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曦点点头,接过花梓手中的东西。
花梓会意,选了半晌挑了个公子吹笛的糖人儿,那小人儿做的极精细,端正的五官,长长的头发,那一身黑色衣裳配着一支长笛,乍一看去与白玉曦倒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这小人儿吹得是笛子,白玉曦吹的是陶埙。
“若是吹埙就好了。”花梓举着糖人儿心里美滋滋的。
“为何?”白玉曦明知故问,他一向少言寡语,今日似乎兴致极佳。
“因为那样就更像你了呗。”花梓也不避讳,歪着脑袋笑眯眯瞧着白玉曦。
狼女跟在他们身后,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希望花梓过的幸福,可怎样她才是幸福的,狼女有些不懂了。
白玉曦忽然停下脚步,目光不错地望着花梓,好像要一直望到她心底似的。
花梓有些慌,她觉着白玉曦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等了半晌却不见他开口。
正当二人出神之时,只听破风一声箭鸣,白玉曦才回过神来,一把抱过花梓,顺势转过身去,周围几个路人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待四周安静下来,白玉曦回头望向屋顶,只见一个黑影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他拉着花梓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低声道:“你没事吧?”
花梓点点头,稀里糊涂应道:“没事啊,怎么了?”
“没事就好……”白玉曦话一说完,便整个人晕倒在花梓怀里。
寒风卷起尘埃,在白玉曦的脚下盘旋不定,他额前的长发轻轻浮荡,嘴唇微微泛白,脸上也失了血色,夜空又高又远,浓稠如墨。
花梓慌了,扶他起来却感觉手上一片湿热,黏糊糊的,定睛一看,竟是满手鲜血,这才瞧见白玉曦背上的箭。
“回家!”狼女眉头紧锁,微一弯腰,将白玉曦整个驮在了背上。
……
想起晚上发生的事,花梓总是难抑心中的难过和懊悔。
若不是她嚷着要上街,便不会出这样的事,若不是为了救她,哥哥完全可以躲过那一箭。
曾经为了给她治眼睛,白玉曦险些送了性命,这次为了救她又受了重伤,她觉着自己像个扫把星,总是给人带来灾难。
她蹲在门外,寒风阵阵拂过,钻进脖领,袖口,卷着地上的尘埃打旋。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思茗才从白玉曦的房间出来。
第四十一章 出走
花梓迎上去,抓住思茗的袖子,双眼布满血丝:“他怎么样了?”
思茗狠狠瞪了她一眼,用力甩开她的手,重重哼了一声:“少假惺惺了!”
顾不上不追问,花梓慌忙向白玉曦的房间跑去,思茗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同时,思茗有些苍白的脸庞忽而笑容绽放,依旧妩媚妖娆。
“他没事了,睡上两天就会醒来,”她眉梢一挑,说的极是平和:“我记得……上次师兄险些丧命也是因为你。”
她边说边抚弄手指,见花梓默不作声,便继续笑道:“你并非我师兄的亲妹妹,却一次次害他身临险境。我跟师兄一起长大,他什么性子我最了解,面冷心热,即便厌恶也说不出口。可有些人还真是榆木脑袋,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若真心为师兄着想,就离他远远的。他中的毒我已经帮他解了,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思茗转身欲返回白玉曦的房里,可人到门口却又转身,微微侧头,眼中流光溢彩,笑得如花绚烂:“你是个罪人,很多人不愿见你活着,你是死是活无所谓,但请不要再牵连别人。”说罢又弯起嘴角,露出个轻蔑的笑容,转身进了白玉曦的屋子。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思茗的脸立马惨白如纸,极是难看。
若不是碍着白玉曦,她定会一剑杀了玉花梓,可是她要忍,她不敢,她怕一剑杀了玉花梓,就再也得不到这个以命相惜的男人了。
抿着嘴唇,她瘫坐在地上,倚着房门,脸上的笑容仿佛浸了黄连水,涂满了苦涩无奈,她冷冷笑了笑,低下头,自语道:“凭什么?”
眼中的冷冽愈加浓重,慢慢竟如冰山坍塌一般,吞噬了一切温度。
地上冰冷冰冷的,她握紧了拳头,凝神望着床上的白玉曦,若不做恶人便要失去,那就做个恶人好了。
……
忽然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花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却不敢眨眼。
她想,世间的苦难是为了让人学会追逐幸福,心里难受的时候,总该忍住泪水,再仔细琢磨该如何做才是对的,才会给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带来幸福和温暖。
她拿着桌上碎成两半的糖人儿深深吸口气,取了纸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窗外的阳光碎成千片万片,铺在地面,落在树梢。花梓望着窗外,执笔凝神,墨香划过发丝,漫上房梁,几乎将她淹没窒息。
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放下笔,吸了口气,将糖人儿放在那纸张之上,悄无声息着手收拾行李。
……
昨晚,狼女背着白玉曦回到家中,花梓便急忙去医馆请了大夫。结果大夫只处理了伤口却说难保性命无虞。
因这箭矢之上涂了稀奇的毒粉,若非精通毒理之人亲自解之,怕不过两日便会毙命。
花梓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她只想到了鬼老太,可她住的地方一来一回少说要七八日行程,哥哥定然挨不过去。
花梓望着白玉曦发紫的嘴唇,慌了神,拉着狼女的手,连声问:“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让哥哥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狼女无计可施,紧紧握着花梓的手,默然无声。
大夫摇摇头,向门外走去,花梓一把拉住他的手,哀求道:“大夫,大夫,您不能走,您一定要救救他,大夫,大夫……”
大夫深深叹口气,抽回手,惋惜地劝慰道:“准备后事吧姑娘,老夫也无能为力啊。”说罢转身出门。
刚走门口却撞上一人,那大夫连声道歉,头也不抬踉跄着出门了,病人既已无法挽救,他自然不愿多待一刻,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而大夫撞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思茗。
她大步跑到厅堂,穿过耳门进了白玉曦的房间,直奔白玉曦走去,坐在床边为他把脉,少顷,方抬起头,冷言冷语,却毫不拖沓:“想他活就出去等着!”
花梓与狼女面面相觑,愣了半晌。
花梓认得她,认得她额前的梅花印,还有那一身妖娆的黑色纱裙。
思索片刻,她走到思茗面前,恳求道:“姑娘,您若真能救活我哥哥,这大恩大德,我玉花梓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
思茗听了这话,忽而笑了起来,笑声如铃铛一般清脆,然深更半夜却让人毛骨悚然。
半晌,她止了笑声,冷冷哼道:“真有趣,你玉花梓欠我们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不急,总有让你还的时候,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花梓望着思茗肃杀的脸庞,再不敢多言,生怕思茗一时发狂把白玉曦一掌拍死。
她拉着狼女的手准备出去,忽然思茗又开口道:“等等!”说话间走到桌前,随手写了份药方递到狼女手里:“天亮之时准备妥当!出去吧!”
狼女虽不情愿,但人命关天,到底还是接过药方出去买药了,这会儿天亮了才赶回来。
她进门直奔花梓房间,见她正在收拾行李,便问道:“要去哪?”
花梓递给狼女一个包裹,转身抱起正在熟睡的雪球儿,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随便去哪都好。”说罢低着头出门去了。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朦胧的晨雾早已散尽。院子的墙角边似乎徒然多了些霜打的野草,干枯的叶子耸搭着贴在地上。
四周一片死寂,可阳光却明媚如同三月,轻轻笼在身上,如一层薄纱,温润轻盈。
花梓默默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院子,还有高远的蓝天,只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不曾存在。
也许,自己只存在于失掉的记忆里,也许那里没有这么耀眼的阳光,那里的黑暗才能让自己默默蛰伏,休憩。
可是,失掉的记忆到底遗落在哪里了?
她什么都找不到,所以她没有家了,她想,也许她不曾拥有过,只梦到过罢。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总要活着才是,她向来不介意苟且偷生。
天下之大,总会有安身之所的。
第四十二章 桑都
两人牵着马,穿过拥挤的长街,出了镇子,径直朝桑国国都而去。
“快过年了,都城定然最是热闹,也最是太平。希望这几日天气不要太寒冷,最好没有一点儿风丝儿。若下雪,也最好是鹅毛大雪,下了雪才有过年的味儿。狼女,你说都城里是不是户户都会挂着大红灯笼?”
牵着马,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花梓左顾右盼,喋喋不休。
狼女不言语,只低着头,也不应声。
镇子离都城并不十分远,日头还未上三竿,二人便远远望见高高的城墙,矗立碧空之下,黑红番旗被高处寒风刮得猎猎作响。
城外风急,花梓觉着额头被冷风打的生疼,她合着双手哈了口热气,笑道:“这样暖和多了,狼女,你也试试。”
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马蹄过处便支离破碎,被寒风搅着混了尘土,四处飘荡。
“你,只会逃……”
狼女开口,虽语气温和,然一字一句直击花梓心底。
花梓微微一愣,依旧合着双手哈着热气,眉眼微微闪烁,却终究避开话题,恍若无事般笑道:“看,那是桑国的城墙罢?一会儿我定要尝尝内个马家羊汤,勿语每次提起都赞不绝口,说那味道别提多正宗了。”
只听一声“啧”,狼女扯着缰绳,甩起马鞭,朝城门策马奔去。
花梓忙追了上去,喊道:“等等我啊,慢点儿……”
然狼女只顾闷头狠狠抽着马背,眯着深凹的眸子策马疾驰,头也不回。
花梓知道,她生气了。
托狼女的福,二人不多时便进了都城。
街上行人密密仄仄,人声鼎沸,两侧一排排的铺子皆风格庄重沉稳,无半分轻浮之态。
这并不影响临近年关的喜庆气氛,大红灯笼,红绸绣品,花胜钗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偶见装饰典雅的茶楼酒楼,酒香肉香饭菜香十里飘香。
不入国都断然无法领略桑国这份独特的繁华似锦。太平盛世形容的就是这般景象吧。
花梓路过酒楼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起来,狼女本沉着脸,此刻听花梓肚子叫得欢,终于脸色和缓,忍俊不禁叹气道:“你饿了,我们吃饭吧。”说着,自己口水先流下来了。
花梓摸着肚子嘻嘻一笑:“就知道,一要吃饭你准消气。”
这顿午饭吃的不算丰盛,然味道极佳。花梓想,这厨子的手艺再好点儿,就跟哥哥不相上下了,想到白玉曦,她心里又泛起了酸水儿,便不再多想。
两人吃个八分饱,却用掉了身上三分之一的银子,这国都虽吃的东西好,穿的东西好,住的地方定然也很好,可价钱着实让人吃不消啊。
花梓匆匆出门,也没存什么心思多带些钱财,此刻有些后悔,为何不跟白玉曦或师父学些好功夫,做个妙手空空的偷儿也不错啊。
此时,二人站在街上,掂量着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心中忐忑。
在街上逛了半晌,找了几家客栈,虽看上去清雅别致,可问了价钱,都贵的离谱,直到夕阳西下,依然没有寻到个便宜些的住处。
花梓拖着疲惫的身子,实在走不动了,可都城之内不可骑马,她晓得这律法,自然不敢造次,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在路边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脚疼的厉害,好像没长在我身上,快没知觉了。狼女,你也来坐坐,休息会儿。”
狼女坐到她身旁,伸了伸腿问道:“为何不去云梦泽?”
花梓伸直了双腿,望望天空,怅然应道:“不愿让师父瞧见我这模样!太丢人了。”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许多人皆诧异地瞧着花梓和狼女直摇头,桑国一向注重礼教,都城之内少有这般不顾仪态坐在街角落魄如乞丐一般的人。
这时节昼短夜长,天黑的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已漫天星子缀满墨蓝夜空,若一颗颗夜明珠嵌在柔软的绸缎上。
花梓望着夜空,觉着仿佛触手可及,心想,若抚上那缎子一般的天,定然十分温暖,就像抚着自家的被子,让人一夜无梦。
“哐啷!”
这声音很大,从身后传来,吓了花梓一跳。
狼女警觉的起身回头,见一粗壮婆子拿着板凳敲着门板,边敲边吆喝着:“买灯笼吗?不买就走!别坐我店门口儿,晦气!”
这婆子说着便拎起那木凳过来轰撵她二人。
花梓回头,这才注意身后是家灯笼店,难怪地上铺了一层柔柔的光,愈发觉着影子如墨重染。
可这会儿容不得她二人多瞧,那婆子早已拖沓着肥胖的身躯走了过来。
花梓刚要开口,谁知那婆子也不知怎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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