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来菱香掌灯,他抱起我,“从今往后,朕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只要朕在宫里,朕就要看见你。”
偎紧他,搂住他的颈项,忍不住轻声问去,“若是我长出翅膀飞走了,承乾宫里再没有我,该是如何?”
菱香跟前,他也无谓体面,眉头深蹙,脸庞俯过来衔住我的唇气厉深陷进去,惊慌地摇头,辩解声冲不出口变成“呜呜”声在唇舌间传递,他收回双唇表达出的警告,霸道横亘在他眸底,“没有若是,再敢胡说?”
忽又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真诚在他眼眸坚定且明亮,“墨兰,无论你在哪儿,只要你心里有朕,朕都能找到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第五十五章 冷雨锋利,杀气寒薄
是“叮咚”声?还是“滴答”声?何时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莫非幻境轻舟,“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有人在弹奏?可我只想安静地休息,很想出声制止,可浓浓困倦压迫双眼,我力不从心,只得不耐烦地“哼哼唧唧”发出抗议。
感觉自己被揽在熟悉的臂弯里,熟悉的双唇熟悉的温度滑蹭在脸侧呢喃在耳旁,“墨兰,朕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受伤。”
好似蜷卧软绵绵的云里,“嗯嗯唔唔”软绵绵呼应,连带着好似耳畔的这份承诺也变得软绵绵。
睡到自然醒,时而浑宏悠长、时而舒缓幽细的弦声还在交错弹奏,翻身看去,昏沉迷离中在我耳旁亲密表述不会离开我的声音已经不知去向,触摸着颈脖上还在的伤,我淡然轻笑,起身走向窗户,双手猛然推开。
从天而降的雨帘挂在我眼前,滂沱大雨倾泻,急促落地撞击,恍然惊叹,原来弹奏琵琶的竟是老天爷,难怪豪放恣肆。
一件长衣加在我身上,菱香已站在我身后,问过才知我已昏睡一天。也难怪我睡得日夜颠倒,皇上抱我回寝屋后,话不多会儿,黎明到来。才睡下两个时辰,他就悄然起身,原来吴应熊进宫呈上急奏,说是平西王快马加鞭送来。
骤雨酣畅,谁不是避开躲进屋里,而吴应熊却怀揣急奏疾奔在雨中,多大的雨也不能掩盖济度被囚、岳乐领兵去往卢沟桥的事实,他若不能争分夺秒代他的父王吴三桂密奏云南磨盘山一战的真相,他又如何在胜败已决后敏锐地行他口中的“己随天命行臣躬”。
按照多尼等人的行军速度,中午就已经到达卢沟桥,不知道岳乐处理得如何。天公不作美,翻脸打破银瓶,水浆四溅,吴应熊倒是识时务给皇上进呈惩治多尼等人的罪名,惟独就剩岳乐制服大军,免除动荡。
站到殿阁前檐下,手臂伸出闯进雨水脱缰的世界,手心截住下落的雨线,遭遇拦阻的串串雨珠气愤地砸在我手心,一轮又一轮的攻击让我手心发痛发麻,可无论它们如何疯狂坠落,我却不愿收回自己的闯入,我的思绪就托在手心忍受着雨水的冲刷。
一袭明黄色出现在雨雾中,为皇上撑伞的小碌子根本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他飞奔上月台,急手打断我的掌心与雨珠的亲密抗争,三两下我就被他抱回屋里坐下。
“好好在屋里呆着,不准这样,伤没有好,再淋雨病了,身体吃不消。”
拿出手帕擦拭他脸上的雨水,外袍也都湿了,“皇上赶紧换身干衣服,这么大的雨怎就不穿雨服、戴雨服冠?实在着急,您也让小碌子跟上,明明打着伞,却湿了一身。”
“墨兰,”他握住我的手,染上红丝的双眼焦虑外溢,“你身体轻得像羽毛,轻飘飘的,朕心里不踏实,你不会真的飞走吧?”
我哑然失笑,“皇上若是寻个能工巧匠给我装副翅膀,我倒可试试,先飞上院里的梨花树,您看如何?”
“墨兰,朕是认真的。”他抱住我,我的下巴搁在他湿漉漉的肩上。
“朕想杀人,朕要宰了济度,朕要砍了多尼、赵布泰等人,吴三桂、吴应熊朕也不会放过,早不禀明真相,偏在这时候择机而上,朕是好糊弄的吗?”
不用看他的脸光听他的声就知道杀气腾腾,双臂主动圈住他,脸不由自主贴向他的颈项,“皇上的外衣凉凉的,身体倒是暖暖的,真想一辈子都恋着这份温暖。”
“墨兰,朕喜欢你这样腻着朕。”他的杀气我充耳不闻,反而不加节制地表露我的亲昵,我想我是真的很舍不得这份温暖,这样的黏腻进入倒计时将会是有一次少一次。
“皇上,春暖夏和万物则生机勃勃,秋凉冬寒万物则丧失生机。杀气寒薄,性情也会变得孤狭,然厚德载物,则福泽久长,因为具备容忍和宽恕,您才会透出这种发自内心让妾妃眷恋的暖意。”
他的手掌轻轻覆在我的伤口,“济度这个混蛋,朕恨不得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我信口揶揄,“不怨简亲王,谁让皇上您的皇贵妃并非等闲之辈,气人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也只有皇上您这样的雅量才能忍受。”
忍俊不禁的笑容,“你这是夸朕呢?还是夸自己?连带着还耻笑济度?”使劲捏了捏我的脸颊,“杀伐决断,朕自有定夺。”
才捏疼我的脸,这会儿又温和地抚触,自言自语,“清正而有容忍的雅量,仁慈却又要当机立断,精明还不能苛求于人,刚直又不至于执拗,这样的中庸之道,堪称为君之德行,但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他说的言之有理,真正具备这样修养的人该是对物理、事理、人理通透于心,无论做什么都能持之有度,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修炼就能促成。
任在着急忙慌进来时,全身湿透,湿淋淋的衣服还往下滴着水,“启禀皇上,苏克萨哈大人派人来报,从云南而回的大军已被阻止停驻卢沟桥,听候皇上指令重新编排,安远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征南将军赵布泰等已被隔离看守,等候皇上下令如何处置。”
一口气麻利禀报完,任在抬起头,却见哀戚之情布满眼眶,雨花、泪花分不清楚,“只是,安亲王他,被刺中要害,性命危急,苏克萨哈大人亲自护送王爷回京抢救,王爷洪福厚积,但愿还来得及。”
***
“杯酒释兵权”原本是皇上设在德胜门的计策,岳乐则搬至卢沟桥提前上演,德胜门靠近皇城,危险系数较高,然在卢沟桥演绎相较就安全许多,更何况调兵遣将、运计铺谋,岳乐比之皇上更加成熟老练。
信郡王多尼携相随出征的郡王、贝勒等宗亲以及征南将军赵布泰率军赶到卢沟桥时,见到佟国久随在安亲王岳乐身后相迎,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岳乐镇静自如谎称皇上沉迷佛法不理朝政,简亲王济度受太后委托主理朝政,自己协理相助,此次奉太后之命前来迎接犒劳凯旋大军。亲见太后懿赐金牌,佟国久也是奉承附和,多尼等人信以为真便直入宴席,开怀畅饮。
与此同时,奉太后之命在多尼等到来之前先行赶到的鳌拜和苏克萨哈按照岳乐事先的部署,迅雷不及的速度分散凯旋而回的军队。南回的将士们疑惑不解,抱怨声此起彼伏,有些聚在一起不要分开,有的还喧哗着要求见自己的主帅。
鳌拜何等身份将士们心知肚明,倒也不敢造次,难得的是鳌拜放下身段,耐心分配并亲自引导将士们前往休息营帐,提前准备的佳肴接二连三送入营帐,大雨中来回奔波的鳌拜和苏克萨哈逐渐稳住大家的心绪,大家本就是日赶夜奔而来,早已疲惫不堪,慢慢消除顾虑后,一批批入账卸甲弃兵,吃喝起来。
而每一片休息营帐的四周,皆巧妙布置汉军正蓝旗的营帐围守监视。卢沟桥,本就是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更是南方各省进京的必由之路,所以岳乐带来的正白旗将士则变装守住制高点、重要关卡、火力炮口,牢牢掌控有利制胜的每一要塞。
招待多尼等人的宴席进行中,岳乐掐准时间向诸位讲述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多尼等人有的停下思索,有的并未在意。就在这时,鳌拜带兵进来,半醉半醒的诸位立刻被包围、搜查,多尼和赵布泰的兵符被搜出交到岳乐手中,岳乐见时机成熟,简言直指“杯酒释兵权”的核心,想要活命、安守富贵,从此就放手兵权,远离争斗。
宴席上的诸位大多是宗族王亲,既然被兵控,岳乐倒也没有捆缚众人,多尼、杜兰等出征前本就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议政,这下子,看起来俨然就是岳乐在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议题则是剥夺在座各位的兵权。
诸位虽身不由己,但扯大嗓门七嘴八舌和岳乐争辩倒是争先恐后,舌战群雄的岳乐侃侃驳斥大家的狭隘和偏激,正言目前大清国君主所需具备的德才素养。
不理解也好,略懂一二也罢,大多数渐渐息声,倒是赵布泰实打实冒出,“安亲王你口才了得,那些文绉绉的道理奴才一介粗人,不懂。现兵符已在你手中,南回的军队已经归你掌控,咱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蹦跳两下还是要挨宰下锅,要怎么处置就直接来,脸红脖子粗争个半天,没用。奴才也算看明白了,现今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不是给皇上出主意,协助皇上理政,根本就是奉承皇上的心意,议不议,有什么意义?”
岳乐左右手握紧兵符,直视赵布泰,昂然自若,“赵将军犀利,本王现在所做的就是不让各位掉进油锅。看在将军多年奋战的份上,本王好意提醒,等回到京城,将军被请到正儿八经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上时,用不着把舌头捋得这么直,含混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可别非冲着皇上下砍头的旨意去,犯不上赶着去豁出性命,本王也不落忍,可是这个道理?”
立时,全场鸦雀无声,留得性命才能享受富贵,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自有权衡,倒是多尼冷不丁提出,“简亲王绝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理,他可是响当当的血性汉子。”
岳乐低沉的声线滑出明朗又飘忽的笑声,视线盯住手里的兵符,“郑亲王叔要是还活着,也会被济度气得背过气。昨儿个晚上的慈宁宫,济度狠狠耍了场犯上作乱的血性,现如今谁不是退避三舍,与他撇开关系。”
岳乐忽地抬眼,肃向多尼,“战场上丢人现眼你不嫌寒碜,宫廷政变你还要抢着参与一把,本王就不明白,济度他何德何能,让你闷着头不管不顾往他跟前凑。”
多尼拍桌站起,恼怒高喊,“岳乐,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提前挖好陷阱坑害我们,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趾高气昂。论辈分、论资历都轮不上福临,抱着汉人的那些歪理满嘴胡说八道,这一寸寸的疆土都是咱流血拼命换来的,谁也看不惯他那些虚伪的做派,本王就是看好简亲王,愿意追随简亲王,谁也管不着?”
岳乐锋利的目光射向多尼,“你在云南是什么熊样,看到的人多了,少在那儿恬不知耻往自己脸上贴金。皇上的睿智不是你这种蠢脑袋就能理解的,倒是济度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上就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是太血性,还是太没脑子,反正就是这个下场,要不,”
岳乐扭头转向身侧的鳌拜,“鳌大人勇擒济度,可是立了一大功,何不听听济度怎么就沦为了阶下囚?”
鳌拜拱手谢过岳乐的称赞,挺直身板,声宏词严,“昨夜简亲王带领自己王府上的护卫闯进慈宁宫,妄图逼迫皇太后推他上位,幸得皇太后英明,再加上皇贵妃发挥聪明才智从旁相助,这才拿下简亲王,平息动乱。”
接下来,鳌拜简言叙述了昨夜济度入慈宁宫后被擒的过程,鳌拜言毕,大家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多尼满脸疑惑地朝向鳌拜,一问又一问,“皇贵妃?承乾宫的那位?董鄂氏?”
当鳌拜肯定地点点头后,气怒在多尼脸上升腾,“那个晦气的臭女人,害死赫桢兄弟,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鄂硕是怎么弄出个这样的妖精女儿,居然还给太后出主意陷害简亲王,当初赫桢不想活也该先了结了这个祸水,竟然留得她祸害到现在。”
多尼的话口才落,就听“砰”地一声岳乐硬生生捏碎手中的酒杯,随即抄起他跟前的汤碗甩向多尼,连汤带碗居然准确无误砸在多尼脸上,多尼哇哇大叫,不止如此,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岳乐就已经神速冲到多尼前,一拳打在多尼脸上,多尼连人带椅翻在地上。
多尼还未站起,就听岳乐疾声厉色吼去,“你他…妈还算是个男人吗?自己没本事还赖到女人头上,你这样的他…妈的才是祸害。”
多尼跳起就要反击回拳,突然间,宴席上的气氛大变,众人分隔两人,反倒叫围在四周的将士们愣住,这分明变成了宗族兄弟间口角不和的打架斗殴。
“我骂那臭女人,你跳什么脚,难不成你还和那贱人有一腿?”被拦向一旁的多尼毒舌奚落过来,谁知被拦住的岳乐听后居然排开挡在他跟前的人,也冲开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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