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是一怔,冷笑一声,语气不温不火,“合着你宁愿独自一人坐着,也不愿和大家一起游戏,随你便。”
皇上回身,瞥向济度,济度眼神立刻扫向娜敏,愠怒之色同时也扑向娜敏,娜敏不惧亲身王爷阿玛,反倒一脸不以为然。
其实之前我不是没有邀请娜敏加入,孩子天性使然,她确实表现出好奇和激动,皇后有些迟疑,惠妃却一口回绝,理由就是方才娜敏回皇上的话。可娜敏却又不甘心,哥哥、姐姐、妹妹的排演她都在场,尤其今日大家台上表演,坐着观看的她小脸蛋一会儿现出跃跃欲试,一会儿又是不屑一顾,小小年纪,心思却也是反复挣扎。
“今日的江南菜肴鲜香味美,朕吃饱喝足,这戏朕也看得津津有味,颇有收益,心情大好,妙不可言。然朕不可久留,这就回乾清宫,各位卿家一道随朕而去商议政事吧!”
皇上领先负手而去,亲王、大臣们疾步跟上,此时玥柔突然跑到岳乐身旁,抓住岳乐胳膊,眼巴巴看着她的王爷阿玛。岳乐轻轻柔柔拍拍她的小脸,俯身在她耳边悄语,玥柔眉欢眼笑放开手,岳乐笑颜尾随大家而去。
看着皇上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为何萌出念想,很想很想把自己的手贴近他的手心,与他交叉而握,听他亲口告诉我,他愿意放下他的狂妄自大,他愿意放弃御驾亲征。
玥柔回到我身边,小声欢语我耳旁,“皇贵妃额娘,阿玛说我今天表现很棒,还说我得了个好额娘,阿玛让我告诉您,皇阿玛会留在京城的。”
眼神移向岳乐的背影,眼角朦胧,泪花闪动,他倒是什么都知道。
☆、第二十三章 江宁危机之江南春梦
皇上前脚离开乾西头所,菱香立刻就在我的吩咐下匆匆往慈宁宫而去。当晚,汤若望星夜进宫,面呈皇上自己亲笔书写的奏疏,皇上看后百感交集,几次握住汤神父的手,又是欢喜反复赞赏,又是动情几欲落泪,两人详谈很久,直至深夜,皇上才吩咐侍卫小心护送神父回宣武门南堂住所。
天明,皇上在朝感言,亲王、重臣皆是可信之贤王能臣,有大家分担朝务,皇上安然。再者,汤神父之忠言良谏,感人肺腑,身为明君,自当听取良善之言,为民着想。最后,皇上郑重取消御驾亲征的决定,收回大街小巷的告示,并下令安抚京城百姓,通告天下,势必平定逆贼,恢复安宁。
与此同时,位于江南的江宁被郑成功及其大军团团围住,城中清军势单力薄,郑成功部队正是斗志昂扬,岂料主帅并未一鼓作气带领众将士拿下江宁,反倒围住之后,下令大军休息调养。
这一停整,将士们不免骄傲自满,更有的松懈玩乐,而驻守江宁的清军为了等候援军,故意派人与郑成功接洽,假装投降。郑成功以为胜券在握,进入江宁指日可待,于是不紧不慢谈判,郑军情绪变得越来越懒散。
郑军散慢等待进城,而清军这边的苏松水师以及杭州驻兵派出的援兵正悄然靠近。京城方面,皇上命内大臣达素为安南将军,同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塔等统领官兵,征巢海逆郑成功。
清军各路援兵赶到,里外夹击,郑成功大惊失色,慌乱应战,无奈溃不成军,损兵折将,大败逃散。
捷报传来,江宁危机解除,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踏实落下。
乾清宫殿前月台,月牙儿羞羞答答在云层中忽隐忽现,星星则拨开云层闪闪烁烁,静谧的夜,攒动的光,相伴的影。
并肩一同仰望夜空,一小阵凉风路过,抚过他的脸,又拂向我的面。
“墨兰,朕终于得此闲暇,轻松与你共处。前些日子,朕好多次都想宣你过来陪朕,喝你泡的茶,与你说说话,可一来议事的大臣进进出出,二来朕实在不想让你为朕左右为难,不忍让你为朕忧虑重重,可结果皇额娘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你身子本就弱,朕觉你又清瘦了许多。”
前些日子确实吃不下、睡不好,怎能不为他担忧,不可否认,身形确实又纤瘦不少,莫非人变瘦了,此时竟然有些轻飘飘的滋味?非也,他那么忙碌,却还为我留出心房为我着想,我此时心里满满的感动,未及多想就站到他跟前,情不自禁便抬起手抚向他的脸庞,他不也消瘦了许多吗?看来我也跟着那一阵小风学了坏,顾不上四周暗藏的双眼,只顾着心里撩动的情愫。
“皇上身陷困境,怎能就把妾妃支开,朝中要事与大臣们商议,可皇上衣食住行妾妃却是可以帮忙。这次,妾妃倒是高兴太后信任于我,与我商议,皇上安好,后宫自然安宁,我也才能如释重负。皇上这回可是对我见外了,心里只觉皇上信不过我,有些疏离。”
他的手掌覆在我手上,“胡说,在这宫里,朕最信你。那日过去乾西头所,你的安排深得朕心,若不是臣公在场,若不是刻意掩饰,早想牵住你的手,把你搂在怀里,不知道朕多想念你,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总还有那么多要紧事等着朕决策,就连好好看看你的时间都没有。”
月牙儿钻出云层,浅浅明色,开始不甘示弱,与星星互相挑逗。
任公公过来禀告东西已经送到,皇上立时拉住我的手急忙进殿往暖阁奔去,座榻茶几上放置一个梨花木食盒,不及任公公上手,皇上就催促着我快打开看看,瞧他着急的样子,仿佛这份惊喜不是给我,倒像是为他而备。
揭开盖子,黄澄澄的方形点心呈现眼中,而摆放点心的盘子周沿绘制着妙丽婀娜的雅菊,菊花图案上镶嵌金丝,且缠绵环绕一圈,如同是秀菊结出这点心,浑然一体。
皇上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塞入自己口中,同时另一手拿起一块喂到我嘴边,我才咬上一小口,他就三两下吞下自己的那块,点心还没完全咽下,评语就忙不迭跑出来,“外黄内酥,甜而不腻,好吃!任在,这不是你推荐的吗?给皇贵妃说道说道。”
听过任公公的介绍,方知此点心人称“董糖”,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原料有芝麻、炒面、饴糖、松子、桃仁以及麻油,而创始人居然就是明末芳名鹊起的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董小宛不仅能诗善画、才艺出众,还烧得一手好菜,并善作点心。未曾嫁与冒辟疆还在秦淮时,“董糖”便已闻名秦淮,只可惜如此千姿百媚的佳人未能与相爱之人相守终老,于顺治八年病逝,年仅二十八岁。
“也就是如此美人才做得出如此美味,妾妃竟也得此良机尝此糖点,甚幸,谢皇上恩典。”
本想给他规规矩矩行礼表示感谢,他却急切拉我坐于他身旁,手臂环上我肩,我不自禁靠向他,“瞧你说的,之前你为朕备下江南三大美食,朕一直恋恋在心,江宁危机解除,朕就琢磨着也该有来有往,也算是朕对爱妻的一片心意。”
“董糖”的滋味不仅甜在嘴边,还渗进了心头。
“任在向朕提到‘董糖’,何况这位创始人还是在水一方的佳丽,朕想着你的姓氏董鄂氏,发音相似,觉得仿佛这糖就该送给你,只不过董小宛终究是青楼之女,朕只得让他们偷偷准备,不可声张,否则闲话四起,如今看你喜欢,朕心里也高兴。”
闭上眼,偎依着他,他的话语仿佛也裹上了一层甜糖。
“江南是富庶大省,上缴赋税最多,且人才济济,朕一直向往这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此次未能御驾亲征,私心而论,还有些觉得可惜!”
听闻此话,我坐起身,薄薄的忧思而起,他可不要又生出什么念头?
“放心好了,朕自有分寸,看你,眉间转眼却又为朕担心起来。待朕重整河山,恢复当地生产,再现繁华景致,那时候,朕一定要去江南。”
心踏实落地,可我的头也垂下了,羡慕不已,我也想去,可这身居后宫的女人,又能去哪里,却也只是想入非非。
他站起身,兴奋之情油然而生,牵着我的手就往书桌走去,“快来,朕想到了一首提到江南的诗,朕写给你看,也不知你读过没有?”
桌前站定,我为他悠然研磨,他略微思索,提笔蘸墨,刚想往纸上落墨,又放下笔,看向我的目光神采奕奕,却又不知为何溜过点点调皮。
“过来,”话说着,他把我拉到他的位置,把笔塞到我手里,“握好,”随即站到我身后,一手不自觉就环上我的腰身,一搂紧贴到他身上,耳边他的声音低沉却又热气扑来,“闭上眼。”
没有乖乖服从,实在是他的举动既让人心神不宁,又叫人疑惑不解。他愈发搂紧,仿佛都快把两个人紧成了一人,而他发出的声音却愈发柔和,“听话,闭上眼。朕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慢慢写,你来猜猜看,朕写的是什么,猜对了,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缓缓闭上双眼,握笔的手,掌在他手中,好似这手是我的也是他的。笔伸向一旁砚台左右蘸墨,收回我前方,落下,一笔一划开始书写。
尚未完全平心静气,第一句七个字完成,我居然只是懵懂猜出其中三个字,紧张、沮丧变得有些浓重。
“墨兰,手有些生硬,放松,就当作这是你自己在写,朕的手就是你的,朕的心你也才完全明白。”于我说这番话时,我觉出他的平静远胜于我,他已经让自己融入了这份心贴着心的感觉,只是我还没有进入状态。
深吸一口气,我轻轻点点头,手指仿佛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第二句完成,我猜出五个字,信心倍增,他停顿时,我整个身心静若止水,同时只觉两只手已经融为一体,倒真是我自己在写,自己在猜。
第三句完成,七字了然于心,第四句完成,整首诗在我脑海中明朗、清晰!
拿开笔,他依然没有分开双手,可激动的声音瞬间在他方才平静的水面扬起波浪,“不许睁眼,给朕念出来,快念!”
“洞房昨夜春风起,故人尚隔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仿佛是娓娓念诗,又仿佛是莺莺倾述,他放开我的手,双臂一并圈住我,“睁开眼,看看我们写的诗,像是朕的笔迹,又像是你的,难分难舍。”
是呀,映入我眼中的字既有他一向书写的浑然大气,却又娟秀流露,相融相并。
他放开我,转过我身,与他面对面,一手握紧我手,一手滑向我脸庞,手指的柔和引出他眼中的柔情潺潺而出,“墨兰,朕和你定下约定,朕要带你一起去江南,我们一同流连山灵水秀,一起遍尝醇香美味。”
这一刻,眉花眼笑,他真是钻进了我的心里,听到了我的心声。
“墨兰,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心海的欢快,翻出浪花朵朵,一路快速涌出眼眸,“皇上已经给了墨兰想要的,我要收好这个约定,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来
季秋,皇上以滇黔底定遣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久遭战火摧残的滇境之地急需休养生息,也急需委任能人统辖文武军民,虽之前已经令吴三桂移镇云南,可终究没有赋予实权。此事,皇上心中已有定论,可他还是在太后跟前委婉征询太后的看法。
江宁危机解除,皇上对太后的暗中相助心存感谢,虽不在面上快意表达,可请安、问候时的言谈、举止愈发温和、有礼,太后偶有语气嗔怪,皇上也并未争辩,没有愠色,没有违拗。
信郡王多尼很快就会率部回京,太后也坦承可以信任吴三桂,论能力、论经验,吴三桂足以胜任,一方面要稳定云南局势,另一方面继续追击逃窜的南明永历帝。皇上点头称是,嘴里应承,“皇额娘所言甚是,儿子觉得十分有理,儿子采纳便是。”脸上的欢喜也不知是因为得了真知灼见,还是暗藏不谋而合。
可当他准备离开慈宁宫时,眼见皇上最近频频接纳自己的建议,太后忍不住又多叮嘱了几句,“福临,吸取江宁的教训,不要再一味偏向汉臣,疏远满贵。借此机会,该严厉清算的一并拿下,多些眷顾给八旗权贵,重新获得大家的支持,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满清八旗,还是我们自己的宗室子弟。”
这次,他没有应允,脸上的表情有些强颜欢笑,只是叮嘱太后保重身体,他叫上我随他一同离开。出了慈宁宫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最后,才吩咐我,“墨兰,瑜宁即将生产,回去琢磨琢磨,替朕准备一份厚礼,你与她交好,你想出的礼物她定然喜欢。”
很快,皇上下旨:云南远徼重地,久遭寇乱,民罹水火,朕心不忍,故特遣大军,用行吊代。今新经平定,必文武各官,同心料理,始能休养残黎,辑宁疆圉。至统辖文武军民尤不可以乏人,前已命平西王吴三桂,移镇云南。今思该藩忠勤素著,练达有为,足胜此任。当兹地方初定之时,凡该省文武官贤否、甄别举劾、民间利病、因革兴除及兵马钱粮一切事务,俱暂著该藩总管奏请施行,内外各该衙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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