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闪忽闪,日光拂过,在姣好的面孔上画了两弯阴影。
凝馨正欲上前拉扯,却听吱呀一声,屋门大开,霎时阳光洒了一地明明暗暗。
凝馨转身,见白玉曦立于门外,正举步进门,一如平常,面色不佳。
“白公子,你来啦?”凝馨迎着阳光,瞧见他背后跟着一应人等,想来都已准备妥当,唯有花梓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幸好刚刚穿好了衣裳,否则姑娘家的清白可要毁了。
她只是不晓得,这么说的话,花梓的清白早被白玉曦毁的面目全非了。
花梓一动不动,依然闭着眼躺在床上干巴巴笑了三声:“笨姐姐,总要换句台词再来骗吧?不过这次晓得自己去开门了,也算有长进,有长进!”
屋子静的可怕,她觉着有些蹊跷。
不待她睁眼,白玉曦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要我扶你起身吗?”仿佛数九寒冬,冷风吹过,漫天乌云!
第一百二十章 对峙
花梓倏然睁眼,同时双手扶床势欲起身。
却不曾想,白玉曦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触到她鼻尖,这就好比掉落悬崖,又没有如传说中碰巧抓住长在崖壁上的藤蔓,只能闭上眼享受死亡前的飞翔滋味。
花梓亦是如此,她奋力闭上双目,而双唇借着惯性径直撞上白玉曦的唇。
他的唇也是凉丝丝的,没有太多温度。
白玉曦猛然起身,花梓面色尴尬地坐直了身子,白玉曦又忙后退了几步。
一室无语。
半晌,白玉曦稳定稳定情绪,徐徐说道:“刚才,你明明睁眼瞧见是我,为何还要亲上来?”
此话一出,凝馨倒吸了口凉气,萧叶醉重重咳了两声,而南宫云笙却依然望着凝馨笑得温温柔柔,祁桀望着窗前香案估摸依然在思念着留守山庄的大黑。
花梓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再看屋里人的样子,似乎只有萧叶醉对这事儿颇为关注,故而瞬间有种杀了萧叶醉灭口的冲动。
而就在此时,思茗款款走来。
花梓瞧见她,忽然觉得十分顺眼,与先前那个恶狠狠的思茗判若两人,因为此刻花梓需要她,需要她来打个岔,翻过这尴尬的大清早儿。
见一屋子人表情异样,思茗便凑到白玉曦身侧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话一出口,花梓便觉着脚底生寒。
萧叶醉又重重咳嗽几声,凝馨照例又吸了口气冷气。
反倒白玉曦,十分淡定,板着个脸踱步出门,随口扔了句:“近日都小心些,有采/花贼出没……”
“……”采/花贼?是说我呢么?就算我是采花贼,也不会放着师父不采采你啊!花梓默默捏紧了拳头!
眼下已是春末夏初,枝头残红点点花事将了,却依然娇媚动人。
然不多时。几缕游云便遮了日头,随即阴云一层一层,在大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花梓紧随其后,一路走来。
及至大殿。眼前豁然开朗,而就在此时,雷声大作,大滴大滴雨点毫无防备从天而降,拍打在发迹衣襟。
几人加快步子,匆匆行至大殿内,花梓将挡雨的衣袖垂下,整理整理长发和衣裳,心中有些不畅。说书先生每每讲到悲怆的情节时,总会言说呼啦啦下起瓢泼大雨。而此时这莫名其妙的急雨是为了祭奠自己今日的悲剧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绕上心头。
她巴巴地望了眼白玉曦、萧叶醉和南宫云笙,终于心中稍稍踏实一些,然环顾左右,以防万一,还是选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发生意外时以便逃跑。
“为何坐在这里?”白玉曦侧眸,一缕*的长发蛇一般贴在耳畔,眉眼间依旧冰冷。
“我向来低调,喜欢冷清,不愿凑热闹,所以坐在门边。”她如此说,萧叶醉又重重咳嗽几声。
花梓笑眯眯问道:“师父您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得了空。徒儿给师父针灸一下?”
萧叶醉立时摆手:“不用不用,小病无妨。”
花梓又略带威胁地笑了笑,转而四下张望。
门外十分空旷,高台垒起是玉栏围成的习武场,几株古树将黯淡的影子投在高台上,染了*的雨水。微微晃动。
此殿位于蓬莱岛最高处,其下是盘旋石梯,故而十分幽静,极目远眺,天高云远。一片烟雨蒙蒙,将无垠海水笼上一层轻纱缭绕。
花梓心生向往,若能在此安度一世,那真是美极了,思及此,她又遥遥望着白玉曦,心里忽而泛起说不出的难过。
大殿之上,人声寥寥。
花梓此时望去,见席上坐了不少人,有和尚有尼姑,有道士有……白衣老翁。
她瞧见不远处,那老头正眄向自己,待瞧得清楚了,立时白了自己一眼别过头去,而他身侧的唐君儿则喜滋滋望着自己点点头,花梓尴尬地点头回礼。
望了一圈也未瞧见叶姝,她想,定是花勿语赖床不肯起,拖沓了时间。
人渐渐多了,白玉曦便站到花梓身后,蓦然无声,而思茗也站在她身后,如此一来她开始怀疑,这位置是否应该由自己来坐啊?心里十分紧张。
而身侧的祁桀端坐如仪,淡定自若。
花梓微微欠身,白玉曦却轻轻按在她肩膀上。
她回眸,他略略摇头,她便又坐了回去。
座上诸多人已注意到他们,频频投来异样眼神,瞧得花梓心底发毛,如坐针毡,不就是毁了容嘛,至于见到怪物似的打量自己吗?
就在此时,穆羽峰从耳门大步走来,他身后紧紧跟随的是蓬莱岛前任掌门的独生女苏落恬。
花梓正望着苏落恬出神,想着为何好端端个姑娘嫁给穆羽峰这样不正常的人。
回过神时,穆羽峰正阔步朝自己走来。
她当时就蒙了,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跑,幸而白玉曦一把抓住她,将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花梓回眸,悲惨惨地望着他,很是凄凉。
穆羽峰皱着眉头瞧了眼一旁的玉凝馨和南宫云笙,不着痕迹地又望向花梓,倏然开口,却是大喝一声:“妖女!”
花梓贴紧了椅背,心中默念:不能示弱,不能示弱,不能丢人,不能丢人……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满脸笑意,仰头讨好地问:“穆掌门可是认错人了?何以如此大的火气,我房中还有些忍冬,入药可清热解火。”
话一出口,她偷偷瞟了眼对面的萧叶醉,目光透着哀求,希望他原谅自己今日这个窝囊样子有辱师门。
只是关乎性命,当然马虎不得,毕竟,自己打不过穆羽峰。
此时,大殿内本欲同穆羽峰寒暄问好的人霎时将目光纷纷投向玉花梓,且三三俩俩窃窃私语,偶尔几句传到花梓耳中是传奇般的不堪。
她哑然失笑,不晓得为何众人这样对待自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什么妖女祸世,什么此来寻仇,什么果然是她……忽然,她心中骇然,难道失忆前,自己曾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今日,我要为武林除害,以绝后患!”
穆羽峰正欲拔剑,萧叶醉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其手腕,声音高亢而沉稳:“你要杀她,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穆羽峰鼻息微动,冷冷哼了一声:“为什么要经你允许?杀魔王,除妖女是天下人的共同心愿,难不成你要与整个天下为敌?”
殿内又窸窸窣窣响起各种声音,花梓置身风口浪尖,只希冀着师父和白玉曦等人能保自己周全,活着离岛,也最好别落下个半身残疾生活不能自理,大不了挨上两刀,不致命便好。
如此想时,手也按上了腰间长鞭,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正僵持着,门外忽而传来沙哑的声音:“我鬼老太也不许!”
花梓循声望去,竹翁已合了伞,立于檐下。鬼老太转眼已至眼前,望着花梓满脸懊恼:“死丫头!也不想着去看看我,那竹林子可要把老太太我憋闷死了!”她转身望着大殿上诸人高声道:“谁敢动了玉花梓,日后有个伤啊病啊的,甭想找我医治!”
花梓喜笑颜开,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到叶姝的声音蓦然响起:“我叶姝不许!我云梦泽也不许!”
继而祁桀站起身来:“我思逸山庄不许!”
“我无影宫不许!”紫陶挽着冷寻,而身后紧随着的是紫瓷与秦逸。
门外雨势见长,打在窗格子上劈啪作响。
“我沐冷尘不许,雪域不许!”沐冷尘走在前头,琉虞紧随其后。
他已是雪域王认准的驸马,也注定是未来雪域的下一任掌门,故而他的态度绝对可以代表雪域的立场。
花梓的眼眶忽而泪水盈盈,这些人都是商量好了来看自己掉眼泪的吗?真是坏心眼儿……看来,自己失忆前似乎也做过不少好事。
雷声大作,狼女拉扯着杜卓跃入门槛,瞧见这情势,立时护在花梓身前,眼露凶光,朝着穆羽峰呲起獠牙。
花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揉在怀里:“狼女,可算见到你了!”
穆羽峰脸色愈加难看,正欲开口,却听到唐老的声音霍然响起:“这丫头,谁都不许动!”
八成唐老的话有些分量,穆羽峰终于不再按着剑柄,脸上的乌云比窗外的乌云还要阴沉厚重,他思索片刻,恶语森森:“这丫头动不得,那白玉曦呢?摄灵殿的少主!”旋即目光如剑盯死了白玉曦。
花梓本还在思考唐老怎会出手相帮,难不成为了事后向她讨要银子以报答其救命之恩?
然诸多事情还未理清便听到穆羽峰将矛头指向白玉曦,她立时站出来,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我不许!别打我哥哥主意!我不知道你同我之间有何恩怨纠葛,可是,我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吗?若我做过,那我害了谁,谁来找我讨债,与白玉曦何干?若我没做过,你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杀我哥哥?”
这一番话说完,花梓心中深深感叹,支持自己的小伙伴儿多了,底气果然就足了。
更何况这些小伙伴似乎都有些本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掌门?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云层生生撕裂,随之而来是一声乍雷。
花梓微微颤抖,白玉曦将她拉至身侧,让她轻轻倚靠着自己。
“杀我?你有那本事吗?你只有恩将仇报,耍些阴谋诡计,篡位夺权的本事!”白玉曦的声音里有些轻蔑的戏谑,而穆羽峰闻言,却面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白玉曦步步紧逼:“玉花梓如今是我摄灵殿的掌门,自此重建门楣,谁有异议?我摄灵殿自此再不做任何害人之事,也请诸位莫要来犯!”
这段话似乎包含许多内容,然花梓来不及思索,已经震惊的瞪圆了眼睛,原来,白玉曦竟可以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
翌日,雨势依然不减,将整个蓬莱岛洗刷一新,海上一片水雾,云牵梦绕。
花梓倚在凌云阁的廊柱上,望着远处的浩瀚无垠,重重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以致这许多人如此拼力,想要护自己周全。
看来,丢失的那段记忆里,似乎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回想前一日大殿内的种种,心中暖意融融。
时至今日,忽然发现身边一点一点,多出许多人来,每一个都笑脸盈盈,像许多花儿,装点着自己空白的人生。
她想,人生在世,总要经历些苦难险阻,方能体会到苦尽甘来的幸福,还有雪中送炭的温情。
往生不可追,来世不可知,此时的自己便是最好的自己,被悦灵陷害之后,她一度没了生念,而如今想想,那真是愚蠢极了。
在这世上。有了牵绊故而幸福,有了幸福便舍不得离去,自己活着不单为了自己,也为了让身边的人安心喜悦。
什么了此残生。什么避世山林,这些混账想法再不会出现了!
凉风习习,携着海上的雨雾吻上她的裙裾衣襟,袖带翩飞,若白鹤迎风而舞,灵动雅致。
她望着远方泪水簌簌,抿了抿唇,舌尖触及一片泪渍,有桂花糕的味道,竟是甜的。
有脚步声传来。混杂在雨声中,极为微弱。
花梓回眸,见到唐老已来到自己身旁,他表情很祥和,望着远方蓦然开口道:“竟不曾想。你就是玉花梓!”
花梓轻拭去眼泪,歪着头望向唐老,小心翼翼:“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唐老上下打量她几个来回,最后目光停在她眼中,深深叹了口气:“忘了也罢,好事!”
“那至少……您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花梓有些感动,难道这老人家在正八景的事情上还当真正义凛然?
唐老捋捋胡须。双眼笑成两弯月牙:“老朽晓得你富裕,如此帮你,你总要拿出些银子出来聊表谢意吧?”
“……”果然“正义凛然”啊。
花梓巧笑倩兮,微微摇头:“好说,把家底儿给您都成!”言罢,将手伸进袖筒。握着里头沉甸甸的银子,作势划拉一圈,脸上神色却是讶异又愧疚:“真是不巧,今儿出门忘带银子了!”
“……”果然“慷慨大方”啊!
花梓侧眸,余光略过阁楼之下。被雨水打湿的沙,一袭青衫,默然而立,孤零零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