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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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务037-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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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墙上也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走到哪里,人们都在慷慨激昂地议论着这场战争。

于守业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最终是美国人胜还是中国人胜,他看不透也说不清。

台湾派出的飞机,一拨又一拨地侵扰沿海城市,上海首当其冲。美国的第七舰队进入到台湾海峡,这一切都意味着美国人已经全面介入到台湾反攻大陆的态势中。一场大战即将暴发。虽然二战刚刚结束,说不定在朝鲜半岛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到那时,鹿死谁手,真的就不好讲了。

于守业在自家墙上挂了一张亚洲地图,没事就站在地图前望着朝鲜半岛发呆,身边的收音机里说着:志愿军在朝鲜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逼迫美军后撤了一百多公里………………还说,又有一批美国援军在仁川登陆………………这些消息让于守业心里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小莲不明就理地抱着刚满月的于定山也在一边看着,以女人之见,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场战争是美国人胜还是咱们胜呢?

他在鼻子里哼了哼。仿佛站在这幅亚洲地图前,自己俨然就是一位少将,正在指挥着这场扑朔迷离的战斗。

小莲一边摇晃着孩子,一边说:可别再打仗了,咱们的孩子刚出生,还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呢。

他突然高声大笑起来,以悲悯的目光俯视着头发长、见识短的小莲,此时,只有他自己明白当下的心情。             

河东 河西

于守业并没有想到,他如此美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中国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在朝鲜并肩战斗,把美国人打到了谈判桌上。朝鲜战争结束了,他的期望落空了,不可一世的美国人原来也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神圣的鸭绿江依旧流淌,美国人不仅没有迈过鸭绿江一步,而且被赶到了朝鲜的三八线以南。

儿子于定山三岁那年,志愿军凯旋。随着朝鲜战争胜利落下帷幕,全中国人民投入到了建设新中国的运动中。

小莲就是那时候被动员参加工作的。小莲在针织厂做了一名普通女工。她心灵手巧,又有绘画的功底,很快就成了设计室的一名技术员。许多棉毛织品的图案都出自小莲之手――盛开的牡丹高贵雍容,怒放的腊梅冰清玉洁,小莲在工作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整日里,小莲都是眉开眼笑的,她在新生活中又找到了第二次生命。以前在怡湘阁,她的眉心总是含了淡淡的忧怨,此刻,所有的愁云烟消云散。每天一大早,她就把三岁的儿子送到托儿所,然后乐颠颠地奔向针织厂上班。下班后,接了儿子,径直回家,她要烧好一桌饭菜,等待着同样下班回来的于守业。

于守业依旧当着老师,他现在不仅教数学和语文,还当了班主任。从特工科的中尉到老师的转变,他似乎已经很适应了。现在,他经常是脸上沾着粉笔沫回家,小莲怪他粗心,拧了把毛巾给他擦脸。小莲一边笑,一边说:瞧你,一看就是个教书的,粉笔沫都带回家来了。

他嘴上不说什么,还是感受到了生活的那份温馨和美好。他弯下腰,把儿子抱在怀里,唧唧咕咕地逗着孩子,透过孩子的一张小脸,感受到了孩子的童真的快乐。有时候,他的目光越过儿子的头顶,望着忙碌的小莲,小莲依旧那么年轻、漂亮,生了孩子后更是透出一种成熟的妩媚。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就有些走神,然后想:要是自己仍然是国军中的一员,生活又会怎样?倏忽间,他“突”的就醒悟过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又想到埋在院子里的委任状,他抱着孩子来到院子里的那棵树下。此时,那份委任状就在树下埋着,如同埋着的一桩心事。他庆幸眼下平静温馨的生活,他能拥有小莲和儿子,他很知足。

他依旧在报纸上看新闻,隔三差五的,他就会见到关于国民党特务的新闻,说破坏新中国建设的国民党特务如何又一次被公安部门抓获,云云。看到这样的新闻时,他总会惊悚上好几天。

当时,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亡大陆之心不死,不仅分批派遣特务潜入大陆,还发动已经潜伏的特务进行破坏活动。于是,就有一拨又一拨的特务出来活动,然后落网。有的被政府宣判,有的被正法。            

一天晚上,于守业听收音机时拨到了一个台,一个声音低沉的女人在电台里呼号,内容是呼叫那些特务代号,让他们马上行动,不要辜负国军的期待等等。他听清了,马上换台,心里猛一阵狂跳。他真怕自己听到037,更怕这种遥控指挥。他一方面满足于眼下拥有的这份宁静生活,同时,他仍有所期盼,希望有朝一日,这个世界会颠倒过来,那时他就是少将专员了。然而,从内心里讲,他并不想让自己去冒这个险。他明白,这个时候跳出来,等于以卵击石,自己必将粉身碎骨。此时,就是自己跳出来,把陆城翻一个底朝天,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中国这么大,有那么多陆城一样的城市,他又如何能改变现实呢。国民党几十万军队,最后不还是逃到台湾去了。于守业聪明地意识到,凭着一些隐藏下来的特务,赤手空拳想弄出一番动静,那是做不到的,就连美国人也是无可奈何。他承认了这一现实。

那段时间,他的心并不轻松,他怕有人会突然和他联系,就像当年那两封神秘的信。他在明处,而与他联系的人则在暗处,人家想找他,他根本无法阻拦。每天早晨,他都是第一个起床,屋里屋外地看了,发现并没有异样,才长吁一口气。在学校里,他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很少和人接触,工作上的事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备课、批改学生的作业。他努力把自己埋藏起来,越深越好。他怕别人重视他或者是注意上他,平时和同事说话也尽力轻声,走路也是弯腰、低头,溜着墙边走,像只怕见光的老鼠。

星期天,小莲张罗着带孩子去公园,他也陪着去了,但他走路的姿态引起了小莲的不满,小莲说: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他意识到了自己弯腰躬背的样子,忙挺了挺腰板,无奈地笑一笑。他笑得有些虚,也有些苍白。

又一个晚上,他再次拨到了那个台,还是那个低沉的女声。他一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毛孔就炸起来了,仿佛那声音是从地狱里发出的,他刚要去换台,却听见那个女人在唤着自己:陆城的037,你还好吗?你的哥哥要和你说话。接下来,果然是哥哥的声音,哥哥说:弟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和你嫂子挺好,请放心。你要保重自己,将来为党国的大业服务。

哥哥的声音隐去了,那个低沉的女声又说:037,你听到哥哥的问候了,千万不可辜负党国对你的信任,抓紧行动吧。

他呆呆地坐在黑暗里。没想到无意中知道了哥哥的下落,这几年来,他无数次对哥哥的结局有着若干种猜想,想得最多的就是哥哥和自己一样隐姓埋名,生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城市里;或者是还没有来得及撤走,被解放军俘虏,镇压了。他也想过哥哥会去台湾,却没想到,哥哥的声音竟通过电波传了过来,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在这无边的暗夜里,如同一场虚无的梦。有一刻,他竟有了一丝感动,台湾并没有忘记他,通过电波仍然在呼唤着他。同时,他又生出一种无端的恐惧,电波会让很多人知道陆城潜伏着一个代号037的特务。这么想过了,他就怕冷似地哆嗦着身子,摸索着把收音机关掉,然后长久地坐在黑暗里,想着过去和现在。

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真切地看着眼前的世界时,他什么想法又都没有了,只想平静地生活着。

在儿子于定山上小学那一年,炮击金门开始了。福建沿海成了前线,这是他从新闻里知道的,看来共产党拉开了解放台湾的序幕,他开始为哥哥一家担心了――台湾解放了,哥哥被俘后命运将会怎样?他不清楚,哥哥是不是仍在军界工作,还是已经成了一名百姓。那些日子里,他异常地关注福建和金门的消息。

炮轰了一阵,变成了双日打,单日不打。又打了一阵后,后来就停了。两岸依旧对峙着,他揪起的心才松了下来。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批学生毕业了,又来了一批。

小莲依旧在针织厂上班,依旧描绘着各种图案,她现在画得最多的是金灿灿的向阳花,正当烂漫,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此时的向阳花与社会融和得很紧密,那一年正是“大跃进”,国人正欢欣鼓舞地准备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那些怒放的向阳花正是当下国人心情的完美体现。        

美丽一生

平静而通俗的日子,常常让于守业感到不真实。他时常陷入到回忆之中,回忆特工科那个年轻的梦想,有时还会想起怡湘阁。这一切都如同梦一样,在他眼前溜走了,恍惚中,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树下埋着那张委任状,而委任状也时常让他感到莫名的虚假。他有时会问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份委任状吗?

白云苍狗。儿子于定山上中学了,儿子的唇上已生出了一层茸毛,再过几年,就是一个堂堂的男人了。做特务的日子里,一切都是水波不兴,没人与他联络,他也无法和别人联络,只能忐忑地等待。有一阵子,他曾惧怕有人找他联络,这时他就会想到刘习文校长,他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起初,他还做着少将专员的梦。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梦想只是一个梦了。偶尔的,他借着给树浇水的机会,偷偷地取出委任状,匆匆地看上一眼,又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委任状还在,他的心境却是另一番模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于守业只是今天的于守业了。他现在的身份是陆城中心学校的一名资深老师。

如果没有1966年的到来,于守业一家的生活肯定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但是随着1966年的来临,于守业就有了新的故事。

那一年,于定山初中毕业,怀着少年的梦想升了高中。著名的1966年迈着坚实的脚步走了过来。于是,一切都乱了,先是红旗和标语布满了大街小巷,口号声此起彼伏,人们的脸上绽放着早春二月般的气色。

学校停课了,红卫兵的袖章戴在了于定山这帮孩子的手臂上,停课后的孩子们没事可干,便给老师贴大字报,还把老校长剃了阴阳头,推到大街上游斗。在这些激进的学生中就有着于定山。     

一直低调过日子的于守业,预感到这个世界要变了。他心里一阵阵地发抖,发冷。他搞不懂眼前的一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冷眼旁观。

他看到老校长被儿子于定山从人群里伸出的一只腿,踹在屁股上,倒剪着双手的老校长一头栽在地上,眼镜掉了,鼻子里流出了血。于守业看不下去了,他闭上了眼睛。

老校长是在刘习文被捕后来到学校的,是新政府派来的,在于守业的印象里,老校长是个好人,再有一年就该退休了。刚来学校的时候,他的头发乌黑,讲话很有底气,对人也很好,见面就握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校长很关心老师们的生活,平时没事就会找人聊聊,搬一张椅子坐老师跟前,聊会儿家常,又说些闲话,很可亲的样子。校长也找于守业聊过,问了生活,又问身体,每次都拍着他的肩说:小于啊,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咱们有组织,一定帮着解决。

每次,于守业都摇摇头,笑一笑,心里挺舒服的,就想:校长是个好人。

看见老校长被儿子踹倒了,他浑身哆嗦着,咬了咬牙。

晚上回到家,他看到意气风发的于定山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盯着儿子,又咬了咬牙道:你不该那么对待老校长。

儿子梗着脖子道:他是封资修,我们就要把他砸烂。

儿子的话噎得他半天没有喘过气来,他哆嗦着身子,用手指着儿子说:你、你这么做伤天害理。

儿子挥了挥手,不屑一顾地说:你少管,我要革命。

他真的怒不可遏了,竟挥起手,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手从儿子的脸上落下来时,他感到五指火辣辣的,半边膀子都在发麻。儿子从小到大没让他费过什么心,一直都很乖巧。这一耳光惊动了正在厨房做饭的小莲,她甩着手跑出来,看见儿子捂着半边脸,不认识似地盯着于守业。小莲毕竟是女人,看到两个男人这副样子,一脸的惊慌:你怎么打孩子?

打完于定山,于守业就后悔了。他蹲下身子,抱住了头,一抬眼就望见了院里的那棵树,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想:我是特务,我是特务啊,我怎么就打人了?

也就是那一巴掌,儿子于定山从此不再与他说话,每天梗着脖子在院里进进出出,臂上的袖章依旧光彩夺目。也就是从那以后,于守业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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