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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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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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好有那好事之徒,出身行伍,佩剑带刀,一来便点名道姓,要柳如是这个人。她偏不下楼,急的老鸨妈妈百般奉承,唤了院里别的姐妹千般伺应。可怎么办都可不了那好事之徒的心,他拿着刀,砍桌砍椅,口里嚷着只要柳如是一个人。
                 老鸨妈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爬行,叩她门棱,如是,如是,你去接客,咱们娘们间的事,稍后再商讨商讨。
                 妈妈的意思是,你已答应?
                 嗯……是的,我答应!老鸨逼上梁山,不得不允。
                 那客仍在楼下挥刀弄棒,大声嚷嚷,怎么?不接本少爷?耍什么架子。本少爷有的是银子,来这儿就是买笑来着,什么时候这行院勾栏,卖笑的也开始挑三捡四?
                 卖笑的?
                 这狂妄之徒,看轻了她们。
                 她气愤不过,开了门,给老鸨妈妈说,妈妈,您先不用急,女儿这就下去,有什么打紧。
                 她一身碧衣,缓缓下楼,那好事之徒看到她,手里的刀叮当落地,成了痴呆病人。
                 碧玉妆成一树高,
                 二月春风似剪刀。
                 她的美剪痛了他的眼睛。
                 半响他才想起把手掌击着,肢体赞美与语言一起伺应,美人,美人,只是冷了些……
                 是冷,她冷若冰霜,艳如桃李。
                 她走近他,突的一笑,媚眼如丝,倾国倾城。片刻儿,那媚态就消失无踪,如风过水面,只留涟漪漾到无穷。
                 那人正看的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她袖里藏的薄刃已抵他下颌,冰凉无情,伴着她同样无情的声音,这位少爷不是专门买笑来着?刚才我已笑过,请付银子。
                 她另一只手俏生生的伸出。
                 这……这……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好事之徒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
                 从未见过欢场还有此等奇女子。
                 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刚刚不是喊有的是银子么?难道买了笑,却付不起了?她眼神如笔,蘸了讥讽的黑墨,把他浑身上下点评。
                 那……那一笑多少两?那好事之徒结巴着。
                 三十两。她冷冷说着。
                 我付,我付。只是……柳姑娘肯不肯再为在下再笑上一笑呢?那人低声求着。刚,刚才我没有看清楚。
                 她又气又恼,收了匕首。这个莽汉,怎么这等德行。不禁唇角上翘,宛若嘲笑,世间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再笑一个又如何?
                 那人却看得呆了,半晌方道,柳姑娘,在下徐承业,人称徐三公子……
                 而她听也不听,径自上了楼。
                 她两笑之间,毫不费力的为老鸨妈妈赚了六十两纹银。
                 老鸨知她心性,已应允她的,不得不办到。再说她人又聪明,太过强留,说不住哪天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放了她,让她自身赎了自身。
                 而她得来自由之后做的第一桩事情,便是买了一只舟,装点起来,挂了灯笼,夜夜泊在秦淮河,日日的等。
                 ——等他归来,把她迎走,连着那舟。
                 他的友党来了,柳如是,你这舟不错。
                 是么?你最近可见过子龙?她置酒款待,也不过为的是探他消息。
                 见过啊!前几日刚去他家吃过喜酒。啊呀,他纳了小妾,正在那风流快活,重色轻友……
                 她斟酒的手,抖了几抖。
                 心事失落。
                 ——原是一场误会!
                 他想都没想过纳她为妾的!
                 ——但,怪也怪自己没有和他说清楚。
                 第二章雪蓬浮居,居无定所
                 自此秦淮河畔一大风景,别的姑娘都有院落,唯有她——柳如是,以舟为家,雪蓬浮居,居无定所。
                 她行在水上,住在水上,衡芜舟成了水上花,岸边柳。
                 不过这样也好,来去自由,洒脱磊落,还换来烟花江湖的一致赞美,文人雅客一提起她来,啊,衡芜君,那真是真名士自风流!
                 可是青春,眼见着就要这样流走。
                 偶然听姐妹们说,他家老太太又要给他纳一房妾了。
                 又要纳妾,又一次机会,他不说,她说。放下骄傲,卑微到尘。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约他,约了他,约他登上漆金缕画的蘅芜舟。
                 最后一搏。搏来他的心,搏来他的爱,搏来他的怀抱,博来他能给她的安稳——既然让纳,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呢?她和他有六年的情分。
                 他曾说,如是,如是,你是我最爱的人了。
                 呵,最爱的人!
                 为这一句,她从人到心,软成他贴身的花朵,依在他怀,纹在他身。
                 只能依着他才能开。
                 她的舟,挂了两盏红灯笼。喜庆的美丽,现世的美好,一个上写着蘅,一个上书着芜,这蘅芜舟,是他赐的名,他书的字,他的墨宝。舟靠在岸边,等着他的到来。河边岸上的文人骚客,一看到是这绿蓬小舟,就知道是她的舟子,个个喊着叫着蜂拥而来,柳如是,柳如是,柳如是……
                 他们期望成为她的恩客。
                 唯有忙忙催侍儿抱琴出去解释清楚,柳姐姐今日不接客,她约好了客了。
                 是的,约好了的。
                 他来了。
                 步点声声,踏歌似得,清瘦儒雅,纸扇纶巾。
                 这就是他,他来了。
                 一进了舟子,他就把她搂进怀里,而她叫艄公把船直摇往河心。但愿也能抵了他的心。
                 她牵着他的手儿进来。什么时候,狭路相逢,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上了他的眼睛,爱上了他的眉毛,爱上他唇角的笑容?什么时候,把心都丢在他的身边,再也无法回收?
                 两个人坐在一张司马相如曾用过的绿绮古琴后。
                 她看着他,伸出纤纤十指,一点一点的抚过他的脸,高低弹奏,跋山涉水。她叹了口气,低低的唤着,子龙,子龙,你可知道,你的脸,抵得一张绿绮古琴?
                 说着,手指已然从他的脸上滑到古琴。
                 她是真的把他的身体,脸,有关他的一切,当最美的乐器来品评。
                 未待她弹,他已搂住了她的纤腰,抱她入怀,盘膝而坐,任船只穿过河面,软语温存,吹她发丝,如是,你要给我操琴?
                 她点了点头。
                 葱指划过琴弦,缓缓急急,铮铮切切,声音所过,万物平静。灯光浆影的秦淮河,一时繁华落尽,平淡显形,静了,安了,水波也和着古调缓缓流淌着爱的清音。
                 文人骚客们懂得情调,名妓柳如是的琴声,是用来倾听的,而不是用噪音来伴奏,那样的伴奏将是对美乐的一种亵渎。
                 一曲终了,邻近的小舟掌声四起,叫好声连连。他扳过了她的脸,那小小的脸,都可以埋在他掌心,他捧着一朵人面花儿一般惊喜地问,如是,如是,什么曲调?可是凤求凰?怎么从未听你抚过?
                 是的,这个曲子,她,第一次奏给他听。
                 她求他动心。
                 她两汪秋水黑白分明,深情款款地望定,含笑反问,子龙,这曲岂可轻易抚予人听?
                 他颔首表示赞同。
                 凤求凰,千古名曲,碰上俗人俗耳,不能听懂,那便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
                 她接着轻轻的吟着一首唐诗:
                 凰兮凰兮非无凤,
                 山重水阔不可量。
                 梧桐结阴在朝阳,
                 濯羽弱水鸣高翔。
                 第二章他嫌她出身不够清白
                 他意识到了什么,大手缓缓地放开了她的头,希望是自己判断错误。错了,错了,如是,第一句应该是“凤兮凤兮非无凰”。
                 她仍执着地看他,低语着,一字一顿,子龙,我是故意的,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
                 棋走险着,已至这步,她无退路。
                 他装糊涂,打哈哈,避重就轻。如是,真是好曲,我很久没听过这样的曲子了,再给我抚一首别的曲子……
                 她不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子龙,你娶我回家,我跟你从良,做妾也行。
                 话终于出口。
                 她的身心一轻。她在求他,想他爱她,不至于不满足她这并不算难的要求。大户人家,妻妾成群,赎妓女从良的,他并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汗珠滑下了他的额头。
                 一颗一颗的汗珠。那么大,那么多,那么急促,一颗一颗,仿佛皮肤在哭泣,比眼泪更让人难过,因为它来路不明,如同皮肤做了窃贼盗窃了眼睛。
                 如是,你……听我说,家母家教严厉,你去了会不受欢迎……
                 她看着他,渐渐,蘅芜舟失陷一般,秦淮河水淹了上来,浸了上来,从脚凉到手心。
                 多久了?六年,怎么都是这样的借口?
                 不是又给你纳一房妾么?她不知道是逼问他,还是逼问自身。
                 已到死巷,不该这样问。徒然自找伤心。
                 那……那个是小家碧玉,出身清白。他诺诺嚅嚅,口舌粘滞。平时的风流才子哪儿去了,那谈笑生风,话儿流利的风流才子?
                 出身清白?
                 呵,出身清白!
                 这是关键。
                 其实,一直是他不要她,是他嫌她出身不够清白!
                 六年!他可以和她诗词唱和,可以和她日日缠绵,可以为她赢得青楼薄幸名,但让他娶她回家,赎她从良,他做不出。
                 爱,对他来说,没有伟大到不顾世俗。
                 因为她不值得,她只不过是一位妓女罢了。
                 她的身子摇了一摇,柳叶飘零,滑落,坠地,坐在那具绿绮琴前。
                 “嗡”的一声,臂膀一碰,琴弦和鸣,音符错乱,一如她心。
                 一个声音,一只飞翔的苍蝇,在她脑里嗡嗡,原来一直是他不要她,他不要她,他不要她。
                 是他,嫌她,不干净!
                 第二章千刀万剐,从此不再去爱人
                 她不干净!
                 她的身份,只可陪他风流,不可以配他为妇。
                 原来,他一直泾渭分明,心底有谱。妓女,可狎,可玩,可入诗,可装点句子,成就文章,惟独不可娶回家日日伴在身后。
                 他,只不过要她的爱情。
                 勾栏人怎入的朱门大户!
                 露水的女子,没权利祈求天长地久。
                 她的头,低了下去,低了下去,一直低了下去,低到了琴面,一根根弦,冰冷成细利的剑,直刺面目。
                 爱情一下血肉模糊。
                 六年呵,六年,她以为他看得起她,爱得上她,原来一切不过是她孤芳自赏,自欺欺人。
                 讽刺!无耻!
                 弹什么凤求凰,求什么爱给他!她根本不配的,她只是一名人尽可夫的女子。
                 心在滴血,百感交集。从来没有人能给她这样的羞耻,爱情给了她,他给了她,爱到最后,她最爱的人送了她一份礼物,叫做耻辱。
                 那礼物时时提醒她是只是一个妓女,一个婊子。
                 呵,这人生,她是囚犯,脸上烙了妓女的印,永押在烟花的阵,注定不能有爱情。
                 婊子无情,当然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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