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这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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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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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首诗里苏东坡盛夸此酒,如果此种酒能开怀畅饮,会感到浑身轻灵飘逸,可飞行空中而不沉,步行水面而不溺,桂酒不啻是仙露。

他在给眉山同乡、道士、朋友陆维谦写信,开玩笑说:仅桂酒一项即足以抵他迢迢千里跋涉之劳!没想到,竟然把这位好酒的道士果然给吸引来到了惠州。――当然,朋友来惠州还是为了看望东坡,不过,笑推在“桂酒”的功绩上,自然更为有趣。

苏东坡不是那“好酒的不馋”之酒中大师,品美酒必须佳肴,据《珂雪斋集》载:苏东坡来到惠州之后,虽学佛法,却因嘴馋不能戒肉,经常杀鸡解馋,内心甚为忐忑:不食其肉吧,又喜欢它的味道;吃它吧,难免与佛理错位。怎么办呢?苏东坡便每月为美味们转经两次,以便超度清炖鸡。

并且作疏文祷告:“世无不杀之鸡,早晚均是一死哦……”

记载者评论:“此事尤为可笑,世虽无不杀之鸡,何必杀自我出乎?”――人人都不杀鸡,谁还养鸡?放归野外?那岂不成了举国上下街头遍是野鸡了?(老孙按)不过也有记载,说苏东坡自到岭南,便不再杀生了,并且每餐以素食为主,甚至有一天看见侍妾朝云做了这么件事:从儿子苏迈领口捉到一只虱子,朝云顺手给掐死了,苏东坡见状开始训话:“圣人言,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我今远取诸物以放之,汝今近取诸身以杀之耶?”

朝云辩解:“那它咬人怎么办?”

这时的苏东坡几乎成了个讨厌的道德学究:“是人的气体招惹了生灵,它是无罪的,放了它不好吗?集市上的鸡鸭鱼又何曾招惹人了?人凡杀鱼禽之命,鱼禽们并没有杀人啊!”

据载朝云由此大悟,从此成了个素食者,终身再不沾荤腥。

苏东坡的舅舅听说此事,告诫苏东坡:“心即是佛,不在断肉!”

苏东坡反而固执的说:“不可以这样说,小人女子最难感动,却易随流,现在幸亏她作如此法相,有何不可?”

这事记载在《善诱录》,这里的苏东坡竟然成了位虚伪而又死板的清教徒,肯定是《善诱录》作者杜撰来劝化世人从佛的,毫无可信性:地点给安排在了儋州,此时朝云早已病逝于惠州,怎么还能去海南岛?为根本没离开宜兴的苏迈捉虱子?苏东坡在海南就无活物不吃,怎会迂腐的连虱子都放生?

不过,能显示一点:连佛门的宣传小册子也借苏东坡大名,为宣扬谬论,不惜断了苏施主的口福。

但朝云在来到惠州后倾心佛门倒是事实,年龄虽不大,但侍女出身的王朝云经历的太多太多,世事早已看透,心中唯有两人:苏东坡与佛祖。

九十一、天女维摩王朝云

苏东坡年近花甲之时,从北疆贬谪南国,万里之遥,福祸难料,仕途急转,难得再起,那时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

对于这些,苏东坡自己在刚到惠州的诗序中给予证实:“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

也就是说,只有王朝云始终如一,愿意追随苏东坡长途跋涉去惠州,诗人那时不禁感叹,遂成此诗: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苏东坡的这首诗几乎句句用典,一般不热衷于史学的朋友不易一目了然:首句中“乐天”即唐代诗人白居易(字乐天),其妾樊素能歌善舞,尤以歌杨枝著名,所以大家冠以她艺名“杨枝”;但白居易年老体衰之后,美妾樊素便“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了,溜之乎哉。

白居易因之痛心留句:“春随樊子一时归。”

王朝云幼年亦出身舞妓,但与樊素性情迥然相异,对苏东坡坚贞相随,这种患难与共,使年近花甲的苏东坡大慰生平,所以苏诗用“不似杨枝别乐天”来赞誉爱妾。

二句出典写《赵飞燕外传》的晋朝人刘伶元,此公年迈时娶妾樊通德:“有才色,知书,慕司马迁《史记》;颇能言赵飞燕姊弟故事。”而刘伶玄“学无不通,知音,善属文。”――应属老才子得配俏佳人吧。

刘伶玄常让通德讲赵飞燕故事,大多时候还要议论几句:“斯人俱灰灭矣”

。老才子其实听书从不动感情,却议论、感叹得说书俏佳人“通德占袖,顾视灯影,以手拥髻,凄然泣下,不胜其悲。”。――的确闺房高手!

后人常说的“刘樊双修”,就是说的刘伶元和樊通德的故事,成了用来称赞美满姻缘的一个成语,在这里苏东坡用来比喻自己和朝云缘遇此生。

阿奴与络秀都是出自《晋书·列女传》中的人物,络秀姓李,貌美而待字闺中,曾悉心接待了安东将军周浚,两人一见钟情,终成佳话。后来周浚封侯,络秀生三子,幼子阿奴,性情平淡冲和,貌似碌碌无为,但终能服侍父母天年,无灾无祸一生,而才高的哥哥周顗却因直言遭祸。后人就用〃周兄无慧〃的典故来教育人们要慎言慎行,戒骄莫自满。

苏东坡在这里用阿奴比喻王朝云为他生而夭折的儿子干儿,用络秀比作王朝云。“阿奴络秀不同老”是在说阿奴(周谟)以平庸得以守在母亲的身边,但朝云却命苦,生了儿子却幼年夭折,是丈夫在为与朝云所生的孩子夭折而惆怅。

“天女维摩总解禅”即是把王朝云比做天女维摩,表示纯洁不染之意。典出佛经里的一个故事:释迎牟尼与门人讨论学问,空中忽现一天女,散花瓣于众僧侣,各位菩萨身上的花瓣皆落地面,唯有一人的花瓣不落。

菩萨们一起用力去刷,花朵竟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硬是刷着不掉。天女问菩萨:“为何非要把花瓣从此人身上刷落?”

有一菩萨回答:“花瓣与佛法不合,故而不落。”

天女点化:“不然,此非花瓣之过,而是此人之过。……身不沾花的众菩萨,都已消除一切分别相。正如恐惧感,若心中不先害怕,则恐惧不能入袭人心。

若贪生怕死,则视听嗅味触必然被侵;诸魔莫过于心魔,能战胜自我,则能超越一切。”

东坡用在这里,是在赞朝云如天女维摩般精通佛学大义,学佛有成。

朝云为杭州人,到惠州后水土不服,经常生病,平时的工作成了不是礼佛就是煎药,“经卷药炉新活计”即是说她到惠州后的生活不离丹灶经卷的现状;“舞衫歌板旧姻缘”则是回忆相识之前情了,说朝云抛却了长袖的舞衫,手中“歌板”换成了木鱼,歌声化为念佛声。

苏东坡的弟子秦观曾经用巫山神女来比喻朝云,赠她的诗说她“美如春园,目似晨曦”;苏诗中“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之句,是在反用少游之意,祝愿朝云药炉的仙丹炼就,那时将飞往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山而去,不会再如巫山神女那般为尘缘所羁绊了。

后人对这首诗多有评价、注释,说“略去洞房之气,反为道人之仙风,几有飘飘欲仙之余味。

在苏东坡一生的三个妻子中――严格说应该是两个,苏东坡为到死没能扶为正室的朝云写诗词最多,有人说朝云后来“也可以算作妻子”,但实际大不相同,古时人最重的是名分,侍妾没正式扶为夫人,其社会地位、尤其儿女眼中的地位是大不相同的。

是主子与奴婢的区别!

只能说这个十二岁进门的丫头,几十年来侍奉在东坡左右,荣辱与共,福祸共担,有时竟能与东坡诗词相和;对东坡词中妙句,能领会于心,动之于情。应该是苏东坡难得的生活密友、红颜知己――您的战友与学生吧。

《林下词谈》载:绍圣二年乙亥(1095年)春,朝云初到惠州,见残春将过,遂凄然有思秋冷、悲春逝之意,时正苏东坡新作《蝶恋花、春景》,便令朝云唱此曲排解: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东坡询问其故。朝云答道:“我所不能歌者,正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

苏东坡大笑:“噫嘻!我正悲秋,而你又伤春矣。”

据说次年秋朝云病逝,苏东坡因人伤词,终生不唱此曲!

此词也是苏东坡绝唱之一。

“花褪残红青杏小”,衰亡表象中点及新生,残红褪尽,青杏初生,大自然新陈代谢之铁律,最让人感到悲凉无奈;睹暮春景色,而抒伤春之情,古诗词中屡见不鲜,但东坡却从中超脱出了“青杏小”新意,正是悲凉之中一点亮热。

东坡把目光离开残红枝头,移向广阔:“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令人心情随之轩敝。那燕子飞舞、绿水环抱的村上人家,一派春意盎然,一扫起句之些许凄凉。

把伤春与旷达化而为一,唯有东坡可以从容为之!

“燕子飞时”化用晏殊的“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融汇前后春色。“枝上柳绵吹又少”,对应起句“花褪残红青杏小”,使人似乎看到了那青青的柳枝随风荡漾,春意挂上柳枝梢!

絮飞花落,本来最易撩人愁绪,一个“又”字,却写出絮飞年年轮回,絮飞发新枝,春去春还回;花落伤春意,惜春更惜情;“墙外行人”且举目:“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奇笔突转,由春景呼出了春人,那绿水环绕的高墙之内,传来荡秋千之人的笑声,音景交错,春天活了!

但“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则更使“墙外行人”浮想联翩,隐显的春天少女,使情景生动而不流于艳,感情真率而不落于轻,哀情尽洗,笑声盎然,“笑渐不闻声渐悄”之时,佳人杳然而去,行人莫惆怅,多情非无情,心宽天地宽!

情景交汇全篇,词人却都以哲理收句上下阙,既蕴含了作者对人生悖论的思索,又启迪着后人洞察这个充满矛盾的世界。

九十二、诗人远色痴情足

苏东坡在绍圣三年(1096)十月的一首咏梅词最能表达对于爱妾朝云的真挚情感,词牌“西江月”: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迁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词人以惠州的梅花喻爱妾,赞叹朝云“玉骨”不惧岭南“瘴雾”,她那冰雪般的肌体,神仙般的风韵,能引起海中神仙的羡爱,仙人也会派使者来到花丛中探望,那倒挂在树上的绿毛幺凤,便是仙使!――“幺凤”相传为岭南特有珍贵飞禽,绿毛红嘴,似鹦鹉,很小,栖息常倒悬枝上,当地人呼为“倒挂子”。

“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看似以美人喻梅花,其实是在以梅花比佳人,冰洁不须涂粉,红润涮洗不褪。这是在赞美朝云天生丽质,不敷粉脸自白,不搽胭脂嘴唇自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词人在叹息!自己所爱的梅花已经象拂晓的彩云般飞散,词人无须象王昌龄梦见梨花云那样,这美丽的梅花就是朝云的化身,她就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诗人王昌龄梦中曾作《梅花》诗:“落落寞寞路不分,梦中唤作梨花云。”

《王直方诗话》中有段最另类的评语:晁以道初见此词,便赞叹:“此老终须过海!”,为什么?晁解释:“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这等词句,古今人都未曾说过,不罚他远去怎地?”

明人杨慎《词品》中给《梅词》打分:“古今梅词,以坡仙绿毛幺凤为第一。”

但朝云来到惠州之后,却难称幸福!

这就是一个美貌少妇与一个年近花甲的诗人之间的悲剧了。

来到惠州后,朝云年方三十出头,苏东坡已近六十了,问题在于此时的一对老少配却还迷恋上了长生之道,这就麻烦了。

据载,苏东坡从绍圣二年(1095年)便开始独眠,不再亲近――哪怕是爱妾――所有女人。对于夫妇性生活,苏东坡在给门下张耒的信中坦白:自己已经独宿一年半,觉得颇有得益。并说节欲之难,犹如弃绝肉食开始吃素,甚至这样劝诫弟子:节色欲犹戒肉,决定不吃肉时,可先试戒三个月,自然易于实行。三个月之后,可再延长三个月,如此继续下去。

没有实际性生活的夫妻还能幸福?

这是道教的养生论害了两人,苏东坡在另一封信里说:“养生亦无他术,安寝无念,神气自复。”

另外,朝云这时已拜尼姑义冲为师,皈依佛门的朝云对男女“云雨”之事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佛家宣称:凭感官所见的世界,都属虚幻,其终极的真实则是“佛”。若想到解脱,必须打破知觉的习惯,逃避感官世界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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