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河南邵氏闻见后录》载:苏东坡接任扬州之后,整顿吏治之时,曾将一个名叫曾盿的州学教授解职回家,那曾盿丢了饭碗,回家路过真州时去拜望了被贬谪在真州的吕惠卿,这可是当年迫害苏东坡的主帅,其后苏东坡又借撰旨将他骂得几乎体无完肤、天下皆知!可以说吕惠卿应该将苏东坡恨到了骨头。
吕惠卿问曾盿:“这苏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曾盿虽怨苏东坡砸了自己的衣食饭碗,却也只得回答:“聪明人也!”
吕惠卿大怒:“是像尧那样聪明?还是像舜那样聪明?难道是大禹的聪明吗?”
曾盿叹气:“虽然不是这三位圣贤的聪明,但是亦聪明也。”
吕惠卿没词了,继续下问:“苏轼所学何人?”
曾盿回答的爽快:“孟子!”
吕惠卿这下更加愤怒了,站起身来几乎要动老拳!
“为什么回答这么不伦不类?”
曾盿给自己辩解:“孟子学说: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因此才知道苏轼所学孟子呀。”
吕惠卿听罢默然无语,颓然而坐。
以民为重,社稷次之!
能让两位仇敌背地里如此对话,好个苏东坡!
八十四、执法违法两难之
苏东坡执政扬州,首先遇到的就是国家所立之法与实际执法问题。这里说的“法”与中国儒家与法家的“法”字无关,中国的儒、法之争貌似由来已久,其实都是后人扯皮,皇帝陛下的统治,说白了就是要你们都听话,哪来的实质上的儒家或法家?
儒家也未必就是“国虽百里可王也”搞分裂,法家也不是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般搞统一,中国的统治法门,历来就是儒、法的杂交混血儿,分不出哪些骨血是谁的。
你别看历代先人们狗撕猫咬的争个不亦乐乎,其实都是在权力面前弄骚献媚的争宠,至于权力扯哪块皮做幌子?或者把哪些政客塞在身下痛快一番?只不过是主人对待“京叭”或“黑背”的关系,拍拍谁的脑袋谁的尾巴摇晃的厉害些而已。
咱们这里所说的法,其实比儒家与法家出世的都早,是从人类还没褪尽那身猴毛时就有了的,简单说就是:规矩。
直到今天我们引自为自豪的那句话:“我们现在是个法制国家!”,实际上也是得意自己有了规矩,法,就是规矩,是人给同类们制定的规矩。
把规矩分类撕条的调理成了书面顺序,就是所谓法律,往大处说叫宪法,古时叫律条;往小处说叫纪律,古时甚至小到家法,其实都是一码事,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规矩。
规矩一升格为法,那就必须个个遵守了,犯了法就是犯罪,对,官大了不在此例,例如皇帝。
不过,古时皇帝自己制定的规矩,大多时候自己也是必须遵守的,否则大家都跟他学怎么办?规矩一乱,国家必乱,带头破坏规矩的皇帝也肯定会被后人们指责为“昏君”,所以皇帝违法也须谨慎。
至于历代流行的“权大于法”?那“权”其实就是法的一部分,不足为怪,只不过是写上本本或不好意思写明而已,更是正常现象。
立法就是制定规矩;守法就是遵守规矩;执法就是强制性监督规矩的执行;宋代也是如此,代代都是如此。
天下太大,不可能一部规矩包罗万象,所以才有了一些解释细则,才有了地方法规之类的东西,都是为了让人们更规矩的守规矩,这叫不可或缺的对法律的补充,是为了上下都好,也是不遵守不行的。
需要定的规矩实在太多、太繁杂了,所以制定规矩就难了去了,至今也没有、也不可能有不需要修改的规矩或者法律,更何况世界永远在变化中,规矩也要与时俱进不是?
制定的规矩在实施过程中遇到阻力,那就必然是损伤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假如损伤的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或者是比规矩还牛气的牛人的利益,一般情况下这条规矩就实质上作废了,大家会心照不宣的来报废它,俗称:潜规则。
潜规则的威力一般都比正式规矩大,也好使的多,大宋时就有这么条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漕运粮船的走私行为。
宋史载:“旧发运司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故操舟者辄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敝漏,且周船夫之乏,故所载率皆速达无虞。”
这就是条经官方主管部门默认的潜规则,虽然是违法行为,但与船夫们有利,执法部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能使粮船的主要运输任务得以顺利完成,这就是条上下皆大欢喜的潜规则。立法者选择了一帮这样的执法者,既算有眼,也算幸运。
据宋人札记《师友谈记》载:北宋政府为了保证运河粮船的迅速抵京,制法:运粮船不得滞留片刻,沿途所有税卡不得检查,船夫沿途吃饭可以动用所运粮食,货物运达后可根据记账数目从工钱中扣除。――可没有明说允许白吃或走私带货。
沿途不用缴税?那能多获多大的利润?商人的鼻子比狗都灵敏,哪会放过这机会?于是走私一条龙作业迅速启动,商人当然得大头,船夫们自然也收入不菲,主管部门头头、具体经办下属们的腰包也决不会瘪了,这的确是一条沾边就有利的绝好潜规则。
尤其是能保证运粮船的及时到达,并且所载极少损耗,大家能有额外可观的“灰色收入”,船夫们谁还在乎那点沿途饭粮?
可是,这种事情污染的是船夫的灵魂与思想,那怎能不改革这陋习?新法实施后,这条潜规则行不通了,沿途关卡开始对漕运船只严格检查,查到走私货物自然是没收加罚款,数目重大还要掉脑袋!
别人还无所谓,船夫们就不行了,这部分人是属于“黑领阶层”,出的是牛马力,吃的是猪狗食,为什么?连舟船上的粮食也不准动用了,船夫们家境日下,能有什么好吃的充饥?
不过不要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大法在大宋也灵光,船夫们是干吗的?近水楼台还先得月呢,何况近粮的船夫?于是,就不止于沿途开吃了,盗卖很快成风,更有甚者,有盗卖恨太少的粮船,干脆被“人工事故”一沉了之,也省得交不了差不是?
官方也不是不破案,每年被制裁的船夫也不少,甚至连招募接班的也不容易了,可是每年的损耗还是倍增,一年竟达五十万斛(古容器,十斗,后为五斗),这情形都被扬州太守苏东坡了解的一清二楚,怎样执法?苏东坡面临考验。
恢复旧法?那就几乎等同公开支持走私偷税,朝廷能批复?就算能允许所请,可是以后自己岂不也要从此对违法闭上一只眼?
继续不干己事,听任漕运粮就这样损失下去?不损失船工们怎么活下去?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苏东坡掂量再三,终于两害之间选其轻了,立即上奏朝廷,言明利弊,建议恢复漕运旧制,结果朝廷迅速批复,从其所请。――皆大欢喜的日子又开始了。
可见苏东坡对法律的理解与执行都是相当灵活的,工作就一个标准:利民利国就行,哪怕是明暗违法,该装糊涂的时候也不妨糊涂一回。
就是在酒宴之上,此时的苏东坡也是表现的清醒与糊涂难以分辨,经常拿着酒杯而坐睡,朋友们没有人能分清这时的苏东坡是醒是睡,唯有苏东坡自己心里明白。
苏东坡自己在这期间所坐的饮酒诗序言中这样说:“吾饮酒至少,尝以把盏为乐,往往颓然坐睡,人见其醉,而我中了然,盖莫能其名为罪其为醒也。”
苏东坡饮酒名句:“江左风流人,醉中亦求名。”
如果苏东坡在政治斗争中也采取如此方略,那将会是何种局面?不好说,兴许能当上宰相,但是,那就是另一个苏东坡了。
看来苏东坡是准备安心做个合格的地方官吏了,执政一方,做好自己的份内的事情,心安也身安,当然要比在京师勾心斗角舒服安逸。可是事与愿违通常就是为苏东坡这类人才准备的,苏东坡的扬州太守当了不足半年,朝廷调苏东坡回京的命令又颁到了扬州。
这次给苏东坡委派的活路挺出人意外:兵部尚书兼差充南郊卤薄使并兼侍读。――一个文官武职兼京师风纪监察外带皇帝的老师。
八十五、兵部未必掌兵事
文人掌兵,是宋代的一大奇观,大宋皇帝最怕的就是武人得势,一旦效法太祖来个“黄袍加身”怎么办?所以,军事高层都是由文人兼职,苏东坡这次兼任的兵部尚书就属于这种情况。
其实苏东坡虽是个了不起的文人,但内心却一直倾心武事,尤其对国家边防,极为关注,很多诗作中都流露出对能率军出征抵御外族入侵的向往,这点咱们后文专篇细讲。
因为现在不能,现在苏东坡所兼的兵部尚书上不了前线,甚至连运筹于帏幄也做不到,原因简单:大宋的兵部其实是个摆设,充其量算是个转达上级指示的衙门,上级是哪家?是中书省,北宋兵部不过是中书省属下的一个衙门,而且不管什么国家兵事,只管些皇帝仪仗、卤簿、武举、义勇弓箭手等事。真正掌握国家军权的是枢密院!
大宋的枢密院与门下、中书、尚书三省及御史台,共同组成知院――也就等于内阁,一切被皇帝控制下的权力就从这里对下实施。而枢密院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军事最高领导机关,就连宰相也不得插手。
但苏东坡这个兵部尚书不同,主衔是翰林院直学士,有着与“知制浩”同样的替皇帝或摄政的太皇太后起草诏书的资格,也可以说是皇家顾问班子中的一员,这权力就不好说了。
别看那个“侍读”名称不大好听,其实并不是服侍皇帝读书,也不是伴读,而是实践中的皇帝老师,只不过没给挂上“太傅”荣衔罢了。
至于苏东坡新兼职的活路“南郊卤薄使”?那是个在朝廷举行南郊祭天大典时的阶段性活路,不过临时的权力也不小,那一会甚至皇家内苑也要听他的指挥与监察,更不用说文武百官了。
你别看这临时工不起眼,一旦挑出任何人的毛病,那这哥们儿就算在仕途玩到头了,甚至掉脑袋的可能都有,国家大典无小事,足以影响你三代九族。
刚被迫来到汴京的苏东坡上任便点了一个足以烧身的火药桶。
元祐七年南郊大典,苏东坡以卤薄使的身份引导圣驾。皇帝刚进入太庙,这时突然有皇宫的十余副车驾于乾明寺前争道抢行,队伍中还有供后妃专用的红色伞盖,要按以往习惯,百官跪拜让道避开就是了,谁敢惹皇家后宫?
苏东坡才不理睬违反交通规则是何方神圣呢,当场于自己的车中草本上奏,弹劾这不看“红绿灯”的皇家权贵。皇帝于太庙中接到苏东坡的即兴表章,竟也格外重视,立即派人飞转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第二天就遣中使传命申敕有司,诏令严整仪仗车卫,自皇后以下,皆不准擅行中道,百官不需要拜迎。
看来苏东坡这哥们儿如果干交警,也是个好警察,执法不问身份,就是在今天也属难得。
但更重要的是显示了一点:太皇太后及皇帝对苏东坡无比器重,事无大小,所奏皆从,这还了得?其时的苏家小弟苏辙已经升任为门下侍郎,这实际上与“知政事”一样,就是宰相副职,在以前大都由宰相兼任;而现在的宰相是苏诵,唯有一个中书侍郎范百禄还是个外姓,莫非大宋朝廷真得快姓“苏”了?
有这苗头!当年十一月,苏东坡又被改迁为“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苏东坡历经磨难,不想当官非让当,现在离仕途绝顶宰相之位已经触手可及了!
苏门一时风光无限,东坡此时如日中天!
这时的苏东坡已经身居国宝级明星之地位,别说华夏大地,盛名已经跨越国界,走向世界,大有誉满全球之势!
据《渑水燕谈录》载:张芸叟出使辽国,在自己所住宿的宾馆中墙壁之上,也刻有苏东坡的《老人行》诗句,到了辽国书市,竟然苏东坡的诗词集为最热销商品,并且起名为《大苏小集》。张芸叟大为感慨,于宾馆的苏东坡诗句之下题句:“谁题佳句到幽都,逢著胡儿问大苏。”
这类事《坚瓠集》中也有记载,苏辙曾出使辽国,辽人大多见面就问:“大苏学士安否?”。使得苏辙回来后寄诗给哥哥东坡:“谁将家谱寄燕都,底识人人问大苏。
莫把声名动蛮貊,恐妨他日卧江湖。”
这是苏辙在提醒兄长:名声太盛不是什么好事,难免他日连醉“卧江湖”也受连累――不幸被苏辙言中!
可是,一个人的出名一旦“入轨”,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明星”们大多后来都成了傀儡,是受他(她)的“经纪人”尤其是媒体操纵的,就是官员一旦做大了,连衣食住行都要服从秘书们的安排指挥,那能如老孙这般逍遥自在?
不过苏东坡的名声在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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