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握住了莲见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你先整理一下自己。”莲见看着他眨眨眼,才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是一副什么狼狈样子之后,赤红了脸,迅速转过身去整理自己。
真是可爱得让人想抱在怀里。
片刻工夫就把自己打理得可以见人,莲见拉开帷幕,走了出去,在母亲的对面跪了下来。
沉羽走到她身边刚要也一起跪下,却看到莲见一挥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虽然是在对着沉羽说话,但是她的眼神看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那个生育莲见的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沉羽不知道莲见想做什么,也没说话。莲见盯着自己母亲,确定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之后,转头吩咐战战兢兢候在外面的侍从侍女,扬声道:“送沉羽大人离开。”
沉羽惊讶了一下,立刻明白莲见这是支走他,以免他暴露在燕夫人的暴怒之下,他心里觉得温暖的同时也薄薄地佯怒了起来。
他就这样不值得信任,需要莲见来保护他吗?
心底虽然这么想,却也知道那是源自情人温暖的爱意,沉羽恶狠狠又温柔地盯了莲见一眼,只能转身离开。
没有立刻说话,莲见尽量的拖着时间,她估算着沉羽差不多应该离开奉山山庄了,她才抬头,笔直地看向了她的母亲。
她刚才与其说慌乱不如说是被母亲撞破之后的羞涩,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沉羽又不在场,她就渐渐冷静下来,心下也有了主张。
她和沉羽堂堂正正相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也没有什么好躲躲闪闪。所以,她现在腰背笔直,直视母亲的双眼毫无阴霾。
又过了片刻,燕夫人看她,倏忽一笑:“沉大人真不愧雷神之名。”
莲见没有说话,放在膝头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对面的女人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就掩唇轻笑了起来,然后她笑声一顿,绣着白梅图案的袖口掩着半张面孔,忽然就衬得那双与女儿神似的细长眼眸险恶了起来。
她慢慢地,一字一顿:“沉大人,就是燕公的心爱之人吧。”
被那样的眼神凝视着,莲见心底一紧,却还是坚定地点头。
她已经做好了接下来母亲暴怒的心理准备,哪里知道,她的母亲只是侧头一笑,就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样,优雅地曳起唇角,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燕夫人转头嫣然一笑:“请燕公再休息片刻,今日事毕,我们也该开始准备回程了。
说罢,她便施施然而去。
啊?就这样……结束了?
莲见眨眨眼,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非常奇怪母亲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了自己。
她完全想不明白那个生育她的女人接下来会怎么做,于是只好收拾起满腹疑惑,起身走出。
她的母亲立刻起程离开,而五天之后,她也离开了奉山山庄。
她和沉羽被逮在床这件事,就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燕夫人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满的态度,于是,在确认了沉羽已经先行安全抵达了燕家在领地中的别院之后,在回到荣城之前,莲见就几乎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而事实证明,她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也太天真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多月后,当她回到荣城,等待她的是这种局面。
整个燕府上下焕然一新,所有人都换上了簇新的衣服,喜气洋洋地在她下车的时候跟她道恭喜,到这里为止,她还不过是隐约有一点不祥的预感,可是当她来到内宅的一刹那,莲见整个人就呆住了。
按照规矩,燕氏家主回城,应该阖家迎接,这没什么问题,但是当她看见,从她院子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容与的时候,她呆了。
容与长身玉立,一身玄色华衣,风度翩翩,而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也在莲见身体内凝聚成形。
勉强按捺下了转身就走的冲动,莲见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低低说:“各位辛苦了,退下吧。”
听到莲见这么说,侍女们没有立刻退下,反而以一种微妙的态度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齐齐看向了慢慢走出来的主母。燕夫人微微颔首,对着容与温声说了几句什么。容与颔首,走向莲见,对她躬身行礼,然后饶有深意地一笑,慢慢离开。
等人都走光了,莲见看了一眼母亲,胸口剧烈地起伏一下,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娇媚动听,然而语气却冰冷入骨的声音:“站住。”
莲见站住,没有回头,留给母亲的,是一道笔直挺拔的背影。
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慢慢传来:“下个月十七,经过神官推断,是一个极好的日子,你和容与的婚礼便定在那天。”
“抱歉,做不到。”一句话脱口而出,声音急促而干涩,她随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和母亲说话,便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的女子没有阻拦的意思,只轻轻扬出一句:“燕家的兵符和印信,都在我这里。”
莲见脚步一顿,然后愤怒地回头。
“您在威胁我?”
她的母亲只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沉羽大人不行,只有他不行,他害死了你的祖父和妹妹。”
说完,她微微颔首,走上了回廊,就此远去。
看到母亲走远,莲见定定地看了那个方向片刻,她疾步走出,和闻讯赶来的莲弦碰了个正着,她一把抓住莲弦,低声道:“立刻去别庄,送沉羽离开。”
莲弦眨眨眼,轻轻把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开,只温和看她,低低道了一声:“这样好吗?”
莲见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立刻前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莲弦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看着莲见,而凝视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面孔,莲见慢慢沉静了下来,她眨眨眼,而对方则轻轻微笑。
只比她小三天的妹妹道:“那送沉羽大人去哪里呢?”
“他自己会决定的,你只要负责把他安全送出燕家的领地就好。”这么说着,几乎有些颓然,莲见垂下手,而她对面的妹妹纤细眉峰轻轻一敛,便向她行礼后领命离开。
莲见只觉得胸口中一阵气闷,似乎有一团棉花软绵绵地堵在那里。
不能被母亲认同这件事,让她非常难过。
父亲死后,祖父就教导她,她是家主,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那就要保护母亲和妹妹们,她也是一直这么努力过来的,非常非常重视家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慢慢低垂了头,只觉得胸膛中不知道什么在翻涌。
年纪最小的妹妹莲音奔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莲见低下头看她,勉强弯了一下唇角,小孩子伸出手娇声娇气地要她抱。她抱起来之后,莲音双手环在她颈子上,细声细气地说:“姐姐别生气,有话要好好和母亲大人说,要是错了,莲音会一起努力和姐姐向母亲大人道歉的。”
莲见觉得心里一下又暖起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面前那张稚气又纯真的面孔,缓慢地点点头。
是的,有什么是说不开不能被原谅和接受的呢。
这么想着,她把莲音放下来,拍拍她的头,便向母亲居住的房间走去。
到房间的时候,燕夫人正指挥侍女,把一件一件的衣服拿出来,整整齐齐放好,然后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熏香。
这幕场景太过生活化,就仿佛她和长女的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听到脚步声,娇小美丽的妇人转过头来,看到女儿站在门口,她吩咐侍女们离开,把她引入内室,她让莲见随便坐,自己则斜靠在榻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母亲大人。”莲见向母亲慢慢低头,女子在对面只是用袖子轻轻掩住了面孔,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
一句母亲出口,又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莲见才再度开口:“关于沉羽的事……”
“燕公。”燕夫人淡淡地打断他,莲见忽然毫无预兆地想起来,从远游回来之后,母亲就再没叫过她的名字。
以前那么小的时候,母亲都叫他小莲儿,只这么叫她,现在,她的母亲那么冷淡生疏地唤她燕公。
在贵族世家,这样称呼继承家业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却总让她有一种无比生疏的感觉。
她向母亲恭敬地低头,母亲柔和动听的声音便从她头顶上方落了下来。
“关于沉羽大人的事,燕公就不用再介意了。”
从这句话里嗅到了微妙的危险,莲见猛地抬头,她的母亲从扇下对她轻轻一笑。
【“文】“准确说来,应该是不会再介意了。”
【“人】那一瞬间,女子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但却无比险恶。
【“书】沉羽!母亲对他派出了刺客!
【“屋】莲见猛地站起来向外冲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侍卫面无表情地挡在了屋门前。
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险恶而又动听。
“你要冲出去救他吗?然后打倒面前所有的人?就为了他?为了沉羽,打倒衷心敬爱着你的士兵?”
母亲的声音犹若一枚钉子,笔直钉进她的脊背,莲见僵硬了片刻,转过身来。
有着漆黑发色和眼睛的女子,笔直看向自己母亲,慢慢说道:“他不会死的。”
生育了她的女人在一双眼睛阴郁了下来。
没有任何根据却自信,莲见说完这句话就紧紧闭上了嘴唇,再不说话。她看着面前的侍卫,冷声让他们让开,侍卫们最开始坚决不许,她也不动,只是眉峰轻挑,逼视着他们,过了不知多久,这些久经沙场的男人们在她的凝视下渐渐动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犹豫着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莲见走向了自己的院落。
一直跟着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莲音有点害怕地悄悄跟在莲见后面,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怯怯地走了进去。
她进来的时候,莲见正要写信,看她进来,在她手心塞了几个果子,就吩咐她在一边坐好。
莲音乖乖地啃果子,等莲见把信写好,就塞到她手里,吩咐她把信带给莲弦。
莲音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是点点头,立刻飞奔而出,去找莲弦。
莲见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莲弦的,一封是个燕莲华,还有一封,是给沉羽。
燕夫人并没有提防幼女,这三封信顺利送到了莲弦手里,给幼妹塞了点蜜饯,莲弦看完给自己的那一封,阅毕,玩味地轻轻在指尖转着这封信。
良久,她忽然一笑,与莲见极为相似的面容上浮起一线玩味的表情,随即命自己麾下的士兵上来。
于是,按照莲见的嘱咐,一骑向沉羽所在的别庄而去,一骑则是她自己飞身上马,亲自带了两个侍卫,便六百里加急,向京都近畿的奉山而去。
当时有人劝谏她,说派传令兵过去就够了,她千金之躯,犯得着冒险吗?莲弦没有回答,她的面孔上加深了那一丝玩味的笑容。
她很清楚,这些人不懂。
有些事情,有些态度,她需要亲自去见自己的兄长,当面看他怎么处置。
她就此悄然离开领地,而去到沉羽处的传令兵所带去的,除了莲见的一封信,还有一块可以在燕氏领地内通行无碍的通关令牌。
接到莲见的信,沉羽二话不说,连衣服都没换,就立刻飞身上马,打发走了本来要护送他的莲弦派来的士兵,把通关令牌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和燕家交界的沉家的领地而去。
奔驰了接近三天的时间,在他进入沉家与燕家交界处,拐下官道,抄近路进入山中,远离人烟之后,无声无息自草丛里涌出了数十名轻装的士兵。
他们沉默着,一言不发,慢慢收紧包围沉羽。
就是这种场面,所以不愿意让莲弦的士兵保护他前来,这种自己人杀自己人,总是不太好。
金发的青年唇角含笑,慢慢地曳出腰间长剑。
啧啧,全杀了问题不大,但这是莲见的士兵,还是尽量不要流他们的血好了。
“哎,希望不要太伤脑筋啊。”有着端正奢华美貌的青年这么自言自语,在对方的射手张弓搭箭的一刹那,提马飞跃,马嘶长鸣之中,弓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刀光闪烁,他足尖点住马蹬,整个人在马上飞身而起,落地刹那,最后排的几名弓箭手缓缓倒地。
没有鲜血,是被他用剑背击昏。
麻烦的事情啊。沉羽在心里这么想着,手中长剑轻轻转了几道,用剑面面对对面的敌人。
“来吧。”希望可以快点结束。
沉家的家主口气平淡地说。
莲弦到达燕莲华别庄的时候,莲华正靠在内间的榻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极苦的药汤。
从会盟那天后,他就持续高烧,此刻只能在侍从的扶持下勉强支撑起身体。
沉谧正和他隔帘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莲弦进来,把信交上去,莲华并没有立刻去看,他只是淡淡吩咐放在一边,令人扶了快脱力的莲弦到一旁歇息,给她含了一片参片压在舌底,莲华便自己端起碗,将残余的药汤慢慢喝尽。
莲弦毫无形象地瘫在榻上,大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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