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敢出声。
〃你给我好好读书。〃
解语无奈。
不语补上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解语笑了。
不语叹口气。
解语细细看她的脸,〃听说唯一比整形手术更精密的只有脑科手术,可是,真的不留疤痕?〃
〃保证光滑。〃
解语咋咋称奇。
〃相信我,演艺圈里没有几张原装脸。〃
解语微笑。
〃全早己撕破了脸,不得不重做一副。〃
解语惋惜地说∶〃听说,导演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幽默感太丰富。
〃胡说,我在工作人员面前一向少说话多做事。〃
解语不出声。
〃还有,我在老方跟前亦从不发表意见。〃
只除出表示戒指上宝石不够大之类。
虽然是自由社会,出来找生活也宜自我约束。
禁忌甚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事人心中有数。
不语忽然低头,〃而且我懂得什么,有何可说。〃
解语把手放在姐姐肩膀上,有时,她比她还小。
不语摸一摸脸颊,〃我不过是一个靠面孔吃饭的人。〃
记者打电话要求采访,解语只是说姐姐外出旅行。
〃去何处。〃
〃巴黎观光。〃
〃住什么酒店,我们可发电到该处她谈几句。〃
今日的记者已不同昔日,旧时无论哪个明星说声到外国读书,记者立刻肃然起敬,有闻必录,今日才没有那样容易应付。
〃住在朋友家,不想做采访,回来一定找你们,请多多包含。〃
记者起了疑心,〃你的声音同她好像。〃
〃我是她小妹。〃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
〃好,花小妹,令姐回来,请同我们联络。〃
〃一定,一定。〃
〃你很会应对。〃
〃谢谢谢谢。〃
外婆见解语如此辛苦,不禁笑道∶〃记者似天皇老子。〃
解语说∶〃说不定这上下就在门口等。〃
不语微笑,〃还轮不到我,我还不至于那样红。〃
〃第一批倒下来,就轮到你上阵了。〃
不语淡淡答,〃我已退到第三第四线了。〃
也不能说是不愿在银幕上表演赤裸胴体的缘故,不过,如果胆子作风,不拘小节一点,到底又还好些。
可是不语十分拘谨,时时被讥为思想残旧。
是方玉堂不允许吗,他从来没有那样表示,是不语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她曾经这样说∶〃那好比饮止渴,脱完之后,黔驴技穷,往后难道还剥皮不成,不可。〃
现在,是二三线女演员,总比脱衣的二三线女演员高尚些。卖艺到底不同卖身。
解语蹲在姐姐面前,〃那是你不同她们争。〃
不语呼出一口气,〃解语,不如我们也移民,我找门小生意做,你读书。〃
〃那多闷。〃
〃你不赞成?〃
〃趁这两年,多赚点。〃
〃你把我当摇钱树!〃
〃我爱煞者称∶试想想,摇钱树,摇啊摇,铜钱叮当掉下来,明天,树上又结满了钱,大可再摇,太可爱了。〃
不语不去理她,自顾自回房去休息。
过了数日,不语脸上淤痕渐渐退去。
她还是她,只不过轮廓深了一点,一照脸,有陌生感,好似认错人似,不过一笑,亲切感有恢复了。
真奇妙,接缝处一丝疤痕也无,该名医生真是大国手。
〃好不好看?〃
〃同天生丽质一般无。〃
解语自觉有义务说好话给姐姐听。
〃年青光得多,看现在我俩多象。〃
姐妹俩站在镜子之前。
〃姐姐漂亮得多了。〃
〃是。〃她解嘲,〃终有一日,美得自己都不认得。〃
〃为何情绪低落?〃
〃因为无事发生,闷死人。〃
〃咦,没有新闻才是好新闻。〃
就在这个时候,有导演找不语。
她在电话里密密斟酌起来,神色渐渐兴奋,解语知道有好消息。生活队她们姐妹来说,从来不是一条直路,她们不可能一眼看
到地平线。
这一通电话讲了个多小时。
到最后十分钟,只听得不语一直说∶〃是,是。〃可见融洽到什么地步。
解语十分安乐。
第二天就有制片捧著合同上来签署。
不语再也不提移民同做小生意之事。
小生意,什么生意?开礼品店抑或时装店,卖鞋还是卖唱片?
解语深深叹口气。
要不退休,要不坚持下去,从一而终。
放学,家中习然芜一人,电话奇+shu网收集整理铃声响个不已。
〃不语?〃
〃不,方先生,是我,〃
〃声音真像。〃
〃都那么说。〃解语赔笑,〃你在何处?〃
〃我回来了,打了一整下午电话。〃
〃对不起,外婆在教会,姐姐出外开会。〃
〃有新工作吗?〃
〃到台湾拍电视剧。〃
〃她不坚拒降级拍电视吗?〃
〃这次不同,由大导演主持。〃
〃嗯,可见是多么不景气。〃
〃方先生,有急事否,我替你打手提电话。〃
〃电话没有开启。〃
〃啊。〃
〃解语,你出来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你。〃
解语抬起头,有什么不对了。
她连忙换上便服,跑到楼下去等。
不消一会儿,方玉堂的车子驶至。
他并不是上了年纪的猥琐生意人。
方玉堂才四十多岁,头发浓密,并无秃脱现象,身段乙维持得十分健康,外型不语堪称匹配,所以二人在一起那么长一段时间。
解语寒暄∶〃制衣生意好吗?〃
〃托赖,还不错,做了三代了。〃
他岳父真是他父亲当年的伙伴。
方玉堂忽然叹口气。
解语笑问∶〃什么事?〃内心忐忑。
他说;〃你一向准时,不像不语,一直叫我等。〃
解语笑∶〃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方玉堂看了她一眼,车子驶至山顶。
方玉堂说∶〃解语,这次我到温哥华,原来打算一安顿好家人即返来照顾生意。〃
解语收敛了笑容。
〃一到彼邦,觉得国泰民安,生活丰裕,予我舒畅感觉,非言语可以形容。〃
解语心想,那你受温阜表面迷惑了,世上安有如此乐土,人家国债累累,国家濒临分裂,治安亦大不如前,而且,种族歧视也开始涌现。
但是她一言不发。
〃我忽然觉得在商场上拼搏毫无意义。〃
解语看著他。
他说下去∶〃我想起了陶渊明的诗∶〃误坠尘网里,一去三十年。〃
这不是在说我吗?〃
解语暗暗好笑,创业之际,他们统统自比李世民,做得累了,想退下来,又觉得像陶渊民,风光都叫他们占尽了。
〃解语,我想提早退休。〃
〃那,你要同不语商量,看她肯不肯陪你。〃
方玉堂欲语还休。
他将车子停在一处,解语抬起头,才发觉自山顶看下,是整个海湾。
因在南区,没有大厦群,只得三三两两矮房子,风景像五十年代摆在游客区卖的油画。
可是解语无心情欣赏。
方玉堂终于说∶〃我想移民去彼邦,我妻儿终老。“
什么?
他加一句∶“我想不语分手。〃
解语怔住。
“我愿意赔偿她。〃
解语张大嘴作不得声。
呵,遭到解雇了,老板愿意付出遣散费。
这还是个好老板,照顾到伙计营生。
有些无良资方索性一走了之,人影全无,可怜的劳方告进官里去,已是百年身。
解语发愣半晌。
忽然之间,她落下泪来。
少女婴儿的眼泪都感人,方玉堂说∶“你放心,解语,令姐比你想象中坚强。〃
解语无法镇静,手蔌蔌地抖。
〃那你得亲自向不语她交代。〃
〃这,解语,你可否替我说一说。〃
〃不,〃解语坚持,〃十年关系,你欠她一个解释,见最后一次,交代清楚。〃
〃我怕见她。〃
〃怕也得见。〃
方玉堂不受威胁,他笑笑,〃我有张支票在娄律师处,不语知道地址,我今晚将飞往温哥华。〃
解语悲愤莫名。
她把手握得紧紧,不想老方看见它们在冒冷汗。
只听得老方说下去,〃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十年晃眼过去,原来,我子女均已长大成人,随时可论婚嫁。〃
解语推开车门,下车。
方玉堂诧地问∶〃你往何处?〃
解语站在公路上,真的,往何处,一直走回家去?那要走多久,可是三个小时以上的路程,体力吃得消吗,吃这苦又是为何来?〃快上车,我还有话同你说。〃
解语立刻上车,坐好,系上安全带。
方玉堂看著她,**我们一向是朋友,你不该生我气。〃
〃你遗弃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语姐姐,实际上,年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解语不明他说什么,张大眼睛。
方玉堂细细观察解语双目,他后悔的叹口气∶〃天,没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么?〃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方玉堂的脸上蒙罩阴影。
他问非所答∶〃这年代,说不上遗弃,我不过与不语终止关系。〃
〃方先生,别游花园,请把话说清楚。〃
〃你那么聪明伶俐的人,这些年来,真相信不语是你的姐姐?〃解语如头顶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叹口气,〃我有义务告诉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语整个人凝结。
方玉堂说∶〃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晓得怎么会在这繁嚣无情肮脏的都会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鱼得水,为蝇头小利争个不已,哎,今日看来,酒色财气,真不知所谓。〃
他把车子驶下山去。
要到这个时候,解语才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六个字那么简单。〃
〃谁告诉你的?〃
〃她本人。〃
解语不信,〃她为什么对你说出秘密?〃
〃因为,〃方玉堂叹声气,〃当时,我们是相爱的。〃
〃她编一个故事来博取你同情。〃
〃解语,外婆是你的外婆,不过是她的母亲。〃
〃不,我俩是姐妹。〃
〃你们相差十八岁。〃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岁。〃
〃我不你争辩,你们已不是我的责任。〃
方玉堂再也不说话。
他把车疾驶。
到了门口,他替解语打开车门。
〃解语,我一直喜欢你,你明敏过人,温婉可爱,我会想念你。〃已到家门口,解语头也不回上楼去。
电梯往上升,解语心情空洞彷徨,而电梯驶得特别慢,每站停,层层有人进出。
好似永远到不了家似。
终于到了,出电梯,发觉走错一层,只得往下走。
一级级楼梯下去,每况愈下。
她掏出钥匙开门,外婆已经回来。
诧的说∶〃你看上去精疲力尽,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疲惫地说∶〃外婆,我们生活可会出问题?〃
〃你放心,没问题,省吃省用,应当足够。〃
解语呼出一口气。
〃你为何如此问?〃
〃方玉堂叫我转告姐姐,他要妻儿团圆,要开本阜,不再回来。〃
外婆怔住。
解语说∶〃我累极了。〃
她扑倒床上。
就那样睡著了。
半夜醒来,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熟睡,可见事不关己,到底已不劳心。
见不语房有灯光,她推开房门。
看到不语在她心爱的那面水晶镜前卸妆。
这是不语多年来好习惯,每日,无论多晚,多累,她必彻底卸妆。她在镜内看解语。
〃老方向你摊牌?〃
解语点点头坐下来。
〃说以后都不来了?〃
〃是。〃
笑盈盈,继续抹去残妆,露出茭白脸容。
打个哈欠,啪一声关了床头灯。
解语吃了一,在黑暗里问∶〃就这样?〃
听见不语已经躺在床|奇…_…书^_^网|上,她像是经过郑重考虑,过片刻才说∶〃不然怎样办?〃
抱住他膝头哭吗,这不过是一项职业,一项营生。
是,不语是要必她想象中坚强。
〃他还说什么?〃
〃什么是非成败转成空,几度夕阳红之类。〃
不语哼一声。
过一会儿又说∶〃娄律师打过电话来,把支票上数目告诉我。〃〃还可以吗?〃
〃颇为慷慨。〃
〃有金钱上补偿已经算不幸中大幸。〃
〃真是,总不能要了老板的金又要老板的心。〃
不语又问∶〃他还说过什么?〃
解语答∶〃再没有什么了。〃堤也不提身世秘密。
〃去睡吧,今天大家都累得慌。〃
就那样接受了事实,没有过激反应,也没有多大失望,像是一件衣服洗褪色,拦在一边算数,反正消费得起,又何必拿到店里去争论。
解语见不语不出声,便转头回房。
那样平静,不知是否早有心理准备。
悲欢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理失意事,只忍耐。
隔了两日,不语北上拍外景,家里静下来。
偶而有一两个记者拨电话上来,均由解语应付了过去。
上次不语往穷乡僻壤拍戏,方玉堂乘飞机转包车再步行大半个小时到了该处,献上玫瑰钻石项链。
都是这样子啦,解语嘴角含笑,追求时千方百计,到头来弃若。。
不过,总算风光过啦,被宠爱过,总比从未被宠爱过强。
即使在最好的时候,不语仍留有余地,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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