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门一直未响,我期望门响,可门一直未曾响。我坐在电脑前,一枝枝地抽烟,耳朵翘着,只待听一些声响,我听到远处的汽笛声,听到黑夜一切细微的声音,听到黑夜嘈嘈切切的声音,浪花一般涌了上来,浪花一般褪了下去。
夜,海一样。我一个人坐在海中央。
我的身边无有林廊。
我是孤独的海上花。
我快要让孤独淹死了,可门一直未响,我熟悉的脚步声,一直未响。
那年轻的,有活力的球鞋踩在楼道里,遗下的我熟悉的声音,一直未响。
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兰陵王》卡壳在那儿了,我难以为继,我一枝枝地抽烟。一直抽至天亮,我把自己一粒土豆般窝在沙发,着火了一样,看着窗外,天,在慢慢地变亮。
美丽的臀体,在乳白的雾里,闊着萤火虫的光,林廊提着他的阳具,进入另一个女子的身体。那女孩子,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美好的背,呈了象牙白,曲线流畅,象牙白的大提琴拥在林廊的怀里。林廊以他的手,以他的指,以他的唇,以他的阳具,那造化最初,岩石一般的清白美好的阳具,把她的身体琴般拉响。
他在醉红颜。
她在他的身下碾转反侧,她的身体唱出最天然的歌。巴格尼尼的琴声,伴奏一般,时低时高,时长时短。绝美的背景音乐。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我想喊,我愤怒,我张着嘴,我看着这一切,我的嗓子突然地哑了,我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我怕。
他把别的女人拥在怀里边。
他和别的女人做爱。
他和别的女人欲死欲仙。
我泪落满面。
你做过这样的梦吗?你如果做过,那么你一定尝过恐怖的滋味,我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在林廊一夜未归的那天。我不得不承认,我在意了林廊,鱼茉莉在意林廊,鱼茉莉不能容忍林廊用他的弦,去拉响别的女子的身体。
我想拔步而逃,但我浑身无力,举步维艰,我无法令自己的脚脱离地面。
他身下的女子,我看不清她的脸,却听到她妖娆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就永远是你!
是的,杀了他,他就永远是我的。
我去取刀子。
……
茉莉姐,给你早点。
我抬起了脸,是林廊,晨光给他的脸镀了薄薄一层光,他的脸宛若蒲公英一样。
——可是要飞离我?
我泪落满面。
我慢慢地站起,拿手摸过他的脸,他的脖子,摸到他的锁骨,我把我的手指,想像成尖刀的样子,沿着他的脉络,脖颈上的脉络,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一刀,是不是就可以看见他流血的样子?
血流尽了,他就美成了标本,永远属于我,谁也不会带走他。
我真想杀了他。
茉莉姐,你的指甲弄痛了我。林廊推开了我的手说。
恍惚间,他的脸,变成了一千年,我为之死去的男人的脸,怪不得我心生邪恶,我";啪";地给他一个耳光。
谁让你和绿翘做爱?!
绿翘是谁?他捂住了脸。
谁?让?你?我咬牙切齿。第一次,我开始恨他。
他手里的早点落地,是我喜欢吃的大梨酥,从餐盒里滚了出来。一只,两只,三只……
我打落的是他的爱心。
他冷冷地看着我,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要走掉。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明白,我错了,我因爱出现了幻觉。况且,他是自由的。
是的,他是自由的,他没卖身给我,甚至,他从未说过个爱字给我。
是我,首先,把游戏规则破坏了。
我和他,是只是孤独时取暖工具罢了。
我追了过去,我不能失去他。我拉住他,软下声音,求他。对不起,林廊,我错了,我错把梦境当了真。
他不回答,他继续走,我狠狠地抱住他,他使颈地挣扎。他推开我,我又追了过去,咬他,掐他,使尽浑身解数,力挽狂澜,只要他留下。
我怕失去他。
我不能失去他。
虽然我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我势必会失去他。
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在那一刹那。
那个男人,要鱼茉莉如此纠缠动心?那个男人要鱼茉莉舍不下?我不爱他,我只是爱他的身体,我的身体需要他。
第37节:终于在一起了
做爱也需要对手,而目前,他是惟一适合我的男人,这小我十岁的男人,我需要他。
他转过身来,剥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剥,鱼茉莉,不要这个样子。
我狠狠地咬了下去,咬他的手指,咬到骨头。
我就要这个样子。他即若走,也得带上我给他的伤疤。
他吃了疼,猛地把我一抱,我整个人离开了地面,被扔在了床。他一只手按住我,一只手把自己的衣服剥落。
他狮子般暴怒着,命令说,鱼茉莉,脱了你的衣服。
我摇头,我不!
我和别的女人做过又怎么样?我的生殖器是我自己的,你没有权利拘留它!
他说着,把我的睡衣一拉,";嗤";的一声,我的衣服破了。
我整个人呈现在他的身体之下。
我喊,不,林廊!不要这样。
我卖身给你了吗?
他的脸空逼近,瞳孔在放大。
没有。
卖过!!!我现在就卖给你,还给你!他暴怒地说。
求你,林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侮辱自己。
就要这样!
他肆无忌惮地进入我的身子。
我软了下来,我的脸上都是泪水,我说,林廊……你弄痛我了……
不要叫我林廊!我是你买来的鸭!
他看着我,英俊的面孔扭曲,一滴水,一滴带了盐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缓缓流了下来。
清晨的光,洒了一屋子水一样的光。
洒过他的周身,洒过他的脸庞。他看上去那么不真实,他是虚幻的。他一定是我在梦里虚构的另一人物。不在此时,亦不在此地。
我也一定是在梦里乞求他。
我说,林廊,都是我不对,不要这个样子!
就要这个样子!
他的头在渐渐地低下,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他呻吟着说,姐姐,我要操你,姐姐。
姐姐?
有一只鸟在窗外飞过。我听到它翅膀击过空气的声音。我听得见的。
他说,姐姐,你是我的。
他说,姐姐,叫我。
他说,姐姐,我就要这个样子操你。
他说……
他的皮肤光滑如海豚一样。我的手指深深地抓住他,似乎怕时光稍逝,这海豚就消失在大海里,转眼不见了。我要他,我要抓紧他。他的身子在我的身上,海豚般起伏,散发着年轻男人的体香。好闻的体香,一种嫩嫩的玉米的体香,造爱的体香。
是的,造爱的体香。造爱是有香味的,你闻到过吗?
他粗暴地来,粗暴地去。他低低地命令着,哀求着,姐姐,叫我。
叫你……什么?
姐姐,叫我……弟弟。
弟弟……
姐姐……
我迎合着他,唤着他,抱紧他光滑的臀部,抚摸着他的身子,值得为之死掉的身子。迎合着他,迎合着彼此身体里的欲望。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它需要他。
姐姐……姐姐,你那里面好温暖……我想永远待在里面……姐姐……
他抚摸着我的乳房,意乱情迷。
他无助地,迷茫地呼唤,让我瘫软,只想为他死,为身体的快感去死。一阵激流,从身体的最深处暴发,洪水猛兽,春潮泛滥。
他给了我美,生命里最真的美,值得为之沦落的美,我喊了一声,林廊……
姐姐……
我们?是的!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在一起生,在一起死。
那一日,我和林廊,第一次在做爱后,手足相抵,两相嵌合,严丝合缝地相拥着,在一张床上睡着了。
从此后,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喜欢这样相拥而睡的方式。我的手臂穿过他的脖颈,他的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我们两个人,就像两棵相缠的藤类植物。
他中有我,我中有他。
有时候,我醒了,看着他,端详着他的眉毛,他闭合的眼睛,他笔挺的鼻子,他棱角分明的嘴唇。我简直不相信自己,他就在我的怀中。我屏住呼吸,我拿手摸着他完美的脖颈,摸着他的喉结,摸着他的锁骨。每每摸到那青色的动脉,在他蜜样的皮肤下,江河一样搏动,我的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就是你的!在这个声音下,我的指尖,变成了刀子,在他的脖子上比画着,那刀子划开他的皮肤,血慢慢流出,他就不再醒来,就不再会去找别的女人了。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邪恶。这个想法常常把我自己吓一跳,我看着那尾鱼,问它,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他?要喜欢到想杀了他呢?
杀了他,是不是就拥有了天长地久的幸福?
可你知道,所有的幸福,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我们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无法把握。
你应该知道的。
你应该知道,和一个男人做爱,做一千次,一万次,也说明不了什么的。
是的,说明不了什么。只是做爱,只是男人和女人,只是兽,只是在最惊心的一刻,互相嘶咬、来去、离合,而后各自散场,消失在人海里不见了。
原谅我这么说,你原谅我。你要知道,千年之前,咸宜观里,鱼玄机曾和一个男人,一个善吹胡笳的年轻男人,一个鱼玄机只喜欢他身体的男人,也如此销魂,如此蚀骨。
无有爱,只是做。
17
她遇到他,在芸芸的来客中。
李近仁出资,为她大宴宾客。
那天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
绿翘十三岁了。
她永记得,那天咸宜观里,来客不是贵族子弟,便是名人雅士,管弦丝竹,笑声谑语。
第38节:有的人,遇到,属于劫数
而有的人,遇到,便属于劫数。
客人陪不过来,绿翘、绿腰、绿镯、绿香四个婢女替她款待着。
师父,有个叫温璋的人,在观外求见,师父见不见呢?绿翘咬着舌头说话,绿翘最近喜欢这样说话。
温璋?哪个?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请他进来吧,身边的李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