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么情意深重,可叹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孤苦伶仃的鸳鸯……
“小娘!”李桓压低声音唤道。
“啊?”王初惊醒,转头看向李桓。
李桓道:“前面便是宣城公府了。”
王初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一接触到门匾上那大大的宣城公府四个字,温热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滚落。
李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低声道:“小娘擦一擦吧,若是让右将军发现了,咱们便前功尽弃了。”
“好。”王初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方才她只觉得面上突然冰凉一片,并不知道自己在流泪。经李桓提醒,王初趁左右无人注意,赶紧拿出锦帕将面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这时候队伍已经行到了宣城公府门前,大车缓缓停住,王导下了车,着人来叫李桓与王初到前面去,两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宣城公府。
王初一路都不敢抬头,生怕有人认出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王导叫人去向山氏通报自己派李桓前来的消息,王初的心仍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右将军,我家夫人请李侍卫到花厅说话。”一个身穿素服,不着铅华的侍女匆匆走来,向王导回禀道。
王初认出来人正是宣城公夫人山氏的贴身采薇,她的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刚哭过。
“恩,”王导对那侍女说道:“请你家夫人节哀。”
采薇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恭敬地答道:“多谢右将军。”
“李桓你随她去罢。”王导沉痛地叹了一声,便叫李桓与王初随那侍女走了。
一离开王导,王初便低声唤那侍女的名字:“采薇。”
采薇听见王初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四下张望,最后将目光落在王初脸上:“这位是……王家女郎?”
“是我,”王初微一点头,急切地问道:“你家夫人现下如何?”
“女郎,真的是您!女郎您可算来了,”采薇犹如见到了亲人一样哭了起来。见王初问起自家夫人的状况,她抽泣道:“今日郎君薨时,我家夫人拿起剪刀便要随郎君而去。虽然太子殿下将夫人手中的剪刀夺下了,但夫人却一意寻死,晋王只得叫人将夫人严加看管起来。谁知夫人寻死不成,渐渐地竟如同痴了一般,一个上午都只是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盯着郎君的薨前所躺的地方。不进食,不言语,也不让人接近……”
听了山氏的情况,王初心中明白她是因一时间无法接受司马裒已逝的现实,悲伤过度所致,心中亦是大为恻隐。山氏与司马裒两人新婚燕尔,且又情投意合,正是无比恩爱之时,谁知转眼间他就这么撒手而去了,山氏如何能承受得住!
“小世子可还好?”
采薇道:“方才婢子去看过,小世子正在睡着呢。”
这孩子才刚开始学说话,还不到懂事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今日对他的阿母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日。
采薇忽然转身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女郎,婢子求求您了,您想办法救救夫人吧。”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王初正在为山氏与司马裒难过,采薇突然跪下,倒将她吓了一跳。
“地上这么凉,你快些起来,我与你家郎君同夫人皆为至交好友,府中遭此大难,我且会看着不理?”
“郎君突然离世,小世子年纪尚幼,夫人与小世子孤儿寡母的,连个依靠都没有,太可怜了。”
“采薇,别瞎说,虽然宣城公不在了,晋王与太子殿下也不会不管他们母子俩。”
“是婢子糊涂了,”采薇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向王初诉说道:“看见夫人变成这样,婢子心里真的很难过,婢子情愿自己折寿十年,只盼夫人能快快好起来。”
“晋王殿下没有为夫人延医吗?”见这采薇情态悲苦,王初疑惑道,放着司马睿这个亲长在那儿,怎么她却只是来求自己呢。
“方才晋王殿下也曾为夫人延医,可那医者刚一走近,夫人便将手边能拿到的物件全都砸了过去,晋王殿下怜夫人对郎君情深,也不愿过于逼迫夫人,只好又请医者回去。”采薇悲声哭泣道:“夫人现下根本不让人靠近她,便是请了医者来又有何用啊。”
“如此说来,却是有些难……”王初思索着,山氏现在的情况是她还在现实与回忆之间徘徊着吧,她不让外人走近,是因为她此时还沉浸在与司马裒独处的幻想里面吧?
“夫人同女郎那么好,或许夫人不会拒绝女郎的靠近,还请女郎看在我家郎君的份上,帮一帮夫人吧。”采薇恳求道。
“这原本便是我应当做的事,你快起来,我随你过去便是。”王初道。
待采薇从地上起来,王初问道:“既然夫人现下诸事不理,那是谁叫你过来的?”
“是太子殿下,”采薇答道:“太子殿下一听到李侍卫来了,便说女郎定然也来了,叫婢子快些来接女郎进去。”
“既如此,咱们快些进去罢。”王初点头道,以司马绍对自己的了解,肯定能猜到出了这样的大事,自己是无法安坐家中的,定然会尽快赶过来。王初原本还担心眼下山氏不能主理家事,万一李桓被司马睿叫去,自己就露馅了。知道是司马绍让采薇来迎接自己,她也放心许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氏之痛
宣城公府里的下人都换上了素服,往来宾客亦然,一眼望去,整个宣城公府惨白一片,使人触目惊心。
由于建康城中与司马睿关系密切的权贵们尽数而至,偌大的宣城公府立时变得拥挤起来。而与司马睿关系密切的人大都与王导相熟,所以去往花厅的这段路上王初遇见了不少面带悲戚之色的熟人,她害怕被人认出,所以一路都低着头跟在采薇与李桓身后,快步向后院走去。
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当他们走近后院时,除了几只鸟雀在干枯的枝桠与房檐间来回跳跃着之外,再也没有遇见旁的活物了。
安静,这里弥漫着一种令人恐慌的安静。
三个人的鞋履一下一下的踩在青砖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似乎男主人的离去将所有的生意都带走了,如今这里只余一片死寂。
三人快步走到花厅,空荡荡的花厅里只有司马绍一个人,他静静的盘膝坐在座塌上,眼神直直地投向门口,面上的哀痛之色能令见者落泪,似乎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嘴唇干裂,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王初记起去王府向她报丧的下人说司马绍在病重的司马裒身边守了整晚,这样的苦熬难免会伤身耗神,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感觉到有人进来,司马绍的眼睛缓缓转向王初,他哑着嗓子道:“阿初……”
似乎这两个字已是万般沉重,念出这两个字,司马绍便没有气力再说别的话了。王初不由心中一痛,他是如此憔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司马绍。
“我来了,”王初哽咽道,“我来了。”
“阿初,阿裒,他……”司马绍望着王初,他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他布满血丝的双眸里面全是哀痛的神色。
“我都知道了。”王初心痛的看着司马绍,她的眼泪几乎落下来,但她明白此时的司马绍比她更难过,所以她必须撑住。
司马绍的嘴角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没说。
“你想哭便哭吧,或许哭出来会好些。”王初轻声劝道。
司马绍强压着悲伤。安慰王初道:“别为我担心,我还撑得住。”他疲累地揉了揉眉头,道:“不用管我。你快随采薇去看看阿媛。”
“我听采薇说了,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我以为她是太过悲伤,已至于心神受损才会如此。若有亲近之人对她通晓情理,必然会有所好转。”司马绍叹道。“只是男女有别,我也不能单独与她共处一室,她又不愿让旁人靠近。”
“这么说她并不拒绝熟识的人靠近?”王初道,听了司马绍的话。她明白这是其中的关键,若是真是如此。那么山氏复原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正是,除了我,采薇,旁人都不能靠近,”说着司马绍又催促道:“阿初你快去劝劝她,我相信她一定会听你的话。”
王初犹豫地看着司马绍,道:“那我先过去了。”司马绍虽然也很需要人陪伴,但此时王初更不放心山氏。她站起身,忧虑看了司马绍一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随你一道去罢。”司马绍勉强扯出一个苦涩地笑容,就在那个卧房,今早他亲眼看着阿裒咽了气,他实在不愿在靠近那里,那会使他再次想起当时那种眼看着至亲之人死去,自己却无法可施的痛苦与无助。可是他既担心王初应付不了起门前的侍卫,也怕万一山氏不认王初,王初会被她误伤。
当他们随采薇离开花厅走向司马裒与山氏卧房的时候,正如采薇所说,王初发现这里果然有许多侍卫把守着。
“站住!”离着卧房还有十来尺远的时候,门前的侍卫便厉声喝止了王初他们的靠近。
采薇走到侍卫首领跟前,斥道:“太子殿下在此,尔等安敢放肆?还不让开!”
“晋王殿下吩咐卑下等在此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那侍卫首领不卑不亢地答道:“请太子殿下恕罪,卑下也是奉命行事。”
王初疑惑的看着司马绍道:“怎么这些侍卫我竟从未见过?”
“他们是父王的亲兵。”司马绍淡淡地答道。
怪不得他们明明看见来人是司马绍还敢出声制止,原来竟是司马睿的亲兵。
“晋王殿下派你们守在这里是因为何事,我想诸位都很清楚。”采薇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这位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为我家夫人看病的,若是你们一定要阻拦,耽误了我家夫人的病情,晋王殿下能饶过你们吗?”
“既是为夫人看病,卑下等自是不敢阻拦。还请太子殿下先向晋王殿下说一声,否则恕卑下不能从命。”
“前头来了那么多人,晋王殿下忙都忙不过,哪里还有空闲见我们。只怕等禀告过晋王殿下,我家夫人的病也已经被耽搁了。诸位想想,到时候晋王殿下会如何处置那些耽搁了我家夫人治病的人?”采薇道,她虽然没有说是被谁耽搁,但这话很显然是在说那侍卫首领。
“这……”侍卫首领眉头一皱,显然听出采薇话里的意思,却依然不让步,他道:“请太子殿下恕罪,卑下实在不能从命。”
“太子殿下……”采薇求助的回头看司马绍与王初。她心中十分焦急,一方面忧心夫人的病,一方面也明白王初乔装前来,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若是去回禀了晋王,只怕会给王初带来麻烦;但若是不去,这侍卫硬是不让进门,自己也没有办法。
司马绍环顾着在场的侍卫,扬声道:“诸位放心,若是父王怪罪下来,绍自会禀明父王,一切皆是绍之过错,与诸位无干。”
“多谢太子殿下体谅”,那侍卫首领原就有些担心到时候司马睿会怪罪自己不懂变通,又听见司马绍如此说,便犹豫着说道:“可夫人这病,先前上一个医者来的时候是何情形,太子殿下也看到了,若是太子殿下被误伤,卑下等又如何担当得起。”
“不管绍出了甚么事,都与诸位无关。”司马绍耐心的保证道。
实际上他觉得这侍卫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山氏身边的杂物几乎都已经被她扔了,没有甚么会误伤人的物件。而且山氏行为虽有些不受控制,但她毕竟是女子,气力有限,如何能伤到自己?
“还请太子殿下当心。”那侍卫首领与自己左右的侍卫对视了一眼,终于松了口。他们闪身退到两侧,让王初他们进去。
司马绍吩咐道:“李桓与采薇,你们在外面等着,我与阿……,我与医者进去便可。”
李桓不放心的看着王初,见王初点头,便与采薇一同退至门侧。
两人进了门,王初突然感到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侵袭着自己,房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生机,司马裒,是真的离开了,自己在也见不到他那温和的笑容了。
王初担忧的看了看司马绍,她亦深切的感受到身边之人隐忍着的哀伤,那是痛失至亲的悲恸。司马绍偏过头,轻声道:“我没事。”
可就在他转头之际,王初却看到司马绍眼中的泪光,既然司马绍不想让自己担心,王初便假装没看到。
两人慢慢地向内走去,转过屏风,王初只觉得光线陡然一暗,窗前的帷幕全都被放了下来,营造出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
模糊间看到床榻的轮廓,以及床榻前坐着的一个女子的身形,王初低低唤了一声:“阿媛。”
山氏没有应答,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床榻前。
王初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她与司马绍慢慢地向山氏走去,王初口中还在唤着她,山氏仍然没有应声,王初也没有指望她这么快就恢复正常,只要她没有像排斥陌生人一样排斥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走到山氏身旁,王初又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山氏一动不动地坐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