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讶异道:“那是什么人?怎么爹爹从未说过?”
“那有什么好说的?”黎璇道,眉宇间恨色大作,“这人是个……江湖骗子,自称是杨过的儿子,武功不怎么样,却自命风流,歪门邪道不少。招摇撞骗了好些年,你爹爹也是被他所愚,后来他们争风吃……嘿嘿,就断交了。”
“那福伯为什么临终又要我送青眉去终南山呢?”我越听越是糊涂,忍不住问道。
“那姓杨的对福伯有点小恩小惠。他临死时说胡话,那也信得的?”黎璇喝叱道,又话锋一转,“这家伙对沈寄鸾倒也忠心,深藏不露,潜在昆仑派中这么多年,一直在保护青眉,也算难得……不过如今我既然脱困,青眉自然跟着我这个做娘的,还去什么终南山?”
“这么说,那人果然在终南山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在终南山,青眉也和他没关系,不许去!”黎璇一瞪眼道。
黎璇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心中总有疑惑未解。福伯临死时神智尚清明,不像是说胡话,那姓杨的也绝不可能是江湖骗子那么简单,看来在黎璇和那人之间或许还有故事,只是她显然不肯吐实,那也无可奈何。
我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岳母大人,还有一事请问,昨日那孔雀王本来要和您老大打一场,为何那韦一笑来了,反而急匆匆就走掉了?”
黎璇嘿嘿冷笑,甚是得意:“这还不懂么?老娘手上有那贱婢天大的把柄,她怎敢让旁人知晓?她一见我还活着,就生怕我泄露了机密,要除之而后快!哼哼,李天垣和那女子是她亲近的人,知道了还不要紧。至于你们几个到时候杀了灭口,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那姓韦的少年突然一来,他轻功不错,手下又人手众多,只要杀不干净,有一两个逃回光明顶,此事必定泄露出去。那贱婢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再和我纠缠,还得催那些人赶紧走,以免泄密。”
我听得如梦初醒,忙问道:“那是什么把柄?如此紧要?”
“自然是阳顶——”黎璇说了几个字,随即省悟,瞪了我一眼,“小子嫌命长么?这种事也好乱打听的?”忽然抬高声音道:“杨小子,你过来。”
杨逍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背着辜鸿走了数里,总是落在了后头,听到黎璇叫他,赶上前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黎璇道:“那姓韦的少年你识得么?昨日他我见他和你之间颇有些古怪。”
杨逍稍稍一怔,即道:“不错,那人和晚辈打过交道。”
黎璇道:“哦,如此说来,你小子遮莫也和魔教有甚渊源不成?”
我道:“岳母,其实杨大哥他是——”杨逍对我摆了摆手,从容答道:“不错,晚辈和魔教确实大有渊源……”此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惊,黎璇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是魔教中人?”
杨逍却镇定自若地接下去道:“……家师多年前便是死在魔教中人手上。杀他的元凶,正是昨晚那孔雀王孔圣嘉!”
“哦?”黎璇脸色顿见和缓,“如此说来,你和那贱人倒是仇深似海了?昨晚怎么却一直见你躲着呢?”我微微一惊,黎璇当时似乎心无旁骛,只是对敌,但周围各种情形却一一瞧了去。
“孔圣嘉多年前见过晚辈一面,那时候晚辈还只有十四五岁,可是也说不准会不会被她认出。晚辈武功未成,自然不会强自出头,白白死在她手上。”杨逍从容答道。顿了一顿,又道:“那韦一笑位份虽不甚高,却是魔教中近年崭露头角的少年高手,晚辈去年查探魔教中事,反被他盯上,曾经打过照面。”
“原来如此,”黎璇释然道,脸色大为和悦,“如此说来,想必魔教的事,你知道得不少了。老娘十多年没出江湖,许多事倒要问问你。”
“前辈有什么想问的,在下但凡知道,言无不尽。”
“好,魔教之中,我知道阳顶天作了教主,昨日孔圣嘉说的那光明左使是谁?莫不是符亮工么?”
“不错,那光明左使据说正叫符亮工。”杨逍点头道。
黎璇皱眉道:“符亮工虽是三朝元老,可年纪一大把了,才智也未见得高明,怎能当光明左使?阳顶天用人当真乱七八糟。”
“这晚辈就不清楚了,”杨逍道,“只是听说那左使近年身体欠佳,一直闲居养病,教中的事都不理了。”
“身体不好么?只怕另有别情。那光明右使,我记得之前是陆飙,怎地如今却被孔圣嘉给兼了?”
“江湖传言,魔教光明右使六年前和崆峒派火真子动手,中了七伤拳,二人同归于尽。此后又没有合适人选,不知怎么,便暂时让孔雀王兼了。”
“这么容易就兼了,似乎不合规矩。哼,那魔教法王如今还有谁?”
“为首的便是昨日的孔雀王,又称蓝翎雀王,自不用说;另有银鳍鲨王、赤目狼王、白眉鹰王三人,魔教法王向来神神秘秘,鲨王、狼王二人向来少履中土,这姓名来历……晚辈就不太清楚了。”杨逍道。
黎璇喃喃道:“银鳍鲨王?莫非是平津波那倭人?是了,当年他是洪水旗旗使,统领魔教水部高手……武功资历也正合适,这赤目狼王,却是……却是……”摇了摇头,似乎想不出端倪,又道:“最后那白眉鹰王是什么人?”
我心中一动,插口道:“昨日萧月月他们说,那白眉鹰王叫殷天正,便是孔雀王的师侄,是刚刚封上的法王!”
“好个孔圣嘉,”黎璇不禁动容道,“自己兼了两大要职,迫使光明左使退养,又把师侄封上了法王,不动声色便攫取了魔教的半壁江山,着实厉害。这女人当年便一心要做教主,如今看来也差不远了。若是阳顶天一死,魔教中有谁还能制她?”
“女人也可以做教主么?”我有些奇怪,“魔教几百年的教主不都是男子么?”
“臭小子懂什么了?”黎璇训斥道,“这魔教波斯总教的教主,历代都是圣女做。这孔圣嘉当年曾是圣女,若她真的能掌大权,只要把总教的例子抬出来,下面的人自也无话可说。”
“岳母,你说什么圣女,圣女的,那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昨天她也称呼孔圣嘉是圣女,却一直不明白究竟何指。
黎璇道:“圣女便是魔教中为魔道守贞不嫁的女子,便和尼姑相似,只不过尼姑尚可以还俗,圣女一旦破贞嫁人,便属重大背叛,魔教中人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处死的。本来圣女是波斯总教的制度,中土明教向来没有圣女,但三十年前,魔教中失落了一样极要紧的物事,叫什么圣火令的,没了这东西,魔教教主之位便坐不稳。当时魔教中人心惶惶,那时的教主石元便编出一套鬼话,说是上主明尊的神谕,将来要圣女即位。在几个魔教要人的幼女中金瓶掣签,选中了圣女,魔教中的纷乱这才平息下去。”
“那圣女便是孔圣嘉了?”我道。
“不错,说来也巧,这孔圣嘉非但父祖是魔教中的勋臣,更是山东曲阜孔圣人的血胤,自然双圣合一,当上了圣女。后来那石教主没几年便归西了,孔圣嘉年纪还小,不便即教主之位,便由光明左使衣琇继位。但后来衣琇死了,不知怎么,却还是传位给了阳顶天。想来孔圣嘉虽然地位尊崇,但年纪太轻,武功人望终不能服众。”
“原来如此,”杨逍接口道,“此事晚辈倒也听说,只是不知详情。只知道阳顶天接位后,立封孔圣嘉为护教大法王,百般优容。那圣女的名头,虽然没有明废,魔教中却也不提了。”
“这是自然,”黎璇道,“当年立她为圣女也不过是为解一时之急,如今事过境迁,自然名存实亡。可这孔圣嘉一向自高自大,又岂会甘心?”
我听他们说,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事:黎璇说手中有孔圣嘉的把柄,而孔圣嘉又是要守贞的什么圣女,如此说来,莫非——
我刚想说话,忽然间黎璇脸色一变,道:“前面有动静!”便如风一般,身子上掠,几个箭步,窜上山顶。我和杨逍一怔,急忙跟上,果然耳中便隐隐听到前面传来喝叱跑动之声。
此时离山顶已不过数十丈,我们片刻间已经上去。放眼向下看去,下面正是我们常去玩耍的玉溪谷,只见四五个红衣喇嘛正追着两个人,沿着溪流向下跑来,一个似乎是白发老妪,看上去有些眼熟,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另一个是绿衫白裙的女子,金发雪肤,却是再熟悉不过,除了我们家的绿荻,还会有谁?
我没想到在这里忽然见到绿荻,又惊又喜,还没说话,武烈也跟了上来,我扭头道:“武烈,绿荻在下面,我们——”却见武烈脸涨得通红,身子发颤,忽然发足狂奔了下去,口中叫道:“奶奶!孙儿来救你!”
我大吃一惊,再看那老妇,果然认出,原来是武爷爷的正房妻子完颜氏,我小时候一直叫“完颜奶奶”的。完颜奶奶当年也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但今年已经九十多岁,自从武爷爷死后,一直缠绵病榻,足不出户,我已经三四年没见她了,岂料竟在这山谷里被人追杀?我心中暗自惭愧,小时候这完颜奶奶待我甚是和蔼慈祥,但这次喇嘛来袭,我只顾自己家人,见到她竟一时也没认出。
我忙对杨逍道:“杨大哥,我们快去救人!”杨逍点点头,把辜鸿从背上放下,道:“沈姑娘,请你照顾一下鸿妹。”青眉应了,我又对黎璇道:“岳母,您老人家——”黎璇却冷冷道:“叫我干什么?我黑龙女是什么身份,对付这几个三脚猫的小喇嘛还用亲自出手不成?”
我听她说得不近人情,微微一怔,但看那几个喇嘛身形步法,确实武功平平,不然也不至于让一个衰朽老妇、一个柔弱少女逃出那么远。想必凭我和杨逍的功力也足够对付,此时无暇和黎璇计较,提一口气,便向山下掠去。杨逍马上也跟了上来。
却听前面武烈一路大吼大叫“奶奶”、“奶奶”,虽然离得尚远,山下众人却已听到,向上看来。完颜奶奶吃了一惊,颤巍巍地转过头,声嘶力竭地叫道:“烈儿,你快走,你不是他们对手!”武烈虽然怕死,但自己亲生奶奶岂能不救,何况有我和杨逍相助,胆气更壮,一边飞奔,一边叫道:“奶奶,你挺住!天杀的狗番僧,你们若碰我奶奶一下,小爷把你们剁成肉酱!”
完颜奶奶脚下和武烈对喊了几声,脚下一慢,却已被那些喇嘛追上,团团围住。绿荻丝毫不懂武功,也救不了她,见到我和武烈在山上,转身向我们跑来。十余丈后,另一个喇嘛也追了过来。
完颜奶奶急切间似乎没见到我们,只看到孙儿下来,生怕他有危险,颤声叫道:“番狗,老身今天和你们拼啦!”从腰间抽出一把柳叶刀,舞得如风车也似,向那几个喇嘛砍去。诸喇嘛识得厉害,不敢轻敌,各出兵刃,围着缠斗。
我和杨逍此时已经超过武烈,奔在前面,我见到他们动手,不禁心中焦急。众喇嘛人多势众,完颜奶奶年事已高,若是三五招内受伤被擒,我们可不及赶到。
却见完颜奶奶右手舞刀,刀法精奇,左手出掌,亦虎虎生风,招数谨严,显然是上乘功夫,决不在江湖一流好手之下。我不禁精神一振,又见几个喇嘛东躲西闪,不成章法,心头一宽,心道这些喇嘛也不过如此。
却听杨逍道:“糟啦,他们用的是小曼陀罗阵!”
“什么?”我惊问道。
“小曼陀罗阵,四人一组,分守四个方位,分进合击,杀人顷刻!”杨逍道。
我心中一凛,见那四个喇嘛兵刃竟各不相同,一人刀,一人剑,一人杖,一人钹,配合也甚是巧妙,并非随意拼凑。完颜奶奶不知厉害,向持钹喇嘛猛攻而去,那人武功不如完颜奶奶,顺势而退,完颜奶奶本想进击,但一步之内,背后刀剑已然攻到,迫她退了开去,侧面还险些中了一杖。那小曼陀罗阵全力发动起来,四人东西游走,影影绰绰,竟如十余人相似,完颜奶奶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顿时间优劣逆转,险象环生。
武烈心急如焚,大喊大叫,杨逍沉声道:“你们这些番僧,快快束手就擒,小爷们还可饶你们一条生路!”这句话并非竭力喊叫,却是用内力远远送了出去,在山谷中不停回荡,意在恐吓立威。可那几个喇嘛连汉话似乎都不懂,又是悍勇之徒,见有人来援,反而攻得更急。
此时另一名喇嘛追着绿荻而来。绿荻见到我们,拼命向我们跑来,但还有数十丈,已被那喇嘛追上。绿荻不会武功,那喇嘛随便一拳一掌便能取她性命。那喇嘛狞笑着抓住她头发,正要下手,忽然一物倏然飞至,尚未明白过来,手上已被一粒石子击中,那喇嘛猛然缩手,大声惨呼,似乎指骨已被打断。正在惊慌之中,双眼上又各中一枚石子,鲜血长流,顿时瞎了,正是杨逍的绝技“弹指神通”。
绿荻挣脱那瞎眼喇嘛的毒手,像抓住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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