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轻轻击下,殿内,一个小僧人,正俯身用手中的衣袖,小心地擦拭着墙角的物什。紫檀雕就的长案上,安放了一只阴沉木的棺椁。
没有牌位,没有供奉,甚至,不许有长明灯。
自这具灵柩搬入那一日始,此一处,就成了本寺的禁地。能进得这院落,再入殿来此打扫的,不过一二个僧人而已。
今日,时值大雪,他略比往日来得晚了些。
却见一两只麻雀,偷偷跃入殿内,竟然,在棺椁上踏下了几处细小的爪印。湿湿的印记,烙在漆黑的棺木上,仿似殿外不远处,映雪而绽的一朵一朵梅瓣。
他不敢怠慢,赶紧走过去,用自个的袈裟袍袖,细细擦干雪渍。
天色,愈发阴沉了,扯不尽的雪絮,仿似一张天罗地网,网罗住天地山川,也网罗住众生。
这一场大雪,是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春和殿的琉璃瓦上,也覆了薄薄一层积雪,掩映在飞檐之下的灯影中,落入人眼内,倒仿似皎洁的月华。
今夜,是天子登基后第一次召后妃侍寝。所召的,却不是徐皇后,也不是那些封有名号的嫔妃们,不过是一位新近入宫的美人何氏。
鱼贯而出的宫娥太监,一个个敛眉屏息,躬身蹑足,踽踽退出大殿。
大内总管王宝和最后一个出殿,颤巍巍,俯下老迈的腰身,在自个身后,徐徐合拢那两扇朱漆的巨大门扉。
更漏,正隐隐击下亥时。
虽是寒冬,殿内,却因着炭火,煦暖得仿似春日迟迟。
天子,一件绛色常服,缓步,步入帷幔之后的内室。春宵帐内,一个纤细的粉色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半卧于锦被之内。
他俯下身,掀开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纱帐之内,那一个娇美的身影明显瑟缩了一下。
始见帝颜,女儿的粉面上,随即,红得赛过三月的桃李。杏目含水,樱唇轻启,娇声低唤道:“臣妾,参见陛下。”
他只觉下腹一阵难耐的燥热,浑身的血液,似都已奔涌至腰背处。遂,不动声色地矮下身子,轻轻坐于榻上,长指,钳住那张小小的下颔。薄唇,则慢慢扬起,敛了眸内的精光,淡淡一笑。
再长臂一挥,将身后那幅罗帐掷落,男儿的铁躯,就势压住伊人。
单薄的罗裙,几下被他剥尽,再,解了自己身上的束缚,只留一件素白的里衣。
大掌,擒住女儿胸前的红樱,一点一点搓揉着。
低头,覆上那一点唇瓣,灵舌随即撬开她的贝齿,攫住女儿的小小丁香。愈吻愈深,直至身下之人,因着窒息与情动,低低溢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吟哦。
他略微抬起那副惊世的俊颜,眯起眼眸。
随即,猛地用双膝分开女儿的腿间,一个挺身,男儿的硕大昂扬,重重贯穿了那一处稚子的密所。
始入,即刻就停住动作,眼前,却分明幻出另一张小小的娇颜。唇瓣微张,鬓发倾泻于枕上,娇喘细细,满身狼藉,俱是他烙下的印记。
他闷吼一声,旋即用掌心,用力捂住眼前之人的面目。再,加快了身下掠夺的力道,发疯一样地冲撞,驰骋着。
可是他捂得住眼前之人的面容,又如何能捂得住自个心内的那一副。
如此清晰,竟,不是幻影。
发丝,早被他解了,散落在男儿的指间,身侧,和他执拗地索要着:“敷儿,想要燕王的身子。”
他紧紧闭下眼睫,咬牙,停了动作。
才停了片刻,忽然再也抑不住心口处的剧痛,蓦地松了掌心之下的脸庞,只钳住女儿的纤腰,宛如一把长刃,凶狠地攫取着幽径内的紧窒。
处子的落红,伴着女儿因着痛楚而强抑的低吟,一声声,仿似重鼓,更似尖刀,**人的耳内,心内。
他自喉内,喘息着嘶声命道:“给朕住口。”
声调,并不甚高,十步之外的人,便几乎不辨。但,其声下的狠戾与痛楚之意,那样尖锐分明不过。
“朱棣——”
他的名字,即便他只是燕王时,天下间,除了帝后,也无人可以直呼。能够直呼他名字的,除了他的痴儿,只有他的痴儿。
那一日,他何其不易抽出半日闲暇,亲自去燕王旧府接她回宫。只为——送她去刑部监面见方氏。
以他的心性、手段,方孝孺万死不足恃。她虽从不曾开口求他,可他既是她的伯牙,岂会不懂她那一点可怜的心思?
为了能帮她留下方氏,留下方氏一族,将方孝孺从他的‘奸臣榜’上抹去,留下这个愚忠至不化的方希直。他特地命人将方氏的内眷接至大牢,动之以情,再亲自送她去刑部监去探视。清空了所有值守的狱卒与守卫,只留了自己的亲卫,再,让人高声为她通传,好让方氏一族知晓——他朱棣,已然是方氏的至亲。他方氏纵然是朱允炆的谋臣,却也已是他朱棣的外戚。内外之不同,远近之区分,但凡有一点点头脑的人,都应该明白其间的亲疏有别。
虽然,他不能恢复她真实的名份,却已经给了她天下间女儿至尊的名号。除了名号,更有男儿如此骄傲的一颗真心。
他早知,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亲口告知族人——她已是他的皇后。是以,他苦心为她布置下了这一切,让内侍在她进入时,高声为她通传。只为了能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她留下方氏满门。
他心内当然知道她痛,他也知道之于她,失去马氏映真,和失去家人之不同。
他费尽了心思做下这一切,可是她自始至终竟都是一个贱人,一个至死都不足惜的贱人,枉费了男儿的一片真心!
他挥剑的那一刻,满眼所见竟都是血,四溅的血线,仿似贲发的泉涌,汩汩溢出人的衣襟。
翻滚的血沫,沿着罗衣喷薄而出,染了人的罗裙,云靴。一如天地间最浓艳的桃与杏,偏要如此残忍地盛开于人的眼前。
一如那一张小脸,布满红云,楚楚地望着他。
“敷儿想要承欢。”
承欢。
他,再也支持不住,俯下身子,将面庞埋于锦枕之上。男儿的坚硬铁躯,纵绷得再直,却,始终抑不住那一阵阵愈来愈劲的颤抖。
原本要将身下幽径撕裂的巨大昂扬,在一刹那间,缩滑出人的身外,女儿身内原先的撕扯之痛,也随之消失不见。
何氏,并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变故,遂,照着老宫人的密示,伸出一双柔臂,试探着抚上男儿的脖颈,尽力娇声低道:“陛下——”
一面私语,一面缓缓堕下身子,来至天子的腰腹处。樱唇微张,娇羞脉脉,衔住那一处冰冷。
天子,一动不动,任由她抚弄着,方才的颤栗,也似渐渐平息。
抚弄了半晌,口中的男儿**,似渐渐又胀大了些。她嘤咛一声,才要再用丁香小舌挑拨其上,舌尖一滞,所触之处,竟又绵软如初。
渐有粘腻的汗意,自女儿的鬓发见渗出。一颗芳心,越来越乱,她慌乱中复伸出素手去握,才握了一半,不想齿间之物,竟愈发得小了下去。
耳畔,竟传出一声奇怪的响动,似是从人的喉内溢出,却分明更类困兽的嘶吼。
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头顶的精壮铁躯,一个翻身跃起,披衣下榻,扬声向殿外命道:“来人——”
何氏,直吓得在榻上蜷成一团,瑟缩发抖着,抱紧自个的身子,不着寸缕。
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内侍应声而入,低头敛眉躬身听命。
天子昂起脖颈,看也不看身后,只咬牙冷声命道:“给朕拖下去,杖毙。”
一言既出,榻上之人的惨叫声,痛哭声,即响彻了画梁。他一挥袍袖,高声斥道:“给朕堵住她的嘴!”
那些内侍岂敢不从,其中一人,飞速取出袖内的巾帕,卷成一团,塞进何氏的喉内。不过片刻,即已拖着那副纤细裸袒的身躯,用棉毯裹着,消失于天子的寝宫之外。
十日后,帝,再召新人侍寝。
未足半夜,即命人赐死。
一连数月,一连数人,这些新入宫的绝色女子,甚至不曾看清皇帝的真颜,即齐齐死于非命。
永乐元年,天子改北平为顺天府,称北京,北平行都司改称大宁都司,移治保定。恢复被建文窜逐诸王爵,各令之国。派夏原吉赴江南巡视治水。复设市舶司。命宦官侯显赴乌斯藏征僧人。派宦官马彬使爪哇、苏门答腊,李兴使暹罗,尹庆使满刺加等国。以中宦随诸将出镇。册黎苍为安南国王。
永乐二年,定屯田赏罚则例。夏原吉再赴江南治水。以僧道衍为太子少师,复其姚姓,赐名广孝。立朱高炽为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封哈密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谕日本使者惩治海盗。御书“郑”字赐马三保郑姓,改名为和,任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地位仅次于司礼监。
永乐三年,遣中官(即宦官)郑和、王景弘带兵出使西洋。颁《祖训》于诸王。日本送所捕海盗首领来,还其自治。
永乐四年,派张辅统兵攻安南黎氏。诏以明年五月建北京宫殿。乌斯藏尚师哈立麻至京师。
永乐五年,安南平,设郡县及交阯三司。皇后徐氏死,郑和出使还。戮旧港头目陈祖义。修《永乐大典》成。朝鲜贡马三千匹。中官尹庆出使至满刺加。
永乐六年,浡泥国王来朝,卒于京。郑和再使西洋。命安远伯柳升等沿海捕倭。
永乐七年,设洮州、甘肃茶马司。封瓦剌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图孛罗为安乐王。设奴儿干都司。郑和出使还。营建昌平天寿山陵。
永乐八年,帝,亲征鞑靼,败本雅失里、阿鲁台。设建州左卫,以猛哥帖木儿为指挥使。安南陈季扩屡败请降。
永乐九年,开会通河。郑和出使还,俘锡卢山国王阿烈苦泰儿至京,释还。封哈密兔力帖木儿为忠义王。诏重修《明太祖实录》。立朱瞻基为皇太子。鞑靼阿鲁台请部属吐蓍诸部,不许。
永乐十年,宋礼治卫河。禁中官干预有司政事。郑和复使西洋。
永乐十一年,始设贵州布政使司。天寿山陵成,葬皇后徐氏。封鞑靼知院阿鲁台为和宁王。
永乐十二年,张辅平定交阯,献俘京师。亲征瓦剌,战于忽兰忽失温,大败之,杀伤相当。修《四书》、《五经》、《性理大全》。
永乐十三年,南北漕运通,罢海运。郑和出使西洋还,俘苏门答腊王苏干刺以献。陈诚使西域还。
永乐十四年,平山西广灵刘子进之乱。郑和复使西洋。
永乐十五年,命丰城侯李彬镇交阯。北京西宫成。以赵羾为兵部尚书巡视塞外。
永乐十七年,辽东总兵刘江,大破倭寇于望海埚。郑和下西洋还。
永乐十八年,置东厂于北京。下诏迁都北京。复遣中官侯显使西域。北京宫殿郊庙成。
永乐十九年,帝,御新殿受贺。郑和复下西洋。是年,后宫以鱼氏、吕氏之乱,帝,大杀宫女宦官,行刑之时,天子更亲临,命逐一剐之。或有宫人不服,临死前仍大骂天子曰:“尔自家阳衰,故吾等私少年宦人,何咎(错)之有?”此一事,坐死三千余人。其后,帝特命画工,画下贾吕与小宦相抱之状,欲令后世见之而唾之。
天子,有难言之隐疾,后宫,其实无人不知。
纵,为了掩人耳目,自宫外一年一年送入那么多美貌女子,填充掖庭。但,从未见一人得孕。太医院不敢言,“侍寝”过的嫔妃,更不敢言。事关天家隐秘,谁敢妄自议论?除非是尔自家不想再要这颗脑袋。
虽说,世上难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成想,如此不堪的隐疾,竟然被这些不怕死的作死之人,大白于天下。
心之殇,身之殇。
第七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永乐元年,元月初十。一部《梦感佛说第一希有大功德经》,颁行天下。此部经书的序言,正是少时曾以“女诸生”之誉,名冠京师的徐皇后所撰。
此乃天子新立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可谓新年,新朝,新气象,万象更新。
徐氏,在序言中写道:“洪武三十一年(即高祖朱元璋去世那一年)的正月初一,自己正在焚香读经的时候,身边忽有紫气金光弥漫,恍若梦境,随后便看见观世音菩萨徐徐走来,亲口告诉她说,国中将要发生大难,特来为她消灾接引,并赠此功德经一部。观音临别之际还口吐纶音道:‘凤冠,不久于尔。’”
此部经书始出,连同它的序言,立即得到了天子的高度重视,不但颁行天下,并且迅速入藏,被列为佛经之一。
天下僧尼,并善男信女,无不口诵心念,为天子应得帝位,所谓“君权,乃天授”,大造声势。
(注:此经直到清乾隆三十年以后,才正式被提出为“伪经”,从而排除在佛经典藏之外。)
帝,即位之初,为立威除患,曾对建文帝旧臣大行非刑。
皇后徐氏屡屡谏曰:“南北每年战斗,兵民疲敝,宜与休息。”又言:“当世贤才皆高皇帝所遗,陛下不宜以新旧间。” “帝尧施仁自亲始。”帝,辄嘉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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