫钻,你又往乾清宫跑,你就能上天入地,这后宫是谁的天下,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静妃喧宾夺主冷冰冰的话语让我惊慌加剧,我赶紧向皇后请安,又挨着顺序向各位主位问安,最后小心地对皇后说道:“菱香有错,皇后娘娘责罚那是理所当然。菱香是我的侍婢,我也想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在此恭听皇后娘娘圣断。”
瑞珠不过十一岁,此时的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她听到菱香嘲笑蒙古主子们,菱香还说和硕襄亲王命薄、没有享福的命。我一听就知道有人把菱香的话加油添醋传给了瑞珠,是谁,心知肚明。
皇后生气地盯着菱香,“贱婢,是不是你说的?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如此放肆。”
静妃此时再度开口,“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若论到放肆,贤妃可不是等闲之辈,这奴才狗仗人势,今日非狠狠修理她。”
菱香万分惊恐,“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敢呀,奴婢绝不敢这样说的。”
惠妃也冷冷插过话来,“这等贱婢,留着有何用,趁早处理了,看着心烦。”
菱香一个劲如捣蒜般磕头,我心疼得五脏六腑都快纠结到一起。
这时皇后的声音传来,“贤妃,菱香可是你的奴婢,本宫提醒你,就算你在这,该罚该打本宫绝不会手软。”
我努力压制内心的紧张,恭敬回道:“皇后娘娘贤德,定会秉公决断,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处置。”我知道菱香肯定逃脱不掉,她毕竟说过类似的话,皮肉之苦在所难免,只求能够保住她性命。
皇后想了半天没有开口,倒是惠妃起身走到她身旁低语几句,这才听到皇后的声音响起:“菱香,身为奴婢竟敢对主子不敬,胆敢背后议论,实在可恶之极,希望你经此教训长个记性,看你还敢不敢这般胡言乱语。来人,把菱香绑在院中刑凳上,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我一听吓坏了,杖责五十岂不是要了菱香的命,当即跪在皇后跟前,“皇后娘娘明断,既然是我的奴婢,我责无旁贷,都怪我管教无方,才会让菱香对主子不敬。只求皇后娘娘准许我承担半数杖责,主仆二人经此教训,必会克尽己守。”
我的话音才落,菱香就慌忙向我惊呼:“主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自己承担。”
接着又面向皇后,苦苦哀求:“奴婢恳求皇后娘娘,不要杖责贤妃主子,与主子无关呀!”
这时,瑞珠快速站起,言语中胆怯冒出,“皇后,你总不会连贤妃也要杖责吧?她可是承乾宫主位,再者,这话也不是她说的。太后姑姑知道了,说不准会责备我们,还有皇上,铁定生气,不要打她。”
静妃一把拉回她,训斥道:“小孩子,你懂什么?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回去坐好。”
接着静妃和惠妃一唱一和促成皇后做出最后决断,那就是杖责菱香三十,而我领受二十。
菱香被太监拖到院中,扒去外袍,身穿贴身衣裤,趴在刑凳上挨了三十下毛竹杖的重杖,疼得她又是哭又是喊,嗓子都哑了,最后昏厥过去,奄奄一息。
轮到我时,可能是顾忌我的身份,直接让我趴在刑凳上受刑。
毛竹杖打在屁股上时,疼得我连嘴唇都咬破了,眼泪也是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还是硬撑着,别说是喊叫声,就连呻吟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