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她精神抖擞,只是身上伤口还让她能够感受到少许痛觉,精神头儿却是十足的好。
天已泛白,她再无睡意,却耐不住饥肠辘辘。
听着屋外没有动静,她换了身衣裳,穿了鞋子,溜到厨房,循着清香,掀开锅盖,还剩半锅的粥,腾然冒着热气,馋的她口水直流。
她随手从碗柜里取了个干净碗,就要去盛粥。
“上路!”
寒气陡生,花梓回头,见白玉曦杵在门口,眼中漠然,寻不着半点儿人情味儿,她肚子咕噜一响,白玉曦略皱了皱眉,花梓十分欢喜,这争气的肚子,叫的真是时候。
“上路!”
没听错?自己肚子咕噜作响都要饿死了,他依然嚷嚷着上路?
花梓低头瞧了眼手中碗,锅中粥,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哀求道:“师父,我实在是饿,可否容我吃碗粥?”
“上路!”
这一声压得极低,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携着不容违抗的怒意。花梓不禁打个冷颤,一把将碗放到灶台上:“不吃了,我不吃了,一点儿都不饿。”
遂小心绕过白玉曦,从门缝挤了出去,直奔里屋收拾细软。
进到屋子她依然心有余悸,刚刚真是不知死活,做人怎么可以这么馋?这么馋如何成大事?自己总要学会卧薪尝胆才是,毕竟,壮志未酬!
她瞧了眼身边脏兮兮的雪球,嫣然一笑,一吸气,将宫绦死死勒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
二人推开房门,满院木槿花瓣,落了一地残红,泥土香气染了花香,绕上栅栏跃上云端。
这么个景色怡人的小酒馆,居于此处,虽不会如城里那般宾客不绝,却也不至门可罗雀,遂及早动身,以免来了客人,徒惹麻烦。
花梓瞧见白玉曦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白玉曦看也未看她一眼,就朝门外走去,顺带牵走了寡/妇家的一匹马……
……
几日前,月夜朗朗。
一男一女立于厄境之外,男的一身玄色长衫,女的一身黧黑纱裙,一朵梅花钿浸在月色中格外妖媚。
穆羽峰望着思茗,一时出神:“都说摄灵殿思茗姑娘美若狐仙,果然不假!”≮更多好书请访问。 ≯
“人呢?”思茗看也没看他一眼,急急问了一句。
她瞧见他身后地上放这个大袋子,不待他应声,就解开袋子口,瞧见凝馨的脸,重又系好袋子,转头问道:“这确是玉凝馨?”
“骗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穆羽峰上上下下将思茗打量了几个来回,目露贪光。
思茗这才站直了身子,冷然一笑:“你走罢!若有消息,我自会通知你!”
冷风瑟瑟,夜深人静,穆羽峰也不多做停留,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思茗朝地上的玉凝馨弯起了嘴角,一双魅眼微微眯起,眸光透着欲/望即将得到满足的喜悦,在整个厄境,悄声蔓延。
翌日,阳光普照,晨光漫过窗纸,铺上地面,爬上床脚……
凝馨霍然睁开眼,衣衫被冷汗浸个通透,就在方才,她梦见花梓拿着剪刀朝她扑来,双目赤红,声色凄厉:“姐姐?你欠我的,必要用命来偿!”
幸好是梦。
凝馨轻拭去额上冷汗,恍然忆起那日夜里,穆羽峰持剑而立的模样,她觉着头晕脑胀,记忆慢慢清晰,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十分陌生,这不是兰村!
凝馨踉跄着下了床,走到窗边,双手按上窗扇,却如何都推不开,她又疾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门扉紧锁。
她心下慌了:“这是哪?”
那么一瞬,她忽然就想到了南宫云笙,他在哪?
她环顾四周,房间十分雅致,临窗摆着红木案,案后一柄紫檀扶手椅。案上摆着个不大的嵌玉琉璃瓶,插着一枝初生的鲜红美人蕉。其后是偌大一个书架,零星摆着几本册子和古卷。
已然落了些许灰尘。
床头摆着一方六角瑞兽矮香炉,燃着不知名的香,烟雾袅袅婷婷,聚散笼灭,幽幽然宁人心绪。
卧榻由轻纱笼成,轻纱由纱厨撑起,纱厨绘有亭阁花柳,水榭蝶舞。映在水色轻纱后,别有一番情趣。
如此布置,非富即贵。
凝馨拍了拍门:“有人吗?有人吗?”
她声音微有些嘶哑,身上虚弱,气力不足,只喊了两声,顿觉后继无力,只好靠在门边微微喘息。
门外杳然无声,越是安静,她心中越是忐忑。
第一百八十章 深仇
这到底是哪,是穆羽峰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吗?那此处是蓬莱岛吗?他带自己来这又是何企图?若他想杀自己,自己知道因由,无外乎怕自己将过去之事抖落出来,忘恩负义惹人厌弃,影响他继承蓬莱岛掌门之位。
可他既不杀自己,又将自己抓了来,当真让人琢磨不透。
重坐回床榻之上,她手脚冰凉,不大一间屋子门窗紧闭,本是闷热焦灼,却让她心生寒意。
大约一刻钟后,就听到步履之声,由远及近,片刻就传来开锁之声……
她见到楚隐之时,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他左边面庞千沟万壑,大片烧伤附在其上,乍一看去,十分吓人,一双眼,微微发红,裹着几分阴狠,嵌在烧伤的肌肤之上,如随时可能会狂暴的猛兽,让人心悸。
他关了门,朝凝馨走来。
凝馨心下害怕,不住向后退去,直至撞了桌脚,方抬起头来,怯生生问道:“您是何人?为何把我抓来?这又是什么地方?”
楚隐穿着墨黑宽袍,金丝银线,绣有繁复暗纹,一头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不觉间散发出一股摄人气魄,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我是你的仇人!”他微微颔首,目光凛冽,透过玉凝馨的眼,直抵她胆怯的内心。
“您怕是弄错了,我不曾与人结仇。”凝馨又顺着案几向旁边挪蹭,声音透着三分疑惑,七分恐惧。
“可你父亲,害我国破家亡!”楚隐压低了声音,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与己无关。然眼中浮起的恨意,却让整个屋子都蒙上一层寒气。
凝馨终于僵在那里。
婆婆留给她的信,一字一句在心中浮现,她以为可以永远隐藏心底的秘密。仿佛触碰不得的伤口,如今,忽然被人撕开,只觉痛彻心扉。惶恐难安。
当年,玉婆婆离家出走,逃离雪域之后,身上银钱用尽,生活十分困苦,幸得凝馨祖母救助,进了宁府,做了洒扫丫头。
宁家世代武将,凝馨祖父,是汤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却不尽人意。
凝馨父亲,宁元勇终日吃喝玩乐,纨绔不羁,整日游走于花街柳巷。乐不思蜀。
汤王楚隐,不胜恼怒,日渐对其不甚待见,慢慢削其兵权,降其军衔。宁元勇这才从温柔乡里大梦初醒,然为时已晚。汤王处事,一向雷厉风行。且专断独行,宁元勇自知再无挽回余地,便起了谋逆之心。
玉婆婆本是在宁府为仆,日子还算安生,家中夫人刚刚诞下一女,同她十分亲近。她便常在跟前伺候着。
一日,宁老太太带着玉婆婆去宫里觐见王妃。
当时王妃也刚刚产下一女,这小姑娘见着玉婆婆便咯咯笑个不停。
王妃一时欢喜,就将玉婆婆留在了宫里,玉婆婆虽是万分不愿。可王命难违,只得留下。
日渐相处下来,她发现这王妃也不难伺候,十分随和,只是面对汤王时,冰山不化,雪山不融,如何都没有半点儿笑意。
夫妻不睦,孩子最是无辜,然帝王之家,又有多少真情实意?
这也就罢了,满朝大臣竟因着一块胎记,就要夺了这娃子的命,若不是汤王护着,这孩子,怕是早就命不保矣。
玉婆婆不由暗暗心疼这小公主生来命途多舛。
而宁元勇此时竟暗中投奔了晏王,只为求得一世安生和未来将军之位。
老晏王允了他,两人谋划良久,终于择了一日,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汤国都城。
而汤王此时,正为公主之事焦头烂额,又不曾想晏国突然来犯,宁元勇却大开城门,倒戈相向。一时兵败如山倒。
宁元勇一把火点燃汤王寝宫之时,楚隐负伤难行,幸得侍卫李卫拼死护命,索性逃出汤王宫。
自此,面容尽毁,不复见人。
而玉婆婆受王妃所托,抱着小公主,凭着身上有些功夫,掩人耳目逃离王宫,直奔宁府。
及近宁府,遥遥望见一溜儿的士兵,将宁府团团围住,耳畔不住萦绕厮杀喊打之声,整个平安城,一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玉婆婆一路小心翼翼,躲过官兵视线,背着小公主跃上屋顶。
落定之时,悄无声息。
她悄悄掀开一片瓦,从中窥视。却见宁元勇在厅堂之内来回踱步,状似万分焦虑。
老晏王从门外走进厅堂之时,身边带了个孩子,约七八岁大,小小的孩子,眼神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老晏王只扬了扬头,他身后五个士兵就几步上前,将宁元勇擒下。
宁元勇万分不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望着老晏王的眼,却只得到一声唾弃:“叛徒,永远不值得信任!”
老晏王将手中长剑递到身边孩子的手中,声音慈祥而决绝,不容忤逆:“傲儿,杀了这个人,记住,你的身边,永远不需要叛徒!”
七岁的南宫傲,颤抖着双手,略略生了些怯意,然撞上宁元勇惊恐的目光,他忽然挺直了身子,握紧手中的剑,猛地就刺了过去,直刺向宁元勇的心脏,分毫不差。
老晏王眯了眯眼,弯起嘴角,颇是欣慰地点点头。
玉婆婆闭上眼,心中腾起万分绝望。
待到士兵撤离之后,她抱着小公主去到后院,宁老太太悬梁归天,少夫人为晏国士兵所杀,身上十几处刀伤,刀刀致命。
玉婆婆感念宁老太太恩情,如今看到宁府被灭门,心中不胜悲痛,欲哭无泪,抱着宁老太太的尸身坐在血泊中,怔忡出神。
夜幕四合,她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正欲起身,却忽然听到一声啼哭,从一处柜子后头传来。
她转身朝柜子走去,低头瞧见柜子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件衣裳七零八落挂在柜子边缘。
她又听到两声啼哭,仔细查看却见柜子下面有个暗格,她用力一拉,暗格开启,一个女娃娃躺在那里,不住啼哭,小嘴吧嗒吧嗒似在吃奶,却不知,这整个宁府,只余她一个活口了。
于是,玉婆婆带着两个娃娃,连夜逃离平安城,这宁元勇的女儿,便是玉凝馨,而汤国小公主,就是玉花梓。
凝馨稍稍懂事后,玉婆婆就曾告诉她,花梓并非她的亲妹妹,花梓的父亲为救她而死,所以,要好好照顾妹妹,因她欠着妹妹的。
玉婆婆是想,若将来某日,前尘往事被翻出之时,凝馨对花梓的好,或许能化解花梓心中的恨。
玉婆婆如何都不愿瞧见两个姑娘因前世恩怨反目成仇。
直至玉婆婆临死之前,思索良久,才将这许多恩怨化成一纸书信,交到村长手中,让其代为保管,日后交给凝馨。
信的最下方,婆婆谆谆叮咛,凝馨铭刻在心:花开并蒂,一世姐妹!远离晏国,安宁度日!切记!
可面对杀父仇人的弟弟,凝馨要如何处之泰然?
一度,她想杀了南宫云笙,以报灭门之仇。然那夜,听了云笙一席话,她竟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这一切的错又怎是南宫云笙所为?
既非他所为,又凭什么让他来偿命?
或许,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就好像,她默默期待着,花梓永远不知这些不堪过往,若哪日知道了,也万万不要恨她才好。
或许,南宫云笙知道这些过往的时候,心中也同她一般,默默希冀着,得到她的原谅。
只是,她从未曾想,汤王竟还活着!
“您……是汤王?”凝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心中涌起各种莫名的情绪,愧疚,畏惧,担忧,还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汤王没有死,花梓的父亲还活着。可瞧见楚隐的脸,心里又十分难过,花梓依然还是会恨罢?国破家亡,何止一个父亲?还有母亲,还有许多亲人,还有一城的百姓!
她本是一国公主啊!
凝馨心中一酸,忽然就落了泪。
楚隐皱眉,只手撑着案几,距凝馨只寸步之隔,微眯着双眼,眸中尽是憎恨和怨怒,几欲喷薄而出。
静默许久,楚隐终于敛去眼中恨意,声音粗嘎,低沉压抑:“我不会杀你!”言罢,转身离去。
凝馨听到房门重被锁上的声音,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凝馨在摄灵殿守着好吃好喝却不吃不喝,日渐消瘦。花梓在去往摄灵殿的途中,却饿的抓心挠肝。
起初,花梓觉着白玉曦并非那么凶狠,反倒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日逼着她上路,不给她喝粥,殊不知,竟半夜偷偷蒸了一锅的馒头花卷窝窝头。
可后来,她才晓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从寡/妇家出来时,白玉曦拎着个大袋子,花梓还好奇来着。
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